“让开!谢云归呢?叫他出来见我。”

来人不顾阻拦, 一路闯进谢府院子,语气不善,阴沉着脸活像谢沂欠了他银子似的。

谢府的老管家光跟上他就费了不少力气, 一面加紧脚步, 一面为难道:“萧将军, 主人正在书房商量要事,实在无暇见客, 您不妨去正厅喝杯茶稍待如何?”

萧寒声大发慈悲停下脚步, 一杆长.枪竖在地上,发出十分有分量的声音:“老子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你若再敢阻拦,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被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扫, 老管家周身打了个寒颤。

这样一尊煞神,也不知他们家大人是怎么把人给惹到了。

正当他视死如归准备再劝上一劝时, 谢沂及时出现了。

“萧将军乃大魏功臣, 焉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请萧将军进来便是。”

说着,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动作。

谁知此举非但没有平息萧寒声的怒火,反倒更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他长.枪直指谢沂面门, 冷哼一声道:“谢云归, 别以为你对我有恩,老子就不敢动手。”

谢沂眼睛都不眨一下, 抬手轻轻拨开枪头:“萧将军何故动怒?”

“你——”萧寒声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重新组织了一番措辞, “你身为臣子, 仗着自己权势滔天, 逼迫瑞王殿下行那等……那种事情,算什么君子!”

谢沂两手一摊,好笑道:“我何曾君子过?”

“你……”萧寒声细细一想,发现还真是,一时语塞。

“何况……”

“何况萧将军打算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质问他?”齐思义负手从书房走出,替谢沂帮腔的样子仿佛此前给萧寒声传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萧寒声拿枪的手忽然之间没那么坚定了。

齐思义继续咄咄逼人:“是战功赫赫的萧将军,还是……瑞王殿下血脉相依的亲人。”

萧寒声:“……”

他失了力气一般,垂手放下手中长.枪。

贺兰奚一进谢府,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谢沂平日住的那进院子外。

不想才一脚迈过门槛,便听到了齐思义口中骇人听闻之言。

“齐大人此言……何意?”他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萧寒声。

他甚至不敢回头。

“谢云归……谢云归你一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贺兰奚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谢沂。

然而在这件事上,谢沂和齐思义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的态度。

贺兰奚听到“亲人”二字时,联想到萧将军回来后齐思义的一些古怪行为,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前世今生,他一直以为姜家满门无一活口,可姜澜能够侥幸逃脱,意味着其他人也不无幸免之可能。

这个发现令贺兰奚激动不已,他抑制住颤抖的双手,已有哽咽之声:“不知萧将军可否为本王解惑?”

不知过了多久,萧寒声挺拔如松的背影认命般泄了气,转身露出那张几乎瞧不出昔日影子的刀疤脸。

“柒柒,我并非有意隐瞒。”他无奈道。

这一声“柒柒”一出口,贺兰奚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冲上去将人抱住:“小舅舅,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萧寒声这个名字,于贺兰奚而言只是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和挟天子令百官的谢沂,一文一武,维持了大魏数十年的兴盛。

但他从未想过将这个名字和早该故去的小舅舅联系在一起。

个中曲折,恐怕只有如今改头换面的姜令秋才知道。

“此事说来话长……”

当年一道圣旨,姜家所有人都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进大理寺的监牢之中,而大跌眼镜以状元之才自请调入大理寺的的谢沂曾深夜与姜邺密谈,在行刑前一夜,用一个死囚犯调换了姜令秋。

待风头过去,才悄悄送人前往陈阳。

谁料姜令秋心有不甘,竟半路偷偷跑了,一路北上,顶替了一个逃兵的身份,苦熬十年,成了如今的萧寒声。

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在北疆吹了十一年的风,原来的姜令秋早已不复存在,唯有萧寒声的名字,如雷贯耳。

甥舅二人抱头痛哭,感人至深。

哭了一会儿,萧寒声……不,是姜令秋忽然又提起了枪。

他这会儿和外甥相认,底气足了不少,冷笑一声道:“谢云归,你诱拐我家柒柒的账要怎么算?”

谢沂还未有反应,贺兰奚倒是先急了,红着脸扒拉他握抢的手,道:“小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姜令秋:“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谢沂:“我和柒柒两情相悦。”

……是我图谋不轨在先。

二人同时开口,将他未尽之言尽数压了回去。

奈何贺兰奚一脸春风**漾,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与谢沂关系非同一般。

而这一切,皆因谢沂口中那句两情相悦。

姜令秋瞅了瞅他家外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只觉牙酸,再看谢沂波澜不惊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脸色更差了。

“你多大,我家柒柒才多大,老牛吃嫩草,你好意思吗?”

贺兰奚不服气地嘟囔道:“我已经不小了……”

姜令秋瞪了他一眼。

谢沂看着被姜令秋紧紧护住的小殿下,莞尔一笑,不紧不慢解释道:“令兄与我父亲曾同朝为官,见面以‘谢兄’相称,细细论来,我与柒柒也算同辈人。”

“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姜令秋骂道,“口舌之争我说不过你,但你与柒柒的事,我不同意!”

一旁看热闹的齐思义在背地里幸灾乐祸。

他深知好友玩不过谢沂这只纵横官场的老狐狸,越是棒打鸳鸯,二人只怕黏得越紧。

但能看见谢沂吃瘪,也算不虚此行。

“舅舅!”贺兰奚从姜令秋身后钻出来,拦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是我喜欢他,也是我图谋不轨步步紧逼引诱他在先,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况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令秋被这番话震在原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记忆里那个不谙世事,抱着他大腿央求他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家伙,如今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

他何尝不知道谢沂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感情之事像是与此人绝缘,置身烟花柳巷心里也只有逢场作戏打探消息的份,今日能在他面前说出与人两情相悦的话来,已是匪夷所思。

可谁叫柒柒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们姜家人,最是护短不过。

就算他家柒柒起意在先,那也是谢沂的错。

“柒柒。”谢沂牵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会解决。

姜令秋无可奈何地收了枪,盯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最后选择撇过脸去,眼不见为净:“哼!”

“我与柒柒的事暂且不提,今日正巧人都在,眼下有件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谢沂所言,像是在转移话题,然而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件事,比任何事都要急切。

在场其他人一个比一个不待见谢沂,唯有贺兰奚觉得他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十分捧场地问:“何事?”

谢沂:“陛下的身子,只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姜令秋自然只觉得永明帝活该,简直跃跃欲试,按捺不住手中长.枪。齐思义方才与谢沂商讨东岳六州一案时,隐约探听到到一些,倒没那么惊讶。

至于贺兰奚……

他是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可永明帝不仅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父亲,他们也曾有过温情的时光,只是冷宫凄清,再多温情,也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乍然到了这一天,心下免不了有些怅然罢了。

“迟早的事情。”贺兰奚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