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骂过北皎无数回,说他是笨比,现在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实际上他哪儿笨了?

这不是接话接的快得很吗?

哽住几秒,姜冉却并未放弃循循善诱:“我老了,对你就像弟弟一样亲切——”

“你让弟弟随便亲你的嘴?”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这个‘弟弟‘,我倒是可以当。”

“……………………北皎!”她声音猛然拔高,想想不对,又骤然压低,“你妈从来不管你,你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可能这让你暂时有些贪恋被照顾的感觉,所以现在才总想粘着我……等你以后遇见了真正有缘分的同龄女生——”

“你哪来的灵感这样长篇大论?你在哪照顾我了?”他问,“自从我搬到你家,你连自己的被子都没叠过。”

“……”

一时间不知道先骂他“胡说八道”,还是反驳他“不要胡搅蛮缠”,反正她说一句,他顶一句。

见姜冉没词儿了,终于陷入暂时沉默,护脸之下,少年唇角一翘,双眼微微眯起:“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不会是想说我有恋母情结想被你照顾才粘着你吧?这算以己度人吗?自己变态似的偏执又恋旧,还想着人人都跟你一样——”

她终于忍无可忍。

叫他的名字打断他的大放厥词。

“干什么?”

“青天白日,公共场合,你好好的,行吗?”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说最暴躁的话,“别逼我抽你。”

“……”

北皎乖乖闭麦。

因为他知道她说到就是要做到的,一点没有单单口头上威胁人的意思……她要真对他动手,他还不能还手,这种天大的闷亏他是一定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禁止发生的。

回头看了看雪道,这会儿已经有几个人好奇看了过来,有认出姜冉的,理所当然以为她在训徒弟——

然而训徒弟这姿势不太对,怎么她坐着,徒弟半撑半跪在她跟前,怎么都不像上课的意思。

大家正好奇,就看见姜冉的爱徒,那个至今很神秘的土狗,戴着手套的手试探性地伸出来,半空中悬停犹豫了下,最终狗狗祟祟地落在她曲起的膝盖上。

见她不抗拒,他双眼一亮,撒娇似的摇晃了下她的膝盖,又凑到她面前说了什么……

长胳膊撑着她身侧雪地空处,他人都快趴到她的雪板上了。

戴着护脸的高鼻尖近乎就在她唇边。

凑的很近。

几乎她一偏头,唇就能蹭到他的面颊。

其实凑近了听,就会发现,其实他们低声细语讨论的内容十分严肃:“发完脾气没?发完脾气告诉我这种宽旗门怎么绕……”

她面无表情,抓了一把雪,摁他脸上。

他“唔”了声后退,同时听见女人无情地说:“没事别凑那么近。”

北皎勾开脸上的护脸,扑腾掉进护脸又滑到他脖子上的冰雪,一阵忙碌捣鼓。

姜冉看他忙得抬不起头,才缓缓给他说正经的知识:“后刃落叶飘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视线引导的重要性,是,JSBA不用主动视线引导和重心专业来换刃,但是你也得看过去,几次了你后刃出弯才往侧方向看,看的过来吗?等你看过去都该起来准备下一个前刃了——”

“哦,那还是换刃时机问题。”

“你这打从娘胎里带的毛病,前刃换后刃就是慢半拍,要么就是起晚了没速度了,要么就是换早了后腿主动介入蹬板扫雪……后换前就没这毛病。”姜冉说,“天天说,天天说,你还没听腻吗?”

北皎松开护脸,护脸“啪”地弹回他的脸上,高挺的鼻尖将黑色布料撑起一小小的高峰,他说:“哦。”

“前刃准备入后刃的同一时间视线就要起引导了,记住,眼睛看哪,你的身体就往哪走,别看杆——”

看了你就得撞上去。

姜冉话还没说完,北皎已经窜出去了,像条拉不住要撒欢的大型犬。

她气急败坏叫了声“慢点”,他最多就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脑袋“嗖”地又拧回去了——

拧回去的一瞬间,脚下一踩,完成了一次后刃换前刃。

稳稳地绕过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杆,路线也还不错,又换到了前刃。

姜冉就在他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目光盯着他脚下的雪板,他的板立刃极高,这有助于减少雪板与雪面摩擦面、提升速度,板刃吃雪深,滑行稳固。

在走刃过程中,他灵活的像是一条鱼——

到了弯中,姜冉看见北皎的脑袋按照她说的,提前一点拧过去了。

她心想:行吧,还是带了耳朵且有优点的,这趟下去夸夸他。

这想法刚冒出来,她就“嗯”地发出困惑闷声,只因她只需要掀眼皮子扫一眼他的后脑勺,就知道他视线是提前给过去了,但是给得太过,牢牢地黏在了他下一根要过的杆上——

让他别看什么,非要去看什么。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整个人的重心忽然就不在板中间了,而JSBA的滑行重心是不变的,那是SAJ的滑法。

但竞速追求高速与稳定体系下,都是JSBA。

所以下一秒,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见他整个人摇晃了下,大概是自己都惊了怎么板和人好像一瞬间不是一体的了,然后“啪”地,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一样狠狠地撞到了最近的杆!

那一声动静不短小,杆都直接被他撞折了,姜冉看着他横着煤气罐似的滚出去在雪地上滚了好多圈,又撞到了防护网——

周围的人都让吓懵了,纷纷停下来转头看!

姜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原本慢悠悠推坡的,脚下一甩,最快速度挪过去了!

北皎这时候整个人倒挂在旁边的护网上,上半身在雪地上躺着,雪板的固定器勾在网状护栏上面。

他望着蓝天,还在品味自己骨折了没,下一秒头顶上刺眼的阳光就被遮住了,姜冉几乎是扑的凑到他身边,嗓音紧张:“哪疼?”

连“你没事吧”这种废话都省了,毕竟杆都断了,怎么可能没事?

北皎自认为此时自己姿势不太雅观。

她双手撑着他脑袋旁边,那股熟悉的气息一下子钻入他的鼻腔,北皎原本想说要不你先把我从网子上拿下来,我看到不远处有人举起手机拍照了,还要不要脸了——

话到了嘴边,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凑的好近。

这一次是她主动的。

他就突然无所谓丢人这件事,就着仰躺的姿势,趁她没注意,抬手摘下了她的雪镜镜片——

姜冉戴的Burton M系列磁吸镜片,镜片一拽可以整个拿下来那种,失去了镜片,那双深褐色瞳眸之中的紧张与焦躁一览无余。

明明是上一秒还扬言要抽他的人。

捏着镜片,少年毫无征兆地嗤笑了声。

姜冉微微眯起眼,大概是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撞傻了。

北皎欣赏够了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指尖一松又给她把镜片“啪”地带回去了,躺在地上,他双手呈大字摊开,说:“这下好了,你没动手,那根杆替你抽我了。”

姜冉听他语气轻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你没事?”

北皎:“撞着背了,现在像是被人用杆抽了一下似突突跳着疼,应该肿了。”

什么突突跳着疼,一般都是皮外伤。

见他能说话,且没有说哪个地方骨头巨疼,或者是哪个器官刺痛,姜冉就先松了口气,脑袋从他脸上方撤离,抬手摘了雪板往旁边一扣,又爬起来替他解和固定器缠绕在一起的网——

他像条咸鱼似的挂在护网上头。

任由她摆布。

“我让你别看杆!”她一边撕扯那些缠绕的红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后就是一阵气闷,顺手给了他左边大腿(无护具部位)一巴掌,“看了就视线锁定,必然撞杆,结果我话没说完你就走!”

“啪”地一声,现在北皎觉得他的左腿和他的背一样疼了。

躺在雪地上的上半身侧了侧身子,他上半身扭曲成一团,以极其高难度的拧巴姿态,侧过身,懒洋洋地玩儿她雪鞋的系绳:“你不要凶,我身上的伤都被你声音震疼了……这个伤上加伤,要不能比赛了啊?”

姜冉冷着脸挪开了自己的脚。

而少年甜蜜的发嗲换来右腿对称位置(无护具部位)又一巴掌。

“别比了!”

她暴躁地骂他——

“不够丢人的!”

……

傍晚。

北皎站在**,背对着门,脱光了上半身。

他皮肤白皙,但身形骨架在那,宽阔的肩下,背部皆是结实且分布均匀的肌肉。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宋迭,此时少年正一边拼命侧头徒劳地试图看看自己的背,一边问他:“怎么样?肿了没?”

被提问的人手里握着一罐云南白药,对面前放哪都能引起他人侧目的美好肉体毫无波澜,目光平静地看着将自己扭成麻花的人……

他背上触目惊心一条长长的红肿,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抽打了一番。

“肿?你怎么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的?不是一般的肿,好吗?”宋迭说,“你要不考虑下改行跳平花吧,平行大回转不适合你。”

北皎还在拧腰扒拉自己的背,试图自己亲自看一眼……闻言一顿,掀了掀眼皮子:“少阴阳怪气,你那么能耐,明天带你去试试,平行大回转的好苗子,拿了贴纸你姐姐肯定得谢谢你。”

他还有力气嘴碎,看来也是没那么疼。

宋迭懒得跟他争,举起药罐子:“下来,你站那么高我喷不到。”

北皎“哦”了声,膝盖弯了弯,往下稍蹲:“这样?”

宋迭没理他,他又往他那边蹭了蹭,撅起臀部,腰下塌,“还是这样?”

注意到身后的人根本不搭理自己,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地上太凉了,我不想下去,要不你上来?”

宋迭刚想问他到底还想不想上药还是犯贱能止疼,还没开口,没上锁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夹杂着外面的寒冷空气,女人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怎么样,上好药没?”

门外站的是姜冉。

此时她已经换下了雪服,穿着卡其色羊绒长裙与同色宽松羊绒毛衣,踩着雪地靴,外面套了件软蓬蓬的白色羽绒服……

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看样子是准备去吃饭。

结果一抬头,发现房间里的两位不仅没有独立完成上药,甚至好像还处于对峙阶段。

看着高高站在**的少年,她冷下脸:“你不如直接上房梁,那里更高。”

宋迭如获救星,二话不说把云南白药塞给姜冉,她抓着金属瓶罐,面无表情地望着北皎:“下来。”

几乎是这两个字落地的同时,北皎已经在地上站着了。

站在地上站稳,他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向着她那边探了探身,嗅嗅鼻子——

就单纯想闻闻今天穿私服的她什么味儿。

……虽然她每次闻起来好像都差不多。

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弯腰的动作不幸扯着他的背,他微微蹙眉,“嘶”了声。

姜冉伸手利落地将他陀螺似的翻转了个身,看着他背后长长一条红印,这会儿都皮下出血了印着淤青,中间突起一条血红,两边泛白。

看上去触目惊心,若不是穿得厚,指定得皮开肉绽。

姜冉伸手碰了碰,只见在她触碰的一瞬间,他背部下意识整个紧绷,肌肉跳动,他条件反射地往前缩了缩……

“别。”

唇角蹦出一个单音节。

穿着速干衣和雪服还没觉得疼,这会儿脱光了,动一动都受不了,他再也不肯让她碰。

姜冉见他这个鬼样子,也不像是能好好穿上衣服跟他们出门,再在餐厅坐下好好吃饭……只好打发宋迭去买晚餐外带,她留下给北皎上药——

对于姜冉的指令,宋迭显得听话的多,一句废话不说捡起外套穿上准备出门,只是走之前,瞥了眼一听他要走就竖起耳朵望着他的少年,警告:“老实点。”

北皎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宋迭前脚离开,门刚关上,姜冉回到床边,少年已经乖乖地站在那回头望着她,她说:“坐下吧,站着不累?”

“坐不下去。”他说,“动一动都疼。”

“……那么严重?你这样明天还能去滑?”

她给他喷药,冰凉的药喷在他红肿处,他小腹微缩,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忍痛声音,像夜间天台上失眠的鸽子。

等姜冉暂时挪开了药罐,他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用强装坚强的声音回答她:“能。”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同时心有灵犀,垂眸回望她:“师父想要贴纸啊,得去。”

姜冉眨眨眼,虽然不知道他是刻意在逗弄自己还是认真的,但还是有些感动,表面上不动声色,也就是撇开眼,说:“也没那么想要。”

北皎盯着她言不由衷的侧脸,心想,看来是真的挺喜欢。

“没事,这点伤,明天就不痛了。”

他试图贴心安慰她。

“说的你强撑着去比赛就能拿到贴纸似的。”

……然后事实证明好心没好报。

北皎无奈地掀了掀唇角:“姜冉,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

眼皮子跳一下,姜冉正想回答他,此时门被风吹得摇晃了下,开了一条缝,寒风吹入……是宋迭走时没关好门。

姜冉一只手还握着药罐子,用衣袖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任何污渍,嘟囔了声“我去关”,转身去关门。

关好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推了把,她猝不及防没站稳,便被压在了木屋的门上。

手中的云南白药被抽走放到一旁。

隔着衣物,门把手顶着她,顶得小腹为胀。她微微蹙眉,刚想问身后的人又发什么疯,他人已经靠了上来,胸膛抵着她的后背,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黏糊糊的八爪鱼似的死死地缠着她:“姜冉,我背疼。”

黏腻又脆弱。

少年的画风和宋迭在时完全迥异。

他故意贴着她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这样的暧昧气氛下,姜冉心跳变快了些,眨了眨眼,她说:“别闹,你先放开我。”

刚刚黄昏,屋子里也没开灯,一片昏暗中,北皎却看得很清楚,那双漆黑的眸游走在她面颊上,将她的紧张和茫然看在眼里——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嗤笑。

结实的胳膊拦着她的腰,将她翻转过来,又以极其缓慢到她甚至反应不过来哪不对的速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他半侧着身,用自己的胯压着她的小腹,将她完全固定……另一只手把玩她的下巴,弯了弯药,他冲着她笑,眉眼微弯:“亲一下,好不好?”

他赤着上身,也不觉得冷。

贴着她,反而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奔涌。

薄唇就在距离她的唇非常近的距离,他垂眸盯着她淡色的唇瓣,心想接吻确实是会叫人上瘾的——

当唇瓣覆盖在一起,他几乎能听见她唇齿间的呜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气息。

他很难忍住不笑出声,欣喜之下,舌尖顶开她没有闭合的牙关……追着她的舌尖玩了一会儿,又退出来,小狗似的,轻舔她唇瓣昨天被他咬破的地方。

她伸手推他,无意间手从腰间滑过碰到了他背上红肿附近的皮肤……他“嘶”了声,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角。

“疼还闹?”

她垂着眼,冷漠地望着他。

这种时候,他肯定是不怕她的冷脸的,甚至敢主动上来贴贴,蹭蹭她,少年的脑袋又顺着她的脸下滑,埋在她颈脖间:“我是为了谁才参加的比赛?”

他说着,鼻尖顶了顶她的脖子,觉得有点香。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着埋在她颈窝的姿态,薄唇贴着她温热的动脉,蹭了蹭,不满意,又伸舌头舔了下。

猝不及防,姜冉只觉得腰间一软,脖子上的微痒麻酥直冲头顶——

之前他再怎么闹,也没碰过她除了唇与脸之外的地方,现在突然逾越,她毫无心理准备。

心中一乱,她伸手,真用了些力气抵在他的胸前将他推开,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前。重新一把抓过放在桌子上的云南白药。

“还没喷完。”

她面无表情。

北皎楞在原地,上一秒亲吻她跳动的动脉的触感还在唇上,他几乎是无法抑制地抿了抿唇,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脸红什么?”他也同样面无表情,“喜欢我刚才那样吗?”

姜冉直接用手里的药罐子砸他。

宋迭扔过来的篮球他都能接,软绵绵的砸来的药罐子也没难度,他稳稳地接着那瓶药罐,想了想说:“害怕啊?那你最近别跟我独处。”

姜冉:“什么?”

冲她笑了笑,人畜无害一般:“毕竟我下次还会再犯。”

……

当晚,北皎像个煤气罐似的满雪道打滚,又如同咸鱼挂网的视频和照片传遍了新疆这边的雪友群。

然后又传出去了全国刻滑群。

围观人群除了“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纷纷指责姜冉过于残忍,很像那种会在悬崖峭壁的鸟巢里,把幼崽推出鸟巢然后幼崽要么摔死要么从此会飞的飞禽。

被拐着弯骂禽兽,姜冉无动于衷。

第二天依然拎着爱徒上赛道练习。

又是埋头苦练一上午,刚开始北皎还是摔,整条雪道都是他滚过得痕迹。

最后一次,他又是一个后刃弯型没走好,又是昨天一样的角度碰到杆,杆打着横飞出去,他也是横着滚出去几米!

躺在道边网子上,靠着网子缓了三分钟才爬起来,姜然想着他昨天才光荣负伤,这会儿指不定又碰着那了。

滑上去问他:“休息?”

少年掀了掀眼皮子,语气淡定地说:“不用。”

姜冉摘了板,把被北皎撞脱离的杆子重新插回去。

之后她不再让他继续自己摸索路线,全程跟着他身后面人工给他控制节奏,嗓子都喊哑喊疼了。

成效也是有,到接近午饭时,北皎终于能不失速、不摔跤完整地走完一趟旗门——

至于速度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老太太过马路都能比你快点,”一次到终点后,姜冉在北皎身后说,“折下去啊,你瞅瞅你身子都舒展开成SAJ了,之前不是速度和力量都控制的不错的吗,怎么加入路线之后这两样都丢了?基本站姿都不会了?”

北皎闻言,笑了笑:“背疼啊,怎么折?”

姜冉一听,摆摆手:“我看你滑我也头疼。”

北皎叹息一声:“真的疼。”

凑近了嗅到他身上除了空气中冰雪气息外还有过分的热度与奇怪的汗夹杂着铁锈气息……她以为自己的错觉,想再靠近闻闻确认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真的在他雪镜与头盔缝隙的额间看见一层薄汗。

在她迟疑的打量中,却只见少年摘了雪镜和头盔随手擦擦汗,又冲她笑,弯腰到她唇边:“怎么,信了啊?”

“……”姜冉犹豫了半晌,神兽轻轻地打了他胳膊一下,面无表情地说,“午餐吧,我饿了。”

午饭的时候,姜冉吃的少,理由是米粒的棱角刮着她喉咙了,疼得很。

煮熟的大米饭他妈还能刮着人喉咙,这理论北皎和宋迭第一次听,无一不被她摘下雪板之后面面俱到的娇气震惊到。

姜冉沉默地喝着一瓶可乐,全程能不讲话基本一个字都不讲,谁要上来搭话,她就指指自己的喉咙,疲惫地摆摆手。

“好好的过旗门被你们玩成声控游戏。”

宋迭看姜冉被可乐的气泡炸得原本就疼痛的喉咙更加难受并频频蹙眉,抬手给她倒了杯热茶,“搁这打RPG角色扮演呢?”

姜冉扔了可乐,喝了热口茶,慢吞吞吞咽之后舒服地叹了口气,在桌下面踢了北皎一脚,说:“就这样也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都是一样滑,为什么中间多了根杆就给你整不会了!”

她声音挺小,声音奇怪,大概是摸索到了可以最大程度不震动喉咙的发声方式。

此时北皎正划拉餐盘里的米粒,闻言茫然地抬起头“啊”了声,抬头发现桌边两人都在看他。

破天荒的他没顶嘴也没作妖,始终保持着睡眠不足、脑子不太清醒的状态,平日里明亮的双眸失去焦距,灵魂不在家。

他说:“我去嘘嘘。”

说完,扒完最后一口饭,仿佛懒到没骨头似的慢吞吞站起来,走的时候也是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

光看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他上午出了大活(*指当前练习项目有了新进展)。

姜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转头疑惑地问宋迭:“他怎么了?”

宋迭同样疑惑地摇摇头,他知道个屁。

……

洗手间内。

因为邱年常年唠叨“吸烟有害健康”,不想听她唠叨,阿桔原本只是想找个洗手间躲着安静地抽支烟。

吸烟区目标过于暴露,室外又太他妈冷懒得穿外套,没地方去的他,最后躲到邱年绝对不会光顾的男厕所。

靠在洗手台刚点燃一支烟草,烟雾缭绕里,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正半瞌着眼放空游神,突然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就看见姜冉那个行事作风都很像野狗似的徒弟从外面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无冤无仇的,话都没讲过一句,充其量算是知道这号人。

阿桔咬了咬烟屁股冲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

对方瞥了他一眼,冷着脸进了隔间。

刚开始阿桔还觉得挺好笑的,心想这只土狗上个大号那样一脸骄傲是干什么啦,嗤笑一声,唇边烟草星火点点,他目光又开始游离。

烟草刚刚烧了三分之一,那个进了隔间的人又出来了,他来到阿桔面前站定。

年轻人微微眯起眼看着他,有些警惕地问:“干什么?”

“……帮个忙。”少年开口时,嗓音哑的可怕,,“能不能帮我看下我背上怎么了?”

语气却足够云淡风轻。

洗手台是白色瓷砖的,阿桔愣了愣后条件反射去看面前的人不自然搭在台子上的手……发现他两根手指上染着一抹已经干涩的血痕,指缝间的血痂蹭到了台子上,一抹血色像是有人刚刚在这儿拍死了一只蚊子。

阿桔把手里的烟草叼在唇边,洗了手,冲着北皎勾勾手示意他转身。

他大概是刚才自己已经在隔间确认过了,这会儿身上衣服有点凌乱,卫衣下摆随意垂落,因为刚才练习开始时摔跤太多都是冰,还是湿的。

白色速干衣从护具裤子里扯出来了。

阿桔掀起他黑色卫衣就味道一股不详的血腥味,再往上,就看见他白色速干衣后面狼藉一片——

他脑瓜子“嗡”地一下,牙一软,还燃着星火的烟没叼住直接掉落在地上。

“这他妈?”阿桔瞠目结舌,“你他妈?”

骂了两句脏话,那句“你是滑雪还是去了一趟叙利亚”没能说出口,想到了昨天土狗撞断杆子的视频传遍大江南北,他一下就懂了,大概是昨天就擦破红肿皮下出血,还以为没事,今天又是一顿摔……

然后就彻底蹭破皮了。

“啊?”

北皎被他那严重的语气吓到,背过手就想捞速干衣,手又被一把扣住,“别了,速干衣都你妈成这样了底下的血肉模糊就别给哥看了,哥晕血。”

阿桔压着他的手腕,想了想又骂了声,“算了你还是脱下来吧,一会儿天冷别你妈粘伤口上了然后到时候还要扯开——”

被自己描述的文字带来的画面感吓到,他脑子都空白了。

北皎听他声音在抖,问:“很严重?”

“废话啊?”阿桔说,“没看我烟都吓掉了?你干什么啊,这比赛有李星楠……你晓得李星楠是国家队退下来的不?不光他,还有大把厉害的憋了一个夏天这会儿在摩拳擦掌……你根本拿不到名次那么拼命干嘛——”

阿桔都想不到他还能有一天要跟半个陌生人苦口婆心讲废话。

最可悲的是人家好像根本懒得听。

站在旁边看着北皎脱了卫衣,又脱速干衣,少年身上有出汗,先开衣服时,热气卷着血腥味和汗味扑鼻而来,真踏马铁血钢铁大汉感扑面而来。

看了眼他的背,出血了,伤口本来就是点状出血,后来又因为速干衣贴身,再滑或者摔跤时伤口蹭了,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阿桔腿都软。

北皎转过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背,“哦”了声,停顿了下,又“啧”了声。

……是有点严重。

“养着吧,”阿桔在旁边忍不住插嘴,“下来几天别滑了,反正十一月底吉林也开板了,到时候——”

“没事。”

北皎不急不慢打断他。

“……”

……没事?

哈?

在阿桔陷入因为过于震惊带来的沉默时,他又说出了更让他震惊的话——

只见少年指着自己的后背,像他妈这不是他血肉模糊的背一样,语气温吞又淡定:“对了。这个,你别告诉姜冉。”

“…………………………礼貌发问,”阿桔严肃地问,“姜冉给你灌了什么牌子的迷魂汤,哪买的这么好用?指个路,卖**我也得来一副,然后去勾引世界首富家千金。”

“……”少年显得有点疲倦,垂眸道,“反正别告诉她。”

“哦。”阿桔说,“我不。”

他说到做到。

三分钟后。

拎着别人家狗子的衣领,像正直的关爱小动物成长协会会长,阿桔迈着□□的步伐杀向毫不知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