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府衙放榜。

跟之前府试一般,天没亮,府衙门前就挤满了人,等到放榜,等候的童生跟家眷们更是一涌而上,生怕落后了就瞧不见结果似的。

有了前儿等看榜的经验,陈念莞等人也知道提早过来,叫了最机灵的柳风早早地排前头去了,她们省了再挤过去的功夫。

而后,放榜后没等多久,在府衙汹涌群情后面等结果的陈念莞等人便听到了柳风嗷嗷嗷的尖叫。

“过了过了,过了!”

“谁过了?”身为长辈,这次二舅母自然也是要来看宝贝长子的应考结果的,听得自己幺子这么没头没脑地喊,其实只想第一时间知道大儿子过不过的她心中恼得很。

就知道说过了过了,家里头那么多人应考呢,到底谁过了?还是都过了?

这疯崽子就是做事一点不牢靠。

“二舅母,别急,看小风那么兴奋,怕是二表哥是过了。”陈念莞安慰道。

不大一会儿,柳风就从人群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看其他人从案下能挤出来的人,都是衣裳不整,发髻凌乱,而柳风,哦,柳风没头发,难怪脸容还是那么清俊,他笑着一把抱住了大哥,如猴子上树一般使劲地喊:“哥,你过了,你是秀才啦!”

二舅母伸手使劲抽着没个正形的柳风,便笑,又便哭。

不容易啊!

他们柳家,总算出了一个秀才了。

他爹死去的时候,柳青断了学业,她还想着,这辈子,儿子怕是再也摸不上书卷,做不了读书人了,谁知道……

看二舅母哭了起来,陈念莞才想安慰开解,便被她一把抱住了:“莞莞啊,我们家阿青过了,是秀才了!”

都多亏得有这个外甥女啊,不然,家里头哪能挣来那么多钱银,有机会送儿子进梧山书院啊!

“是啊,二表哥是秀才了,二舅母你就是秀才的阿娘了。”陈念莞笑着拍拍二舅母的肩膀。

榜下陆续有人知晓了结果,有大声笑的,也有陆二舅母这般大声哭的,一时吵嚷纷杂。

作为当事人的柳青则镇定多了,笑着把弟弟放下来,问:“不是叫你看我跟张二兄弟的名字么?”

岁考的结果,只张榜考过得了秀才功名的童生名单,并不排名。

要论优胜,是要等三日科考之后,按成绩揭榜。

“哦,张二哥啊,他也过了。”柳风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张二郎,“张二哥,恭喜恭喜。”

张二郎一直很淡定,似乎早料到了自己能过这个结果,只朝柳风笑笑,倒是在柳风冲陈念莞嚷:“表姐,你要做秀才娘子了。”时,才忍不住嘴角弧度上扬,而后去瞥陈念莞。

“嗯,没错。”陈念莞好不羞涩,大大方方笑着应了下来,而后看着张二郎,两人款款对视。

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停抹泪的二舅母,瞧着这两口子的甜蜜蜜,瞟了自家大儿子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时,陈小姑也抹着泪,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小姑,沈帆过了?”

陈小姑听着这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原来,沈帆没过,但陈念蹇是又过了。

“没事,沈帆表弟还年轻,可以隔年再来。”陈念莞安慰。

众人均也纷纷开解,陈小姑才算勉强止住了泪水,跟在母亲身后的沈帆眼圈红红的。

这日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原本二舅母是想回头大肆庆贺的,可柳青跟张二郎都要参加三日后的科试,想博参加乡试的资格,所以便挪到科试后。

两位新晋的秀才抓紧考前的短短三日,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当中。

众人知趣,也不去干扰他们。

陈念莞也是,有二舅母一家子看着张二郎呢,便回了五柳巷,专心她冰铺跟糖水铺的生意。

如今立夏已过,冰窖的冰块价格提到了二两一块,但来拿冰的顾客依然络绎不绝。

无他,盖因如意冰铺的冰在这个时候提价到了三两。

如今知道五柳巷凉冰铺的人家越来越多,两相对比,便是提价了,凉冰铺的冰块依然比如意冰铺的便宜一两银子。

一块冰一两,一百块冰可就是一百两银子。

虽说酷暑,用得起冰的人家,早早到对这会子要用冰的开销做了预算,家大业大的,往往一个夏季过去,那买冰的开销动辄就上千两银子。

可如今在如意冰铺买冰,一千五百两只能买五百块冰,但在凉冰铺,一千五百两能买七百五十块冰,可是足足能多买二百五十块冰的量。

二百五十块冰可不是小数目。

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平白水里漂来的,相同的银子能买多那么多块冰,自然很多大户世家都转而跟凉冰铺买冰了。

这个时候,如意冰铺的管事还没察觉到府城里头不声不响地就多了一家凉冰铺,并且那存冰量惊人。

见着提价后来买冰的顾客少了,还以为是乍提价,那用冰的小厮管事一时退缩了呢。

他一点不怕。

哼,现在嫌冰价贵,等实在热得不得了了,不还是得回如意冰铺买冰么?

*

五柳巷里。

与凉冰铺一墙之隔的陈念莞,正坐在梳妆台前,美滋滋地数着这些天来,冰窖卖冰所得。

如今啊,每日她最高兴的事,就是一天下来,歇业后,空出时间来数银票。

啧啧,那来冰铺卖冰的管事,可都是出手大方的主啊,每每就是五十块冰,一百块冰的买,所以柳羊收钱,也是一张张百两银票的收啊!

萱萱说,一枚枚地数铜钱过瘾,可数铜钱,哪里有一张张数百两银票痛快呢!

她的身家,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成倍地涨得飞快,俨然股票里最绩优的那个崽!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开业不到一个月,这冰铺的盈利,都已经超过六千两了。

这不,继提价之后几日得进项,每日收的银票可都在五张上下,最多的时候,有八张,对比起来,那糖水铺的区区几十两银子,瞅着居然都不香了!

唉!

陈念莞又是笑,又是叹气,看呆了在一旁的四丫。

陈念莞不介意,将手头上的百两银票都收起来,积攒在一个木匣子里,“四丫,明儿你跟我跑钱庄一趟。”

这么大一笔巨款,可得好好存起来才行!

“东家,跑钱庄干嘛啊?”四丫不明白。

“你没见着东家我手里的这么多银票?得存钱庄去啊!”不然如何安稳捏!

四丫瞪大了眼睛。

“都存钱庄去?”

“有问题吗?”陈念莞奇怪。

“咱镖行里头的人都不喜欢把银子存钱庄。”四丫道,想了想,补充,“最起码,不能全部都放钱庄里头。”

“为啥啊?”

“万一,钱庄倒闭了怎么办呐?那存里头的银子,不都全没了吗?”

陈念莞愣了。

钱庄还会倒闭?她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况且你要万一到没钱庄的地儿,怎么拿银子花呢?咱镖行里的大爷们,都只存一些,其他的,都藏起来,然后要出远门,再挖一些出来用。”四丫根据自己学到的有限经验道,“还有啊,那银票,换成银锭子,金锭子最好了。”

“这又是为啥啊?”

“好埋起来啊!”四丫搔搔脑袋,“那银票埋地下,一个不小心,墨糊了,就用不了,不值钱啦!镖行的徐大爷,一趟镖赚了五百两银子,回到镖行跟咱镖行里的大老爷二老爷喝酒炫耀,一个不小心,酒杯倒了,酒水泡银票上去,都糊黑啦,拿去钱庄人家不认,那五百两一下飞了。”

“呵!”四丫成功引起了陈念莞的兴趣,她招手,让四丫过来,给她仔细讲讲镖局里头的人都是怎么藏金子银子的,让她学两手。

东家瞧得起自己,四丫自然高兴的。

这些天跟在陈东家身边,啥事没干,光吃吃喝喝喝的,怪不好意思的,难得有用武之地,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得陈念莞津津有味。

第二日,陈念莞与小佑跟四丫?????一起将银票拿去钱庄兑换,换了一批金锭子金叶子回来。

嗯,要开始迈向万贯大户了,当然得有大户的做派,手头,自然是要有金子在手的。

像四丫说的,银票不过一张纸,金子银子才保值,也好保存。

陈念莞还是第一次碰触金子呢,这些天单从冰窖赚来的钱银,减去要给江禹的两成,其余五千两银票都让她给换成了一箱箱金锭子金叶子以及银锭子。

轻飘飘的银票换回来一箱箱金子银子辣么多实物,陈念莞觉得这感觉果然爽得很。

怀抱一摞银锭子,手里摸着滴溜溜的金锭子,嘴里叼着金叶子,坐在床榻上的陈念莞眼睛里简直要被金色银色的光亮瞎了眼。

沉醉在金光银光中,傻笑了好一会儿后,她开始苦恼一个问题。

这么多金子银子,藏哪里好呢?

陈念莞看向四丫。

四丫抬头,眼睛盯着梁上:“东家你别问我,我初来乍到,对这地儿不熟。”

呵!不熟。

陈念莞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昨儿夜里不应该听她说那镖局往事的。

如今这眼前的东西倒是都能保值了,存放却成了老大难。

放自己房里是不可能的,都知道自己是冰铺跟糖水铺的主事人,要有贼匪摸进来,肯定第一个摸自己的房里头,再在自己房里头放金子银子,简直是犯傻。

可,藏哪儿呢?

为了搬回来的金子银子实物,陈念莞苦恼了几天,才总算解决掉这个问题,随后她到河粉店里头,也找柳迟问他们存钱庄的银子都是咋处理的。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府城钱庄存的银子,都叫大舅四舅在靠柳家村最近的那个县城的钱庄取出来,搬回柳家村了。

“搬回柳家村?”

“啊!那么多银锭子,总要挖个地儿藏起来啊!”

陈念莞嘴角抽抽。

原来,就她想着将银子存钱庄最安全,没曾想他们一个两个都换成银锭子往家里头搬去了。

这是有多不信任钱庄呐?

所以她现在改变想法,还不算太迟?

*

藏好金子银子后的陈念莞一身轻松,满心欢喜。

如今,不需要去寻宝,她自己就是藏宝人。

原来手头攥着一批金银的人,是如此有底气的。

心不慌了,手不抖了,走起路来,沉稳从容,像世界上没啥事情,再能难得倒她了。

啊,果然,做有钱人的感觉,就是真不错。

藏宝人陈念莞踏着愉悦的大方步,笑吟吟地回到糖水铺,见着店铺里的夫人们娘子们,都觉得格外亲切。

这些,都是在继续给自己创收营造金子银子的大户啊,真可爱!

“陈东家!”

一个夫人的一声称呼,让陈念莞从陶醉中清醒过来:“曹夫人!”

说到这个曹夫人,就不得不说她的来历了。

楚州府的现任知府曹大人,就是这位曹夫人的夫君,所以,这位是府城父母官的首号女眷啊,值得特别关注。

但,跟这位曹夫人接触下来后,陈念莞就有点怵这曹夫人,无他,只因这位曹夫人来糖水铺帮衬,每每叫她过去说和两句,三句不离要请她到府衙里头给曹家做厨子。

一次两次,她会觉得很高兴,为曹夫人认可自己的厨艺而骄傲,但当曹夫人执意不顾自己的意愿,想把她弄进府衙当私厨,她就有点烦了。

拜托,她现在左一个冰铺,右一个糖水铺子,赚钱得很呐,干嘛要去给人做私厨呢?

是自己干事业不香呢?还是自己昏了头想不开,才会委屈自己去府衙做个小小的厨子?

但,毕竟是知府夫人呐,楚州府最大的官,面子不能不给,巴结好了,也不失为自己的又一根金大腿。

陈念莞只能好话说尽,抱歉又道歉,一次次敷衍过去,可今儿,又又又来了。

“陈东家,我看你这糖水铺子里,也不光只有你自个儿一个厨子吧?那后厨给咱做糖水的,都是些谁来着?”

曹夫人打量了一下店铺里头的装饰摆设,再瞥了一眼做得开开的食客们,眼里掠过了一丝嫉妒,“我们府衙,过两日要举办筵席,给京城来的大人们接风,陈东家你要实在不得空,就借一个厨子给我专门做甜品吧!”

“承蒙知府夫人看得起,不过夫人您也见着了,咱这卖的,都是糖水!不太适合做府衙筵席的甜品吧?”

怎么可能借呢?一借就怕有去无回。

再说了,无论是去府衙还是别的权贵世家的宴会,肯定都是龙潭虎穴,事发最多的时候,她们不过是小小的厨子,一个不小心就得卷进什么事,麻烦就大了。

何况这曹夫人一开始就亮了想要自己给她做私厨的心,请人过去之后当真只是做甜品,没有别的打算?她可不信。

“怎么不适合了?我看那龟苓膏跟双皮奶,就非常适合。”曹夫人昂着头道,“还有那冰酪甜碗子,都不错。”

“曹夫人,可那……”

“陈东家,你是忘了谁在跟你说话了吧?我开口请你们糖水铺的厨子给府衙出力,可是在赏识你,可别以为开了间小小的糖水铺,就眼里瞧不见人,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几次相邀未果,曹夫人生了一股怨气。

在楚州府,除了几个世家,她可算是最尊贵的那位诰命夫人,夫君是楚州府的知府,权力最大的那一位,谁见着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可这陈东家就是落她的脸,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就是油盐不进。

好言相劝不干,她就不递敬酒,直接灌罚酒了。

“哪敢呢?我当然知道,曹夫人请我们去府衙的筵席帮忙,是看得起我们。只是,这双皮奶勉强还可以现场做出来,那冰酪甜碗子,是得提前准备冻冰,要府衙有食用冰也有咱做冰酪的器皿,那也不是不可以现做给曹夫人,至于龟苓膏,是没法子当日做出来的。”

陈念莞满脸堆笑,解释,“所以,这曹夫人瞧得上的糖水啊,要准备的碗盏炊具什么的,还得临时订做,怕是赶不及曹夫人的筵席开宴。”

“那简单,把你们糖水铺子的什么碗盏炊具,搬一份到府衙不就得了?”曹夫人颐气指使。

“那我们糖水铺还怎么做生意呢?”陈念莞咋舌。

“你们糖水铺的生意,哪里有楚州府官衙的筵席重要?”曹夫人不耐烦了,一挥手,“停个两三日不就得了?”

陈念莞眉头跳了跳,又不得不压下怒意,“曹夫人,鄙人的糖水铺子才开业不久,动辄关门,对来帮衬鄙店的夫人娘子们也不好,不如,曹夫人给我说说,您那筵席上要多少甜品,鄙店届时在糖水铺子直接做好了,然后马上送去府衙?”

“送来送去的多麻烦的。”曹夫人冷嗤,“既然陈东家要送,不如就送这几种甜品的制作法子给府衙的厨子,那咱们府衙自个能做,就不用劳烦陈东家的厨子了!”

就说嘛,这曹夫人没按好心,原来目的是想要自己手头上的方子。

“曹夫人,咱店里头糖水的制作秘法,是咱老百姓安身立命的根子,怎能随随便便……”

“你也知道你是老百姓,我们府衙可不就是为了你们这等老百姓的事儿,操碎了心吗?”曹夫人不想听陈念莞辩解,“我们府衙那么辛苦,身为老百姓,孝敬一下咱们这父母官,不是很应该?”

陈念莞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又气又愤之下,呆住了。

曹夫人瞧了一眼陈念莞,嗤笑一声,“不舍得将方子都拿出来,也行,本夫人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那就,只拿龟苓膏的方子,就好了。”

原来,是冲龟苓膏来的。

“也别说本夫人欺负你这个老百姓,那方子,我出银子跟你买,十两。”曹夫人说着,凑到了陈念莞跟前,压低了嗓音,“你乖乖将方子说与我,那日后,你这在府城的糖水铺,我给你罩着,谁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陈念莞笑了笑,“那么,我若是将龟苓膏的方子卖与曹夫人,曹夫人能也罩着咱的冰铺吗?”

“冰铺?”曹夫人怔了怔。

她来糖水铺几次,都爱摆知府夫人的架子,就如今儿跟陈念莞说话,便是让雅间的人都给退下。

陈念莞不得已,每次见着曹夫人的马车,都让店里头的夫人姑娘们暂且挪到郎君区,为了表示歉意,还都会每人额外赠送一份小吃食。

来糖水铺光顾的夫人姑娘们,自然是对曹夫人略有耳闻的,甚至有相熟的,知道曹夫人的性子,所以也很配合。

到底是知府夫人,得卖几分面子,何况还有陈东家额外赠送的饮子或吃食,都没意见。

陈念莞知晓府衙有自己的冰窖,不会主动跟曹夫人提自家凉冰铺的营生,而其他人亦极少有机会在曹夫人跟前提这事,是以曹夫人还不知晓,这陈东家经营着一家冰铺的事。

今儿,陈念莞算是主动戳破了。

“对啊,凉冰铺,是?????我跟江府的江大公子共有的产业。”陈念莞笑着道,“说来,我这糖水铺开得起来,也是多亏了江大公子的冰铺在背后援助,若非如此,我区区一个老百姓,怎能做起糖水的营生?怎么能承担糖水铺里这么大冰量的开销呢?”

不是不想背靠楚州知府这棵大树,便是想靠,也得找棵枝繁叶茂,又没有虫蛀的树。

这知府夫人贪婪成性,嚣张跋扈,既蠢且笨,明面上都敢仗着自己知府夫人的身份欺压人了,她怎会奢想,牺牲一点点利益,就能换来她的庇护呢?

更何况,知府,未必就能在楚州府一直干下去。

听说,今年是曹知府上任的第三年,本朝官员三年一任,是该到述职、决定升还是降,亦或是留任的当口,要想她主动讨好,也得端看曹知府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曹夫人听说陈念莞手头上还有一家冰铺,本想冷嗤。

府城里头,要论冰,谁家的冰能比得上府衙?

可听说,那冰铺是这陈东家与江府的江大公子合作的,曹夫人惊了。

在楚州府,能让知府忌惮的人物不多,宣平侯祖家算一家,江府,也是一家。

谁不知道,后宫里的那位贤妃娘娘,姓江,正深得圣上宠爱呢?便连她膝下所出的三皇子,也简在帝心。

作为贤妃的娘家,一般人,没人敢随便招惹江府的人。

这陈东家,居然能跟江大公子合作营生?真的假的?

曹夫人惊疑,而后想起来,那日在江府花厅里头,江夫人叫江大公子专门跑一趟,要这陈东家的龟苓膏,结果江公子没要着,江夫人也不生气,而后,而后就给她们引荐了这家糖水铺。

这,这这……

曹夫人一时慌了起来。

这么前后想想,这江夫人对于陈东家,倒是客气得很,那江公子,居然会跟陈东家合作生意,怕,也是对陈姑娘不差。

莫非这陈姑娘来头不小?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区区一个老百姓,若只是凭我孤身娘子一人,怎么做得起冰窖跟糖水铺的生意呢?”陈念莞依旧笑吟吟的,“要知道,这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囤起来的,这糖,也不是什么几文钱的贱价货,你说是吧?曹夫人?”

曹夫人咽了咽唾沫。

“还有那龟苓膏的方子,不是我不卖与夫人,实在是,教我做龟苓膏的那位贵人,如今儿是去了京都,可离开之前,跟我说过,这方子,没得她同意,万万不能卖,不然,会惹大麻烦。”陈念莞鬼扯。

她口嗨起来就不管了,反正扯的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这曹夫人知难而退。

反正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做龟苓膏的,既然龟苓膏是宫中才有的稀罕物,那自己有个贵人师傅,又有什么奇怪的?反正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我自己惹麻烦那就算了,可要是把大麻烦带给了曹夫人,可能祸及知府大人,那可就不太好了。”陈念莞道,“您说是吧?曹夫人?”

曹夫人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是了,是了,听说,这龟苓膏不是什么人都会熬制的,所以才一般专供宫中,那会熬制龟苓膏的厨子,据说如今也是宫中得脸的御厨。

所以,这陈东家会做龟苓膏,是那御厨教的?

若,若真是如此,万一,这事传到宫里头……

想想,喜吃龟苓膏的贵人们,曹夫人忽而后怕起来,再瞟了陈念莞一眼:“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般说,本夫人也不好强人所难。”

“夫人真是仁心,为了感激夫人,等夫人筵席那日,鄙店送二十碗龟苓膏给夫人,夫人看,这般可好?”

不想在这棵大树下乘凉,可也不一定就要,砍掉它。

浇浇水,友好相处,也是可以的。

“哼,还算你有孝心。”

曹夫人怏怏然离开了糖水铺,可毕竟是官家夫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一上马车,就叫来了管事:“去,给我查查,这陈东家背后,有什么人?”

“还有,那冰铺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江府也开起冰铺来了?”

管事照吩咐行事。

毕竟是府衙的人,打听消息比寻常人快多了。

曹夫人在这天晚上便得到了关于陈念莞的一切情报。

“夫人,陈四是抚宁县人士,在府城开的两家陈家河粉店,也是她家的!”

“夫人,陈四的父亲,据说是朝中范大人长子的救命恩人!”

“夫人,传闻河粉店的幕后东家之一,是朝中兵部尚书彭家!”

“夫人,陈四的商铺是江府卖给陈东家的,到府衙办房契的,正是江府的一位管事。”

“夫人,陈四确实开了一家冰铺,叫凉冰铺,那冰窖还是江府的管事张罗着找人建造好的。”

“夫人,如今府城里许多人家都到凉冰铺卖冰,据说陈四家的冰,二两银子一块。”

“夫人……”

“夫人,陈四是否是宫中那位御厨的弟子,咱得派人专程去一趟京城?还是传信让京城的曹家人帮忙调查?”

曹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管事不用管了。

这陈四姑娘,果然好本事啊!

不仅攀附上江家,连范家跟彭家都跟她牵扯上了。

不说江家,便是范大人跟彭尚书,都是京官,随便拎一个出来,她夫君也是不够看的。

她还居然想在陈四手上捞点好处。

这事要让陈四说出去,届时夫君若调任回京,那她自个儿,岂不是提前在朝中给自家夫君竖敌了?

曹夫人冷汗直冒。

难怪那陈四,对上自己还那般有底气,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曹夫人这就猜错了。

陈念莞才不是有恃无恐,她就是知道自己无甚可恃,所以才想借分店到处培养金大腿,恨不得跟各处分店背后的大佬们沾亲带故,又在开店之初,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棵大树。

嗯,不得不说,找到的江府这棵大树,还真是很有用的。

自从那日说破了自己在跟江府的大公子做生意,那曹夫人再来糖水铺,不搞特殊了。

不需要特别给她清场子了,而是像旁人一样,选个带屏风的雅座坐下。

再跟她说话时,也客客气气的,不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陈念莞就觉得,啊,世界又清爽起来了。

她还不知道,曹夫人把自己给调查了一番,被她莫须有的背景给吓了一跳。

也不怪曹夫人被蒙蔽了,有江府王管事跟陈四来往甚密的铁证,曹夫人哪里知道,那什么京中大佬,多数是陈念莞在狐假虎威呢?

要怪就怪陈念莞太会扯大旗,口才好,更关键的是,假中带真,真中带假。

你要说陈念莞跟朝中的范大人没关系嘛,可她父亲确实是为了救范大人的儿子丢了性命,她未来夫君还是范大人父亲收的弟子,

你要说陈念莞跟朝中的彭尚书没关系嘛,可彭家抚宁县的茶居就在河粉店旁边,据说还真有人见着彭东家跟陈念莞谈合作,

你要说陈念莞跟府城的江家没关系嘛,可商铺是江府卖给她的,冰窖是江府的管事帮着建起来的,连江夫人都帮衬她的糖水铺,她本人也亲口承认,江大公子跟她合伙了,

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是当事人,谁会那么清楚?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

这日陈念莞将应诺下来的二十碗龟苓膏送到曹夫人跟前,曹夫人呵呵呵笑着收下了,转身就让奴婢给陈念莞付了二十两银子。

“曹夫人,先前说好了,这是鄙店送夫人的。”

“不用了不用了,陈四姑娘你的心意,本夫人心领了。”曹夫人摆手,“你一介老百姓做营生不容易,我们做父母官的,当然要体恤。这银子是你念云糖水铺应得的,你且安心收下吧!”

陈念莞点着头笑:“那我就谢过夫人了。咱们知府大人有夫人这般体恤下情的夫人,真是三生有幸。”

曹夫人得了恭维,心里受落,笑着离开。

陈念莞跟着两位跑堂帮忙将那龟苓膏送到了曹夫人的马车上,一脸带笑跟头挥别:“知府夫人慢走。”

将回店里头时,见着左右两旁都是抻长了脖子朝这边观看的人,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施施然推门而入。

“啧啧!”

那原本不敢吱声的人,都围在了一起,眼里羡慕嫉妒恨着,去瞟偌大的“念云糖水铺”牌匾。

方才那是谁啊?

听说就是这糖水铺的陈东家。

方才被陈东家送上马车的是谁啊?

没听陈东家嚷嚷吗?那是咱父母官的夫人,知府夫人。

啧啧,听说不仅仅是知府夫人,来帮衬陈东家生意的,都是城里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户的夫人姑娘们。

有见过世面的,都认出了,不仅有林家的,石家的,便是那不得了的江家夫人,也是这糖水铺的座上客。

难怪这铺子改建得就不像是做寻常营生的,敢情来捧场的,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亏他们当初还说这个糖水铺的东?????家,不是做生意的料,原来人家早把主意打得响当当的,压根儿不缺主顾呢!

认识这么多家世家的夫人们,这陈东家来头不小哇!

看她跟知府夫人如此谈笑风生就晓得了,这陈东家至少跟咱知府家是相熟。

啧啧!

附近的商家都对这糖水铺怀着一股子忌惮,带着艳羡嫉恨散去了!

曹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也成为了陈念莞莫须有的一棵大树,回到府衙,恰好见着自家的夫君曹知府换了官服,带着随从出门会客。

这些日子,府衙里最大的事便是这届秀才的岁考了。

虽然主考官是今年新上任的学政,可他作为楚州的知府,责无旁贷地成为了副考官之一,明日的科考,他还得上场监考。

科考是关系着考取了功名后的秀才们,能不能正式进入仕途的第一道门槛,而最终出来的排名,不仅关系着秀才们的才文高低,也跟朝堂上的势力制衡息息相关。

坐到知府这个位置,为官多年,曹甫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故而,虽不敢明面动手脚,但前次自己任主考官的府试里,便开始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只是科考,有宋学政在,倒是不好出手,就希望自己看中的秀才,争点气,届时不要都折戟沉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