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朝,弘帝正在昭华宫跟贤妃你侬我侬,刘公公脸色僵硬地走进来禀告:“陛下,明海大师,着了个小师傅过来,请陛下去一趟大佛寺。”

“哦,是有什么急事吗?”弘帝觉得奇了个怪了。

每次自己微服到大佛寺,老秃驴都觉得他兴师动众麻烦,如今倒是主动请人过来叫自己去大佛寺,不寻常啊!

“是!小师傅传话,说是跟您合作的柳家小郎君,正在大佛寺里头等着,要您给签契约呢!”

弘帝想起了柳风极力撺掇自己借钱打本做酒楼,哈哈笑了起来。

贤妃纳闷一下,跟着笑了起来:“陛下,是哪位柳家的小郎君,跟陛下您合作什么?怎会还需陛下您亲自签契呢?”

弘帝看了一眼贤妃,“没事,朕在大佛寺认识了个有趣的小郎君,找点乐子罢了!”

“那,陛下,您要去大佛寺吗?”刘公公问。

“去,为何不去?朕真金白银出了三千两,那酒楼自是有朕一份的,走走走,摆驾大佛寺。”

于是换上便服,在暗卫护驾下马上去了大佛寺。

正缠着明海大师教下棋的柳风一见萧七爷来了,脸上马上笑容可掬:“萧七爷,您来啦?”

“来了来了!”

弘帝还没坐到明海大师对面的火炕上,柳风便起身殷勤地将那炕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

表姐说了,这位萧七爷估计是宫里头的当官的,权势或许很大,得巴结好了。

“七爷啊,坐坐。”柳风请弘帝坐上去后,这才将自家表姐拟好的契书放到了他跟前:“这契书,明海师傅都帮您掌过眼了,准没问题的,七爷您不放心,就再看看,有问题还可以提出来,我跟表姐再提商量着怎么改一改。”

“哟,这契书还能改啊,不是都已经叫我来签名儿了吗?”

“哎,表姐说了,合伙人宝贵,要以礼相待,合伙人有啥意见,都得听着,不然怎么对得起合伙人出的银子呢?”

“嗯,这话中听。”

弘帝当真拿起契书看了起来,见到跟自己签契的实际人是陈念莞,因为已经知道酒楼是这柳风的表姐陈娘子开的,并不奇怪。

“这字不错,你写的?”

“当然不是,字是我大哥写的,我大哥是秀才,可厉害了。”柳风顺便将自己大哥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那么厉害,明年儿是要下场春闱?”

“啊……”柳风傻眼了,顿了一会儿,叹气,“我娘说,是咱家境不争气,耽误了大哥念书大业,不然他早就能考上举人老爷了。”

“哦呵!”弘帝看完了契书,文理清晰,条款分明,难怪明海大师直接让他过来签契了,“这契书也是你大哥拟的?”

“我表姐拟的,我表姐可厉害了……”柳风正待吹嘘一番,弘帝打住了他,“行,我知道你表姐厉害了!”

“我表姐夫也厉害,他就是明年下场春闱的举人老爷!”

“喔,不简单哪,一个秀才,一个举人。”弘帝瞥了一眼柳风,“怎么你就既不是秀才又不是举人呢?”

“我是厨子啊!我跟表姐一起开酒楼啊!怎地?还瞧不起我了?”

弘帝哈哈笑了起来,“瞧得起,瞧得起!”而后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着小厮捧着笔墨上来,磨墨,提笔,蘸墨,将笔递给了弘帝。

弘帝执笔,在两份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柳风接过去,看表姐要萧七爷签名儿的契书首尾两处地儿都给签上,两份都没签错,吹了吹墨迹,等它快干一些,干透了,这才一份递回给弘帝,一份自己收了起来。

“萧七爷,今后咱就都是陈家酒楼的合伙人了,以后多多关照。”柳风笑嘻嘻地伸手要跟萧七爷友好的握拳为盟。

弘帝也不推诿,伸出大手跟柳风握了握,顺便拍了拍他的小肩头,“哎呀,柳风,你这小儿郎啊,好好干,给爷多挣点银子回来!”

“那是自然。”

柳风一口应承,带着契书乐滋滋地下山去了。

弘帝一看,来都来了,先跟明海下一盘棋吧!

没曾想他刚坐下来,明海大师将一摞银票递到了弘帝跟前。

“这是?”弘帝不解。

“你送到老衲这处的商铺,柳小郎君的表姐用三万两银子买下来了。”明海大师道。

“啥?”弘帝愣了,“她有三万两买商铺,还要另外找人合伙打本?”

“正因为找合伙人打本做营生,才有三万两买商铺。”

弘帝想了想,忍不住扶额又笑了起来,“这个柳小郎君,这个柳小郎君的表姐,行啊!”又道,“我既赏赐了给你,那商铺便是你的,这三万银两你且自己收着吧!”

明海大师摇摇头:“老衲本要商铺也没用处,既得来这意外之财,陛下你若不收,那我便还与户部吧!”

于是第二日,梁尚书案桌上便多了三万两银子,呆了。

那商铺,不是赏赐给明海大师的?他花三万两买了?

江侍郎看着这三万两银子,问:“这是哪笔钱银?”

“素川路,原本春风里的那家酒楼。”

“你不是说,陛下赏赐给明海大师了吗?”

“我也以为是,现在看来,不是。”

“那是明海大师把酒楼买下来了?”

“不是他,还有谁?”

*

酒楼正主陈念莞,已经分别跟沧莫南还有施存祈顺利签订了契书。

既然酒楼到手了,那就得赶紧找团队,按计划进行修葺改造。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速度再怎么快,年前是不可能开业的,期间遇着年节,又有一段猫冬期,所以,最快也得是年后才能开业了。

期间的跨度约莫两个半月,倒是给了陈念莞充裕的时间对酒楼?????进行慢慢改建。

沧家是从商的,陈念莞需要什么建材砖木,都可以找沧莫南托人去寻,因着眼看到年底了,他目前在沧家亦无要外出的公务,所以干脆就来这边充作管事,在陈念莞身边跟进跟出,听她发号施令。

沧莫南这般配合,一是沧老爷吩咐,看看这陈娘子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二是沧家对酒楼这一行业毫无经验,只能听陈念莞的,那叫自家乖孙过来学上一学。

施存祈这位当过月满楼二当家的,也充分发挥自己合伙人跟大掌柜的作用,根据陈念莞的要求,会去联络自己认识的农户跟商铺,跟他们商定合作条件,谈下合作契书,确保届时酒楼有充足的食材供应。

除此之外,他还负责开店之前的伙计雇用——他是做酒楼这一行的,又是京城人士,该很熟悉什么人适合到酒楼来做伙计跑堂。

柳风目前是跟在施存祈身边帮忙,熟悉熟悉京城酒楼这行当的门门路路。

至于萧七爷,嗯,既然本人忙宫里的事物顾不上酒楼这头,那也不勉强了,暂且默认他是位只愿意出银子支持的合伙人。

事务分配下去之后,便只等陈念莞将酒楼改造的设计图画出来了。

陈念莞先去酒楼,处理里头的一些案桌台椅,能用的留下来,暂且搬到后院子去,不能用的处理了,等统一清理后,才将两层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的尺寸,都用墨线逐一测量下来,记在毛边纸本本上。

而后接连几日,简直是打了鸡血一般,将上下两层楼的酒楼格局画了出来。

因为原本就是酒楼,所以大致的格局并不需要太多改动。

陈念莞因势导利,在一楼大堂,靠出入口的雕花走廊一侧,会分隔出左右各四个半封闭的雅间,而后才是大堂。

大堂左边会安置两排四张可容纳十二人的大圆桌,右边因为要选用一处专门用来沏茶的茶水台,跟放一排收纳碗盏筷箸杯碟的橱柜,以及会设置通往后厨的通道,所以会一排四张圆桌,一拍两张圆桌,在左右两排圆桌中间,均会空出宽阔的走道,因为届时,上菜,不需要伙计直接托上来,而是改用如出摊车那般的餐车。

至于柜台,便是如今一进酒楼那处的迎宾区。

改动大的便是二楼了。

二楼原本都是雅间,但陈念莞把二楼左边雅间包厢全拆了,当做是大堂用,放置三排四张案桌,如此比包厢能容纳更多的食客,靠楼梯道那一处的空间同样用来打造茶水台跟橱柜,那左边就变成了两间包厢跟一个次大堂的格局。

至于二楼右边的八个包厢跟一个大包厢,则全部保留,只是在每个包厢里头,都增加打造自己设计的橱柜,以方面放置茶盏铜壶。

这样,酒楼的整体构造便这么完成了。

“陈娘子,这二层,有必要打造第二个次大堂吗?”

“当然有必要。”

根据开糖水铺的经验,男女有别,娘子用餐区跟郎君区是分开会招徕更多的夫人跟娘子。

她的酒楼,一层大堂基本上都是面向食客全员,但估计会郎君居多,所以二楼的次大堂,会只面向娘子的。

“但京城的勋贵世家多,夫人娘子们或许会更喜欢使用雅间。”

对于陈念莞做成次大堂的决定,施存祈表示很担忧。

“没关系,这里虽然是大堂模式,但每个案桌之间,我都会用屏风隔开,如此便不怕在这里就餐的夫人娘子们觉得过于嘈杂。”陈念莞道,“而且,这里改造成次大堂,还有另外一个功用。”

“什么功用?”

“我们平日里头,也可以租出去,让城里头的夫人娘子们用于活动会所。”

京城虽说有很多勋贵,但也有不少中低阶层的人家,甚至也有俸禄不高的官员,一辈子都租房住的。

这些人家原本宅子就小,寻常要办个活动开个大型宴会啥的,都要到外头租场地。

施存祈想了想,觉得倒是不失为一个开源的敛财方式,才没再加阻拦。

酒楼店面的格局便算定下来了,重要的是后厨。

原本春风里的后厨配制完全不吻合陈念莞的要求,所以只能全部推倒重做了。

焖窑是要有的,石磨房也肯定少不了,考虑到两层酒楼的容客量,以及届时的吃食出品,四个大灶头是免不了的,另外得有至少四个小灶头,而后一个专门用来储存出品点心的冷藏库也是要得,还有要安排出餐车的空间。

这样的厨房定要够大的。

幸而原本春风里的后厨也是宽阔得很,足足用上了两个大厢房,所以陈念莞做好规划,分区建造便得了。

再不济,在外头砌一个仓房做石磨坊得了,而且在水井旁也做个专门用来洗刷碗盏跟蒸煮消毒的地儿,反正后院庭子够大。

四间正房跟一个耳房,靠后门拉货进出的那间大正房便用来做库房,两间厢房做员工用房,一间做账房兼会议室,余下一间耳房自然是用来做住客或东家的备用厢房。

至于西厢的两间房,则用来做女伙计的宿舍。

京城比南方要冷,那碌架床自然是不能用了,不然,冬日里准得冻死个人去,所以还是都做大通铺吧,而后都给砌上火炕得了。

储物柜倒是还可以打造的,用那种悬空设计,订在墙上,而后弄个支脚的,这样就能充分利用上层空间,上层储物,下层住人,让员工也住舒服一些。

如此,陈家酒楼的全部设计跟改造工程就算是初步定好了。

至于细节,陈念莞蹲了酒楼几日,增增删删后,将最终效果图,给沧莫南跟施存祈,还有柳风解说了一遍。

柳风自然是信得过自家表姐的,无论陈念莞说什么,他都嗯嗯嗯应着就是了。

沧莫南跟施存祈倒是有点疑惑。

“陈东家,届时咱们的吃食,用木车推着上菜?”

“没错。”

“那我们要供应什么样的吃食?”施存祈问。

“那什么车子?谁来做?”沧莫南关心的是这一点。

“陈家酒店要供应的吃食,我已经叫主厨柳云在训练其他厨子们在学着做了,炊具也叫他们订做中。”陈念莞胸有成竹,“放心吧,施掌柜,我保证能在京城里头这么多酒楼里独树一帜,旁人肯定做不来的。至于那车子……”

陈念莞看向了沧莫南,“那车子我当然会画出设计图样来的,找京城里最好的木匠来做,对了,京城的木工活,哪家最拿手?”

“木匠行啊,找巧木行的工匠便得了。”沧莫南道。

巧了不是,当初她在抚宁县出摊,一开始的出摊车也是找巧木行打造的。

看来自己与这巧木行的缘分不浅呐!

“行啊,先从酒楼改建开始吧,你给设计图给巧木行,估个价,用最好的木料。”

酒楼的改建是由沧莫南全权负责的,陈念莞放手让他去做,开销等回头再找她报。

未免遗漏,陈念莞又想了想,虽然自己带来京城的新手大礼包里头有做河粉的炊具了,但另外还得订造一些专门的大锅跟蒸笼,还有小炒锅。

不过她设计了一套大锅跟蒸笼,还有些小蒸笼,叫两大猛兽去找铁匠跟篾匠做了。

等做的这一批拿回来,看看成不成功再说。

还有配套的碗盏碟子,都得重新设计了让找瓷匠烧制。

还有届时大伙儿要穿的工装,以及酒楼的装潢跟摆设,要做的事儿可多了。

“陈东家,那,届时伙计怎么招?要多少人?”施存祈问。

陈念莞估算了一下,一楼茶博士需要一位,而后至少要三名端水沏茶的伙计,那就是四个人,接着推车至少要六辆,四辆送吃食,两辆负责收拾碗盏,一辆一个人,需要六个人。还有便是一开始负责迎客以及协调特发事故的接待员,起码得四名,那统共就要十四个伙计。

至于二楼,茶博士也需要一位,沏茶伙计可以只要两位,推车三辆便是三人,负责接待的伙计要两人,而包厢那边至少也要四名接待四名跑堂,那就需要十六位。

“二楼次大堂区的八名伙计,我需要招娘子来做。”陈念莞道,“至于施掌柜亲自负责的柜台区需要多少人,以及采办人手,你来定。”

“后厨呢?”

陈念莞笑:“后厨的厨子跟助手,我都已经定下来了,这点不用施东家操心。”

施存祈点头,“陈东家想得很周到,不过,你忘了一点,还得考虑营业时食客或会寻隙滋事,所以,护卫是必不能少的,并且还得常驻酒楼,打烊或歇业期间,也需要护卫看守酒楼。”

“这倒是。”陈念莞才想起来,上一世的酒楼也是有保安的。

“所以护卫之类的陈东家遗漏的人手,我给陈东家补上,那暂定便这么多人数,我回头到酒楼外头贴个招子,顺便也去别的地儿找些有经验的人。”

“那就麻烦施?????东家了。”

陈念莞这日又是元气满满地回到了香桂街,便见着柳风跟两个杂役正从驴车上卸下之前要他们去找篾匠定做的大蒸笼跟小蒸笼,登时笑了。

刚好第一批炊具做回来了,先清洗晾晒干净,等柳云跟预备役厨子们有空了,可以先试试效果呢!

*

柳云这些天可是很忙的。

一来她得教这些表姐买回来的未来厨子们做点心菜肴,

二来她还得轮流带着他们出摊,

三来她得琢磨新菜式跟新点心,

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了一本菜谱,专门记录了不少点心跟菜肴的做法,说她忙开酒楼的事情应该很忙,也不需要手把手教她了,所以就叫她专门看着菜谱自己学着做。

然后,柳云是两眼一抹黑。

她她她,只勉强看得懂上头的图画,看不懂字啊!

不识字成为了柳云心底最大的苦楚,可表姐忙,没空将字儿都教给她,所以柳云便去找二堂哥柳青。

柳青是秀才公,自然是识字的,刚来京城那会儿,还跟着陈念莞他们逛街,看风物,后来他们忙正事了,柳青就独自儿闲云野鹤起来,要不是到外城内城到处逛逛,累了随便找个茶馆叫壶茶,能品上一天,或者是去书铺,寻了许多前儿在府城找不到的书籍书册子,买了抱回宅子里慢慢看,日子不要过得太逍遥。

见柳云来找他帮忙,于是充当堂妹的解说,负责读菜谱,柳云这才慢慢多学了几道菜。

柳青看看忙出忙进的陈念莞,再看看沮丧的柳云,忽而道:“云云,要不,我抽空,教你认字吧?”

“真的?”柳云吃惊。

她早在抚宁县见表姐认得字的时候就羡慕死了。

识字多好的,会自己记账,会改建商铺,还懂得许多许多事情。

最简单的,要是自己识字,早自己看懂表姐给的菜谱,学会做更多菜了。

可家里头穷,平时也就只能供二堂哥进学,然后二堂哥把在学堂学到的东西反哺给其他哥哥们。

村里头没有姑娘家是学认字的,只要懂一些筹算就可以了。

她会筹算,还是去世的阿娘教的,那时候她比较得闲,偶尔到哥哥们那处听两嘴,勉强认得几个字。

阿娘去了以后,她就忙着帮伯娘们烧火做杂物,哪里还有时间学字呢?

“真的,你看你莞莞表姐,也识字,还不是姑丈在世的时候教他的。听说如今萱萱跟柳叶都请了夫子开蒙学字,你也可以跟着我学。”

柳云高兴得当即就去找陈念莞。

陈念莞马上想起了当时自己叫张二郎找表哥表弟们学认字,个个都不情愿的那一次,对于主动想学习的柳云,老怀安慰。

“没问题,云云你早该学认字的。”

不仅柳云要学,柳风也得学。

被陈念莞逮过去学习的柳风委屈极了。

他都是酒楼合伙人了,谁见过大酒楼的合伙人还得乖乖跟自家大哥学识字的?

“你跟施掌柜跑外头的时候,有见着施掌柜怎么跟人谈合作签契书的么?那契书可是施掌柜拟的,你以后接施掌柜采买的活儿,不认字,人家诳你了怎么办?”陈念莞劝。

柳风还是很不情愿地瞥了她一眼。

“小风啊,京城里头天仙娘子多得很,我听说她们都喜欢读书人,你是读书人吗?”言外之意,你大字不识几个,能得到天仙娘子的青睐吗?

柳风嘁了一声,看在未来天仙娘子的份上,勉强接受了自己得重新认字的事实。

为了让柳青好好教自家的打工人,陈念莞干脆将空出来的那间西厢房当做是书房,里头设了案桌跟条凳,不仅是柳云跟柳风去上堂,便连两大猛兽,四丫跟小佑等人,有空也被拎过去学习。

登时香桂街里头书卷气息浓厚,总是传出朗朗读书声,附近人家还以为哪家新近开了间学堂。

看着情愿不情愿在书房里头念书的人,陈念莞笑眯眯的,觉得自己作为打工领路人,知识扫盲这个工作做得很到位。

哎,多几个识字的打工人,多好的。

而后就想起了在外头念书的自家夫君张二郎,也不知道他在梅麓书院过得怎么样?要不要找个时间抽空去看看他呢?

*

陈念莞才这么打算呢,这日没出门,便见应该在梅麓书院伺候张二郎的稻禾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扑通跪在了她跟前哭嚎起来:“夫人,不好了,公子他,公子他快不行了!”

陈念莞心里一揪,疼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定了定神,“你胡说什么?”

“奴婢不敢!快,快去书院救救公子!”

不用陈念莞吩咐,小佑就利索地套上老马,把马车驱赶出来。

众人上得马车,才听稻禾断断续续哭诉中,得知前两日,张二郎与书院里的学子们赛马,期间发生冲撞,那张二郎从马上摔下来,受伤后被抬了回来,稻禾照顾了昨儿一日,一宿醒来,张二郎却到现在都没苏醒,赶紧又叫了大夫,那大夫也束手无策,稻禾惊慌之下,只得回香桂街求救。

陈念莞稍微放下心来,“那二郎只是昏迷?外伤呢?”

“处理过了,大夫说不碍事,就怕摔了脑子,伤着哪儿,他也不会治,也不敢治。”稻禾说着,哭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梅麓书院,说明来意,那斋夫认得稻禾,似也听闻过发生了何时,禀告过后,放他们进了书院。

陈念莞被稻禾带着直奔后院学子院落,进得张二郎住的厢房,见的布置华丽的屋子里头,张二郎的床榻案桌只占小小一隅,也来不及细究,奔到榻前,见张二郎躺在榻上,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双眼紧闭,忍不住伸手先探了探鼻息,而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活着!

“玉郎,你醒醒!玉郎?”

陈念莞推了推张二郎,见他毫无反应。

稻禾在一旁哭了起来,“就是这样,今儿公子半日了都没醒,奴婢唤过他了,怎么唤也唤不醒!”

“大夫呢?”

“看过公子,说不晓得治,就回去了!”

梅麓书院在城外,怕是寻不到什么好大夫,得带他回京城,找最好的大夫看看。

陈念莞当即做了决定。

“稻禾,你去给书院的夫子说一声,我们带张二郎回京城治病。”

陈念莞一说,跟着进来的小佑跟四丫就帮着收拾,陈念莞用厚厚的被衾将张二郎捆了起来,最后让四丫背着出了书院,放到了马车里头。

进了城,也没回香桂街,打听了最好的大夫,直接把张二郎送进了医馆。

作为活过一世的陈念莞,对张二郎这种情况,按照有限的经验,大概是摔下马的时候撞伤大脑了,要不是暂时性昏迷,让大夫治疗后能够苏醒过来,要不,就是植物人了。

便是现代,撞伤脑子都有不少变植物人的病患,甚至有苏醒过来后,脑子受损被痴傻的案例,一想到这种种可能性,陈念莞就觉得心焦。

如今在这个医学不昌明的时代,这张二郎,还能救吗?

医馆的老大夫是位颇有名气的,问过稻禾张二郎受伤经过,再看了看张二郎受伤的头部位置,摇摇头,给开了一剂药方,“回去煎了,一日三服,过两日要没起色,再来。”

陈念莞不懂医,自然只能听从大夫的嘱咐,带了药,就将张二郎带回香桂街去了。

等安顿好张二郎后,陈念莞总算有时间问稻禾究竟怎么回事了,刚好曾四也急急地从书院回来了。

打听之下才知晓,张二郎打自进书院后,就被人给针对了。

“就是跟他同一个学舍的杨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杨公子就爱处处跟张二过不去,这次同一个班的学子去参加诗会,大家都是骑马去的,途中杨公子跟平时要好的几个学子赛马,把张二连人带马给裹挟了,没跑多久,张二从马上摔了下来,就在那会儿受的伤。”

因为摔下马后,张二还摇摇晃晃地站得起来,大家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张二头破血流,边没去诗会,直接回书院了,没想到张二受伤那么重,并且一宿过后昏迷不起。

陈念莞猛然想起了自己到学舍时,那霸道地占据了房里头大半空间的华奢摆设,而张二只能屈居一隅的狭窄之榻:“这傻子,受委屈了也不说。”

张二是会拳脚功夫的,自保没问题,不会那么轻易被那什么杨公子欺凌,能被他们撞下马,肯定暗中耍了什么手段。

“这杨公子什么来头?”

曾四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他爹是工部郎中!”

“官很大?”

“不大,只是,杨家,就是朝中皇后的娘家,杨公子名唤杨季山,是杨皇后娘家的旁系侄子。”

“啧!”原来又是个沾亲带故的王亲国戚啊!

“这事不好追究。”曾四跟陈念莞道,“张二是众目睽睽下摔下马的,当时他亦没说是杨公子他们动的手脚,你问书院里头的?????哪个人,都会说不过一场意外。而且……”

杨季山来头大,背后是杨家,也是当今皇后,所以谁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他。

“知道了!”

陈念莞暂时也没法子去追究当时意外内情,眼下,要照料好张二,让他醒过来要紧。

曾四见张二被安顿好了,在香桂街留宿了一夜,又回去了。

沧莫南知道张二出事,带了人参鹿茸来给他补身子,问过伤情后,跟陈念莞说已经将酒楼的构造图给巧木行,巧木行的工匠上门,实地估量后才会给出报价,至于改造厨房的泥瓦匠也已经找到了,不日就会到酒楼开工。

陈念莞自然是信得过沧莫南的办事能力的,表示放心。

既然大夫说煎药喝了过两日看看情况再说,她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家夫君的。

所以,这两日里头,除了细心照顾张二,别的事她都没放在心上。

其他人也知道这张二的伤情严重,这两日怕是极为关键,无事也没敢来主屋里打扰陈念莞夫妇,便只有柳云送吃食的时候才过来一趟。

陈念莞说不清楚这两日的心情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是觉得浑浑噩噩的。

每日除了给张二梳洗擦身子,煎药喂药,便是呆呆地坐在一旁,盼着他醒过来。

等得实在心慌时,她也会想,如果,张二这辈子当真就这样昏迷下去,醒不过来了,她该怎么做?

但内心又拒绝去直视这个问题。

明明说是要考状元的人,怎么可能会醒不过来呢?

“玉郎,你要再不醒来,可是考不过其他学子拿不到状元了。”

第二日夜里头,给张二郎喂完药后,陈念莞叹息一声,在他耳边这么低语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考状元的执念让张二郎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了,还是因为老大夫的药确实有效,第三日,陈念莞起身的时候,才想着怕是要去叫那位老大夫再来看一看,张二郎便慢慢睁开了双眼。

“玉郎,你醒啦?”

陈念莞连日来煎熬的心总算一松,喜的一下起身,伸手抚了抚张二郎的脸。

张二郎眼神原本茫然涣散,见到陈念莞那张脸时,焦距慢慢聚集,笑着叫了一句:“莞莞!”

“醒了醒了!表姐夫醒了!”

送早膳过来的柳云听到了张二郎的声音,跑出去喊了起来。

登时,这几日压在院子里头的乌云一下就消散了,柳风柳青,小佑四丫,两大猛兽都纷纷要去亲眼看看,张二郎是不是真的醒了。

便是一干厨子预备役,从来没见过东家夫君,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陈念莞让他们都在外头候着。

等张二郎梳洗过后,换了衣裳,吃了早膳,见精神头确实好了,才让他出去外头见见众人。

“哎呀,表妹夫,亏得你没事!”

“表姐夫,你终于醒啦?”

“举人老爷您没事就好!”

……

张二郎瞧见一个个关心自己的人,频频笑着点头。

等张二郎跟众人都一一说过话,确认是没事了,这才一一离开。

陈念莞还是不放心,叫稻禾去接那位老大夫上门,给张二郎再确诊一次,等老大夫来了,给张二郎复诊过,确定是没事了,又开了几副药,让她煎了喝几日,好好休养,应该就彻底没事了。

“那你恢复之前都不要去书院了,等身子养好了,再搬回去。”陈念莞想到跟张二郎同一个学舍的杨季山,还有被占去大半的学舍。

在张二郎回去之前,得跟书院反映反映,要不给张二换个学舍?

“我先叫稻禾去跟书院禀告一声吧!”

“莞莞,不用了,我不回书院了。”张二郎轻轻摇头。

“不回书院?”是被杨季山欺凌得不愿意回去了?

“那你打算上哪儿进学呢?你还得科考吧?”陈念莞忽然想起了林夫人给自己的那封名帖跟引荐信,“要不,你别去梅麓书院,去考国子监吧?”

陈念莞起身,飞快地把林夫人的帖子翻了出来,递到了张二郎手中,“等你身子恢复了,我们去见林大老爷,让他给你写一封进国子监的推荐信。”

张二郎诧异了一下,听了陈念莞说起跟林大老爷的渊源,摇摇头,“不必,我想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在屋里头温书,平时再去拜访几位大儒指点一下课业,足够了。”

“真的?”

陈念莞看张二郎说得认真,那劝张二郎去国子监的话便没再说出口了。

可怜,该是对与同科一起念书有了阴影了!

先让他在家自己念一会儿书吧,或许,过一段时日,会改变心意呢?

于是就叫稻禾带着小佑跟两大猛兽又去了一趟梅麓书院,托辞张二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就读,办理了退学手续,而后将张二的行囊、书册跟那匹马,都带了回来。

又过了两日,陈念莞见张二郎确实无恙了,这才放心继续忙酒楼那方面的事务去了。

张二郎得知陈念莞买下了京城里两层的商铺,还在筹备酒楼,愣了半晌,才看着自家娘子幽幽道:“莞莞,你这么能干,为夫何时才能追上你的脚步呢?”

“嗯,好好念书,不仅做个状元,还做个大官,不就可以了吗?”

张二郎哑然失笑。

待陈念莞离开后,张二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虽说,被娘子问起坠马起因时,他亦用意外搪塞过去,但自己心里明白,那并不是意外。

便是杨季山故意叫了那几名学子来冲撞自己的。

他早知道,杨季山会这么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跟永昌侯世子很像,可没有想过,杨季山会这么狠。

同一张脸,就是身份地位不同,遭遇竟如此不同呢!

张二郎伸手抚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记忆,回来了。

他想起了将近一年没有记起的前尘往事,也记起了自己跟永昌侯府的关系。

难怪,这些曾经见过永昌侯世子的人,见到自己这张脸,会如此惊讶。

但永昌侯世子既然已经死了,他可以做回张玉郎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来历,顶着这么一张脸,自然是不能到京城到处乱走的,国子监更是不能去,免得再起风波。

还要考会试吗?

张二郎思忖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既然决定了要考,那便考吧!

答应了莞莞的事,怎么可能食言呢?

再说,让张二郎这个身份在陛下面前过个明路,也更稳妥。

张二郎心思稳妥后,就此闭门不出,为了方便他在家念书,于是跟曾四说过后,将他那头的一间正房改成了两位举人老爷专用的书房。

张二便从此专心一人看书,偶尔也到西厢的书房里,与柳青切磋,或者亲教柳风等人认字念书,与诸人众乐乐乎,亦不再提去梅麓书院或国子监求学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