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格局,和别处略有不同。

它不是京城那种横平竖直棋盘样的格局。这座城市的街道和房屋按照居民个人需要,随心所欲地建造,房屋有高又矮,街道有宽有窄,小巷有只能进不能出的、有两头直通的、有一个入口多个出口的,总之只有你像不到,没有他们弄不出。

这样糟糕的地理,给官府制造路障封锁街道造成很大麻烦。被招募来的民兵们花了好半天时间,才用拒马和粗竹竿、石头搭建出并不坚固的工事,这个被划出来的区域的几个出口都用这样的工事堵塞住,为数众多,武装了突火枪、弓箭和长枪、腰刀的衙役、镇抚军、民兵被安排在这些出口守卫。

附近及房屋里的群众都被疏散,比较高的建筑物顶上都趴着观测哨,这些观测都是由手脚灵活、眼神特别好的民兵担任,他们都配发了哨子,一旦发现意外情况,就立即吹哨报警。

被封锁的区域里种满了高大的榆树,榆树的阴影笼罩了观察哨趴着的屋顶,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密密扎扎的树叶照在观察哨身上,呈现出斑斑点点金黄色的形态。

所有人都握紧武器躲在工事后,箭搭在弓上,长枪高高竖起,突火枪都装填好子弹和火药,燃烧的火绳“滋滋”响着冒着白烟,二三十道白烟直直向上飘散,空气中散发着燃烧留下的焦糊味。

一阵微风吹过,榆树轻软的梢头被吹得乱晃,树叶和树叶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先是观察哨头顶的榆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随着风朝巷子里吹去,巷子里的榆树一层层被风吹拂,纷纷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榆树们在齐声欢呼。

沙沙沙沙~

风停了,榆树梢头不再晃动,榆树叶的摩擦声还在响,由近及远越来越轻,不久又由远及近返回,声音紧促繁杂。

观察哨很快就警觉地发现,这“沙沙”声并不是榆树叶摩擦的声音。他在屋顶立起前半身,手搭凉棚眯缝着眼仔细观看。渐渐的,他的眼睛睁大了,右手不自觉地抓住胸口挂着的哨子。

嘟——嘟——嘟——

观察哨拼命地吹起哨子,尖锐的哨声激起把工事堵塞得满满当当的人们的警觉。无论当官的还是衙役、士兵、民兵,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屋顶的观察哨,观察哨把停止吹哨,大声喊:“来了!”

下面负责指挥的校尉大声问:“有多少?”

“数不清楚,肯定过百!”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工事对面的街道。

沙沙沙沙~

杂乱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长长的黑影率先出现在几百尺外的街角。黑影慢慢转出来,是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女人,她低着头,衣服多处被撕扯出七零八落的碎布条胡乱挂着,从衣服破洞露出的身体,都是呈现出可怖的绿色。她走到街心,慢慢转向工事正对面,猛地抬起头,她头发凌乱,脸色也变成了深绿色,在看道对面的人们,突然不明所以地呲牙微笑,嘴角流出黄色的**。

“妈呀,是要打这玩意儿吗?吓死我了!咋抽签就抽到我?真是放屁都砸脚后跟啊!”

一个头次看到毒化人的民兵吓得大叫起来,导致其他民兵也窃窃私语,发出怯懦的声音,枪阵顿时晃动起来。

“不许交头接耳,好好听命令,要不鞭子伺候!”

督战的校尉见民兵开始动摇,赶紧挥舞手里鞭子,命令他们住嘴,稳定军心。

女人站在街心咧着嘴笑,背后转出来上百名毒化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排成散漫队形,朝着工事哩哩啦啦走来。

校尉手里的鞭子高高举向空中,嘴里喊着:“弓箭手,预备!”

手拿弓箭的弓箭手张开弓,三根手指抓住箭尾搭在弓弦上,用力拉开,箭头仰朝向天。

校尉攥着鞭子的手高高举着,眼睛盯着缓慢走来的毒化人队伍。他的手里攥出了汗,可就是不肯将鞭子放下,弓箭手们竖起耳朵等待校尉的命令,双手用力拉着弓一动不动,让搭在弓上的箭矢尽量保持最大的蓄力。

“放!”

校尉终于发出了这众人期待的声音,马鞭狠狠落下。弓箭手们右手齐齐的松开,几十只箭飞向空中,然后如同被太阳吞噬般消失在耀眼的阳光里。战场出现暂时的寂静,毒化人们还在前进,片刻后,消失在阳光里的箭矢,自上而下的如下雨般落下,许多毒化人中箭摔倒。

倒下的毒化人堵住路,行进的队伍停下来。但很快,那些倒下的毒化人又慢慢站了起来,他们身上不同位置带着箭。人们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女人也是中箭者之一,她左眼被箭射瞎了,流出绿色的血,身上也中了三四箭,箭射得很深,有的已经没到箭羽,但她好像无所谓的样子,站起来后继续前进。

“射……射击!接着射击!不要停!”

校尉见弓箭手们惊愕得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赶紧下命令。弓箭手们如梦初醒,又是一轮弓箭射出去,箭雨再次落在毒化人群中,又是一些人倒下。那女人这次又被射倒了,这次她的头中了三箭,箭射得很深,箭头从四周露出来。这回,她没有再站起来,被箭头牢牢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没有,只要射头,只要射头!毒化人也是可以射死的,不要停,给我射击!”

又是几轮弓箭,毒化人有的倒下很快又站起来,有些则再也站不起来。

看看毒化人队伍靠近了,校尉命令突火枪队上前,将突火枪架在工事上射击。

噗噗噗噗——

突火枪射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屋顶上的观察哨几乎要掉下来。铅制的圆形子弹在黑火药燃烧后产生的爆发力推动下,从突火枪细长的枪管中被推出来,强大的推力产生的后坐力,将镇抚军士兵们的肩膀顶得生疼。带着火焰和热气的铅弹比弓箭威力大得多,只要打到毒化人的头上就是个大洞,迸溅出大量绿色毒血。可惜,突火枪也有缺点,装弹太慢,射击又没准头,子弹会乱飞,射程还近,只有在毒化人离得很近时才能进行射击。

弓箭和突火枪的连番射击,让毒化人倒下一大片,但他们人实在太多,而且不知恐惧和后退,所有人都在不知疲倦和疼痛的前进。

“长枪!长枪顶上去!”

校尉手里的马鞭再次落下,手拿长枪的民兵和衙役们,冲到工事前,替换下手拿突火枪的黑鸦兵。他们手里的长枪用一丈二尺的粗竹竿做枪杆,前面结结实实捆着铁制枪头。几十人排成三队平端着这样的长枪能有效堵住整个巷子口,他们不需要什么武艺,只要这样平端着前进就好,用长枪将毒化人顶住,让他们无法走近。

所有人都吆喝着相互壮胆,拼命用长枪向前乱戳,在人和毒化人之间造成像被子一般的长枪阵,毒化人的前进被稍稍迟滞。镇抚军趁机装好子弹,然后“噗噗噗噗”又是一轮射击,子弹从枪阵缝隙里射出,将最前面的毒化人脑袋打爆。弓箭手们也再次以抛物线射击,虽然很难射死毒化人,至少可以将他们射倒,破坏他们的队形。

毒化人行动缓慢,但力气是很大的,又不惧生死,长枪插在身上并不能令他们受伤,反而会被他们抓住枪杆折断。有的毒化人抓住枪杆并不折断,而是向上举起,有些企图从毒化人手里夺回长枪的人,由于不肯松手而被高高举到空中,然后落到毒化人中,惨叫着被毒化人们扑倒啃食。

尽管如此,双方还是战成了一进一退的拉锯战形势,而且总的来讲,形势是对官兵有利的。“打!给我好好打,我们快赢了!”指挥的校尉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哞——

无法突破阵型的毒化人们,突然齐声长啸起来,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最前面的长枪手吓得手都颤抖起来。

嗷嗷嗷——

不久,巷子深处传来回应的吼声。接着,一块巨石像被抛石机抛投,呼啸着从很远地方飞来。排列密集的官兵们都被吓傻了,一起仰头看着飞来的巨石,眼看着石头的阴影将他们遮住,既想不起逃走,也由于队形太密集无法逃走。

石头落下,瞬间砸死砸伤十几人,人们的阵型顿时混乱起来。

嗷嗷嗷——

又是一声巨吼,第二块巨石呼啸着飞来,然后“咚”的一声落在人群,再次砸死好几个人。

官兵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在队尾的人有的扔下武器,开始逃窜,阵型大乱。毒化人趁机突破枪阵,有的人还能拿起刀自卫,有的人则彻底失去抵抗意识,抱着头被毒化人扑倒在地啃咬。那校尉还想制止溃逃,组织有效反击,三四个毒化人将他抱住,没头没脑咬下来。校尉大声惨叫呼救,但是此时已不可能有人来救他,他的叫声逐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趴在屋顶上的观察哨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眼看着官兵由开始掌控局势,到之后完全溃败,毒化人突破包围,进入尚未被毒化的市区。

这个观察哨低低的俯下身子,怕被毒化人们发现,还好这些蠢笨的家伙不会爬墙,只要让他们过去,应该就能安全了。

突然,他感受到有气喷到自己身上,伴着喷气还有类似牛喘的“哼哼”声。观察哨慢慢转过头,看到有张巨大的面孔正在盯着自己看,这张面孔足足有衣柜大,脸上似乎覆盖着黑褐色的石头,鼻子以上露在屋顶以上,下面的身体可知也相当巨大。看来,刚刚扔石头的,就是这个巨人了。

“哎呀!”

观察哨站起来就要跑,企图逃到别的屋顶上。巨人伸出右手,越过整个屋顶,轻松抓起观察哨,认真端详端详,然后张开巨大的嘴,观察哨惨叫着消失在了两排锋利的黄牙中……

※※※

临安府衙的大门口紧闭,只开着边门,门洞里垒满沙袋,有许多衙役和黑衣士兵在警惕地观察着大街上的情况。事实上,大街上人并不多,自从府衙宣布全城进入紧急状态后,人们大都躲在家里,店铺也关门歇业,敢于在街上走的人很稀少,而且多是衙役和民兵。

府衙大堂被改造成了指挥部,靠墙摆着二十几张桌子,桌子上都摆了纸牌写明所负责的工作,许多书吏正在奋笔疾书抄写指令交给等待的传令兵,或者将新得到的情报立即大声通告。

在大堂正中间,摆着一张横竖如十二张方桌拼起来大小的木板,木板上用蜡和其他材料做出了临安城八个区的模型沙盘,房屋、官设、商铺、河流、山峰都做得极其规整真实,如同是将真实的临安城直接缩小放进来一样。

沙盘上插红旗的区域是感染区,蓝色小木人代表由府衙派出去镇压的各个部队。可以直观的看出,沙盘上已有多个街区被插上红旗,上百个蓝色小木人在这些插红旗区域附近围堵。沙盘旁站着五六个负责沙盘推演的衙役,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棍,根据情报将蓝色小木人从这里推到那里,或者再哪里插上红旗。

临安府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将手边可以动用的部队和民兵都派出去,修筑工事,围堵成群结队的毒化人。

“白马巷堵住毒化人攻击了。”

“严官巷也堵住了。”

“丁衙巷我方形势占优!”

“方井弄方面正在抵抗,放出狼烟告急,要求支援。”

“让最近的二十三团练立即驰援,他们的方向尚未出现毒化人,留下少数人监视就好。”

“十五奎巷的十九团练全灭!”

“察院前巷出现巨人,三十二团练陷入苦战。”

“派遣震天雷部队攻击巨人。”

书吏们每收到一条前线的新消息,就要大声喊出来,几名衙役手拿木杆推动蓝色小人或插小红旗,根据书吏们报道的前线状况改变沙盘上的形势。从沙盘上可以看出,城八区已有两个区完全沦陷,三个区出现插红旗的毒化人隔离区,只有靠近府衙的三个区尚无动静。

在书吏们大声喊叫着报道军情的嘈杂中,府尹大人坐在沙盘前的太师椅上,面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什么都没在想。

“顾捕头呢?顾捕头在哪里?”鲁世开朝着负责推演沙盘的衙役吼道。

“现在正和第三震天雷小队支援察院前巷。”查到顾难得去向的衙役,用木棍指了下一只蓝色部队,这支部队代表的正是第三震天雷小队。

“大人不必担心,”站在府尹旁边的王押司轻声说:“现在我方动员了全部力量,应该可以阻挡住毒化人。”

府尹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南极仙翁误我啊!”

“府尹大人,您说什么?”王押司见府尹说话,赶紧凑过来问。

“南极仙翁这老匹夫!”府尹大人急促的喘着气,两只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如今事态到了这般模样,都是这老匹夫造成,都是这老匹夫造成!”

府尹大人平日脾气随和,可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一旦出了问题,他从不会自我反省,而是认为都是别人的错。这次毒化疫情从最初的传染到现在大批居民感染成为毒化人,究其原因其实最大的责任者是他自己。府尹大人有很多次机会让疫情平复,每次都被他轻轻摁下,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大事化小。

过度信任南极仙翁,不听旁人劝说,特别是轻视许仙的献策,让宝贵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如今,毒化疫情已经不再是一场疫情,而是一场战争,他难道不该承担最大的责任吗?

不,雍容睿智的府尹大人不可能犯这如此的错误,那么错误就必须有人承担——即便府尹大人知道是自己的错误,他也不能承认,这是官场的规矩,错误必须是别人的。

“抄家,给我抄了南极仙翁的钱塘南极仙草社!”府尹大人咬牙切齿地说。

※※※

察院前巷的战况异常激烈,毒化人几乎突破了官兵组织起来的防御,还活着的人在不断后退。比两层楼房还要高很多的巨人,正抓着几个手拿长枪的民兵往天上扔,民兵们惨叫着飞上天,然后重重掉下来摔得半死不活,被扑上来的毒化人活活咬死。

嗖——嗖——

两枚黑乎乎圆乎乎的大球,用尾烟在天空中画出两道白色弧线,拖着朝着巨人飞来。巨人躲闪不及,一枚砸到他脸上,一枚砸到他胸口。大球是生铁铸的,砸到巨人胸口瞬间,突然发生巨大爆炸,并喷射出白色烟尘,将巨人全身都遮住了。

摔倒在地的巨人慢悠悠又爬了起来,但看得出,之前的这一击相当严重,他的胸口和脸部都被严重烧伤。

“再装弹!”顾难得大声对操纵霹雳炮的炮兵发出指示。

一名炮术士伸出拇指对着巨人,整一眼闭一眼指挥其他士兵调整炮位并装弹。所谓霹雳炮,其实是下装轮子的投石车,巨大木臂短的一头是十根绳子,由十个士兵牵引;长的一头系着皮兜,用来装弹。投石车发射的大震天雷是由两个半圆形生铁壳组成的圆球,里面装着火药、铁屑和生石灰,在点燃火绳后发射出去便会发生巨大爆炸杀伤。

炮兵们艰难的从运炮弹的马车上抬下圆形炮弹,装上皮兜,点燃火绳。炮术士一声令下,两台霹雳车同时被牵引发动,两枚大震天雷飞向刚刚坐起来的巨人,铁球再次发生巨大爆炸,膨胀的火药“轰轰”两声,将铁屑炸得到处都是,巨人身体里插满铁屑,喷出的石灰烧着他的伤口,发出“滋滋”声,皮肉烧焦的臭味很快也传过来。

巨人“咚”的一声倒下了,再也没站起来,看来这回真的被干掉了。

看到巨人被打倒,本来开始溃退的官兵稳住阵脚,大家发出“哦”的欢呼,然后整理队形对毒化人发起反击。

嗷——嗷——嗷——

三名巨人在远处房子后面出现,大概是被打倒的巨人召唤他们来的。巨人们晃着上半身,朝这边走来。

这回连操纵霹雳车的炮兵们也慌了,一个巨人已经这般难打,何况一下又出现三个。

“不要慌!进攻!进攻!”

顾难得稳定下心神,命令炮兵不可慌张,立即发起反击。

突然,两道光炮兵们头顶飞过去,带起的风掀飞许多人头顶的毡帽,背对着落在对面屋顶上,化成两个女人模样。白衣女人稍大,青衣女人稍小,看装扮像是主仆二人。

“小青,那些毒化人交给你,我去对付这三个大的。”

说罢,白衣女子化成一道白光,在几个房子顶上来回蹦跳穿行,靠近巨人们。

这边,小青抽出宝剑,像陀螺般旋转起来,人和剑都化成一团青色旋风,朝着毒化人卷去。被这阵旋风卷到的毒化人,有的被砍断手脚,有的被腰斩,有的被削飞头颅。没一会儿工夫,就把残存的毒化人都处理干净。

小青收了风势,将手宝剑朝旁边一甩,甩去上面的绿色毒血,也不理那些尚在惊恐中的官兵,朝着白衣女子看过去。

白衣女子自然是白素贞,她跳了几次就飞到三个巨人旁边的屋顶上。

第一名巨人见到有人类跳到面前,伸手便来抓,白素贞灵活地闪开,跳到对面房顶。第二名巨人“嗷”的一声双手相握成拳,举过头顶狠狠砸下来,白素贞再次跳起,被砸中的房屋房梁折断,屋瓦漫天乱飞,不堪重压啊的墙壁朝着内部塌进去。第三个巨人伸出双掌,朝着飞在空中的白素贞拍过来,白素贞凌空后翻躲开,巨人双掌拍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啪”声。

地面上的人都仰头呆看着白素贞和三个巨人缠斗。白素贞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只见一条白练绕着三个巨人来回旋转,找到机会就攻击一下,巨人们空耗力气,却打不到人,气得“嗷嗷”直吼。这景象活像孩子玩的拨浪鼓,带着绳子的鼓锤绕着鼓面飞来飞去,把鼓面打得“咚咚”响,鼓面就是没办法把鼓锤留住。

看将巨人力量消耗差不了,白娘子这才朝着顾难得等人这边飞过来,愤怒的巨人随后紧紧跟随。

“舅舅,你们还有多少大震天雷?”白素贞飞到顾难得面前问。

顾难得赶紧清点车上剩下的震天雷,还有二十来颗。

“足够了,借我一用。”

说罢,白素贞一招手,二十来颗重达五六十斤的大震天雷凭空飞起来。

“你们都把耳朵堵上!”

说完,白素贞迎着巨人们飞过去,二十多个大震天雷在她身边一起飞过去。看看距离差不多了,白素贞又向上飞停在高空中,大铁球也都跟着停下,她居高临下算着巨人们渐渐走到正下方,右手举过头顶打了个响指,停在空中的大震天雷立即同时被点燃,然后像是许多同时扯断线的水桶,齐齐地落下去。

大震天雷下落到巨人面部的位置,同时发生爆炸。二十多个大震天雷同时爆炸造成的巨大冲击波,以巨人为圆心,将附近屋顶全部掀飞,瓦片如同纸片在空中飞舞。可怕的爆炸声远到几里外都能听到,顾难得等人用手指堵着耳朵蹲在地上,感到大地剧烈颤动很久,巨响即使堵着耳朵也震得脑仁直疼。

三个巨人被连锁爆炸炸得血肉横飞,绿色的毒血雨下了将近一刻钟。

不知过了多久,顾难得的耳鸣和晕眩才结束,他慢慢站起来,看到白素贞也缓缓降到了地上。

小青拍着掌说:“姐姐好手段,那法海的法力相当我们妖怪里的大妖,我看他杀一个巨人还花了半天功夫。姐姐对付三个巨人都如此利落,我看远比那秃驴厉害多了。”

白素贞问微笑着没回她,转头问顾难得:“舅舅,你们都没事吧?”

顾难得检查了下官兵们,除去少数人产生短期耳聋外和擦伤外,并没有更多损伤。

“都没问题,不过……”顾难得说完想起了许仙:“许仙在哪里?你这样出来真的没问题?”

“没事,”白素贞说:“他在管检疫的事,我想着舅舅这边肯定很困难,所以赶紧赶过来。”

“唉,如果府尹大人能听许仙的,早几天把那些可疑的井水都填埋了多好。可惜,府尹大人根本不肯听劝,白白耽误几天时间。这几天里整街区整街区的人都被毒化,现在光是靠我们这样疲于奔命,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那么多毒化人。”

一匹快马从临安府衙方向奔来,马上人并不等马减速,便喊起来:“顾捕头,严官巷方向出现巨人!请快快支援!”

“明白,”顾难得朝着白素贞一招手:“走吧,我们去严官巷。”

※※※

战斗整整经历了一个白天,终于压制住毒化人进攻的势头,多数街区都恢复平静。临安城的三区已经完全沦陷,两个还在激战的区也建立起了隔离带,官府用工事将毒化区和非毒化区隔离开。江南的河网在建立隔离带的工作上起到很大作用,许多毒化街坊都是以穿城而过的河流隔开。

隔离带中还有许多尚未被感染的市民,这些人拖家带口、带着大小包裹,疯了一样涌向隔离带之外,希望得到一线生机。守卫工事的官兵们阻拦住拥挤在工事前的人群,只开放一道小口,一批批放人进来。工事后不远处有处简陋的白色帐篷,这里便是许仙的检疫站,除他外,还有许多临安府的医生也在这里充当义工。

许仙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每天都在为来自隔离带以内的难民做检查,少数被检查出遭到感染的难民被送去隔离接受治疗。他在检查完新一批难民后,觉得睡意渐渐上头,忙用力揉揉眼睛,但并没有多少作用。

“我去洗把脸精神精神。”许仙拿了个脸盆到井边打水。

深井打出来的冷水果然有很好的醒盹作弄,被冷水一激,许仙觉得脑袋清醒多了,于是他索性将整盆水兜头浇下来,全身每个毛孔都随着张开,冷得他打直哆嗦。

头脑清楚后,许仙开始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种种变故:

他研究水井分布图认定新毒源来自井水,提出填埋可疑水井,建立隔离区的意,得到的回复却是“莫要无事生非”。在府尹大人看来,经过前一段的搜查扑杀,城内疫情早就被有效控制。南极仙翁的药固然效果慢了点、贵了点,但不到千人感染者的药费临安府勉强也能管得起,只要这些人逐渐痊愈,疫情就算过去了。

得不到府尹大人的支持,许仙说服顾难得擅自调动巡捕房衙役去挨门挨户敲门劝说住户填埋水井,结果遇到三才会杨安全,闹出大事,被临安府打了个“妖言惑众,其心可诛。”的罪名遭了几日去牢狱之灾。

时间就这样被耽误,大批市民被快速感染,成街成坊的人变成毒化人,成群结队涌出街区进攻市民。一个个街巷都被毒化,直到此时府尹大人才知道井水有毒的传言确属真实,可现在什么都晚了。毒化人、巨人、难民,祥和的临安城几天功夫就落入恶鬼界一样状况,行尸走肉般的毒化人充斥着街巷,整个临安城的衙役、官兵和民兵都被动员起来,却只能是勉强支吾。

“临安城该怎么办?百万生灵当如何是好?”许仙仰天慨叹,天空中星斗依旧,并不因人间的变化受到丝毫影响。

※※※

临安府衙附近建立的疫病集中区,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许多幢临时住房,这里收容着多日来从各处运来的感染者,人数多达近千。官府将他们集中在这里统一治疗,每日服用钱塘南极仙草社提供的九转灵通还魂金丹,食宿都在这里,由仙草社派遣的人员专门管理,大门口设置岗哨,没有府尹大人签发的路引不能随意出入。

木栅栏门口的岗哨亭挂着写有“临安府”字样的灯笼,一名临安府的衙役挎着腰刀在来回巡视。

一名衙役看到不远处阴影里有人影闪过,忙喊一声:“是谁!”并提起灯笼去照。

“是我。”阴影中的人并不躲闪,倒是迎着灯笼走过来。

“哎呦!这不是钱会首吗?”

提灯笼的衙役发现,来人正是钱不二,手里提着个黑布包袱。临安府里有许多人入了三才会,这衙役也是三才会会众,见人竟然是会首,说话立即变得很恭敬。

“是啊,”钱不二并不避讳身份,说:“我今天有些事,想见见鹿童。”

衙役为难地说:“王会首,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临安府有令,没府尹大人亲自签发的路引,哪怕是我亲娘老子来了也不能放行。”

钱不二嘿嘿干笑两声,说:“路引我没有,但我有不路引更好使的东西。”

那衙役久在公门中,没什么不明白的,钱不二这话一说,他顿时明白九分。只见钱不二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衙役脸上堆起笑来:“小人入了会,会首便如我亲爹一样,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这是何意?”

“你们公门里人辛苦,大半夜的也不得睡,这点银子买点酒肉犒劳犒劳自己。”

衙役收了银子,不再提什么路引,反而提着灯笼给钱不二引路。

钱不二一路跟着走一路看,只见路两边都是木板搭的简易房子,房门插着灯笼,写有“甲一号”、“丙三号”之类编号。钱不二知道,这些木板房里住着的就是接受治疗的感染者。这些人在衙役们监管下服用仙草社的丸药,进行强制治疗,其中一些人病情已见好转,若假以时日,相信便可以将体内毒素排干净。

两人走到一间条件比较好的木板房,房门口挂着个木牌,写着“医士所”。

衙役敲开房门,开门的是鹿童,他是仙草社派来的医药代表,管理疫病集中区的医药管理。他见门外是钱不二,知道必是南极仙翁有事交代,赶紧叫他进来。医士所里堆着许多大箱子,里面装得都是九转灵通还魂金丹。

“钱会首,可是仙翁要你来有要事交代?”等带路的衙役走远了,鹿童反锁上门问钱不二。

“正是,”钱不二把手里的黑布包袱挽扣打开,摊在桌子上,包袱内是几大盒药丸:“奉仙翁法旨,让你用这些替换掉今晚给病人的药,让他们吃这个。”

“这是……”鹿童隐隐感觉到不好的预感。

“仙翁专门配的药,里面是用毒化人血提炼的精药。”

“啊!你这是……”鹿童听罢大吃一惊,他久在仙草社,颇知道药理,晓得这必定是极毒的毒药。

“没错,”钱不二狞笑着说:“仙翁的意思是,让那些病人吃这个,激发他们体内的毒素,一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完全变成毒化人。”

“这……这……这样的事怎么做得?仙翁莫非是疯了?现在临安城到处是毒化人,怎么还要制造新的毒化人?”

钱不二收敛了笑容,对鹿童说:“今日临安府派衙役查封了仙草社,并让王押司拿走所有账本。那王押司和我相熟,他说府尹大人今日大发雷霆,怪仙翁没能压住疫情,将如今临安的局势都怪在仙翁头上,要查仙草社的账。听王押司说,这回府尹大人是真发火了,查账便是要找毛病往死里弄仙翁。他让我们早做准备,最好趁着抓人的飞签火票下来前赶紧远走高飞。”

鹿童是仙翁最亲近之人,知道仙草社的账里花活很多,如果真查起来麻烦小不了,便说:“仙草社多年来和你们三才会合作做了不少事,账目上都写得清楚。每次写账,都是仙翁口述,我来秉笔,某年某月给三才会多少两银子做某桩事,仙草社从而从中获利多少两都记载清楚得很。若是府尹大人看到这些,只怕仙翁和你都性命难保,你们也都难逃干系。”

“正是如此,”钱不二凑近油灯说:“仙翁吩咐,要让这里的病人都变成毒化人,让临安这次乱子再闹大点。既然府尹大人不仁,就莫要怪我们不义,这次就是要闹他个鱼死网破。”

鹿童看着钱不二,回味着他刚说的话,心里越想越害怕,声音颤抖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今晚的药换成这些毒药……是吗……”

“正是,换完药,你就随我一起逃走。这里离府衙近,仙翁是要接着这些毒化人的手灭了府尹大人,如此一来,账目的事就算遮过去了,我们只要离得远远隔岸观火。”说着,钱不二将黑包袱里的药丸向前推了下,推到鹿童面前。

看着这包药,鹿童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了,他摆着手连连后退说:“不可不可,这事做不得……而且,这里还有很多仙草社的医士……”

“不要告诉他们,以免泄露机密。”油灯的火苗很小,突突跳着,昏暗且不稳定的光给钱不二的脸罩上一层暗黄色,显得他的表情格外狰狞。

“我……我……我做不得,这事太缺德,做了要下十八层地狱。要不……钱大哥,临安府就在旁边,我们去首告吧?府尹大人看在我们自首的份上,免了我们的罪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自首?”钱不二逼近过来,他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说:“自首了,你觉得真活得了?”

鹿童见钱不二靠近过来,心里觉得害怕,便贴着墙想往门口蹭。见钱不二快要靠过来了,猛地跑到门口就要开门,可门刚刚被他自己反锁上,此时手又抖得厉害,竟然打不开了。

见鹿童要逃走,钱不二怕他真要去自首,随手扯下墙上挂着的绑药盒绳子,从后面往鹿童脖子上套去。

“哎呀!”鹿童觉得脖子一紧,呼吸困难起来,赶紧抓住勒住脖子的绳套说:“钱大哥,钱大爷,我不首告了,我跟你跑行吧……”

“如今到这一步,只怕饶你不得了!”钱不二发个狠,抓着绳子的双手收紧,身体往后一仰,带着鹿童一起倒在地上。鹿童拼命挣扎,要从绳套里挣扎出去,钱不二用腿压住他的身体,翻身骑到鹿童背上。

灯光一点点晃着,映照出墙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黑影。被压住的黑影开始还在挣扎着蹬脚,逐渐挣扎变得慢了,最后完全不再动弹。

钱不二怕鹿童不死,又用尽全身力量勒了一会,直到确定鹿童再也不动,这才松开绳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他虽说平日坏事没少做,杀人却还是头一遭,自己也觉得心跳腿软,坐在那里大口喘气。

等心跳不那么厉害了,钱不二慢慢站起来,看看躺在地上的鹿童,用脚踹了两下,确定确实不动了。

他将鹿童的尸体拖到门后藏好,把手上的汗在屁股上蹭干净,搬过几盒子药开始换药。

啪啪啪

刚换完药,听到有人拍门。他稳稳心神,清了下嗓子,觉得应该没异样,才去开门。门外是几个来取药的仙草社医士,他们看到开门的是钱不二都觉得很惊诧,不过知道他是南极仙翁近人,也不敢多问。

钱不二怕他们发现鹿童的尸体,用力靠住房门,看着众人把几盒毒药都拿走。

等医士们都进了对面病房,钱不二撒丫子就跑,一口气从医士所跑到大门口,也没听到看门衙役问他什么继续往外跑。他现在只知道跑,拼命逃离疫病集中区,越远越好,跑过不知多少条街,疫病集中区的灯光早被甩到几里地之外,这才停来下喘气。这时,钱不二发现自己的裤裆不知何时早已湿透,不明**顺着腿流下去,裤管湿漉漉飕飕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