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复苏,杨柳吐绿,明媚的烟花三月又降临到扬州,這是大业十四年(公元618)的三月,是一个看上去与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春天。然而就是在這个春天,大业皇帝与他的大业王朝一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三月十一日凌晨,月落星稀。天还没亮。睡梦中的炀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惊醒。他突地坐起来,侧耳倾听,窗外满是人们东奔西逃的呼唤声喊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间或还有一明一灭的火光。炀帝立刻下床,正要穿衣,就听得一个人在窗外喊:“陛下,兵士造反,就要冲进宫里来了!”

炀帝慌忙跑出寝殿,宿卫内侍一个都不见了,他又急急忙忙来到大雷宫,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更是空无一人。他明白了,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突发事变,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反叛,只不过将他一个孤家寡人蒙在鼓里罢了。炀帝茫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想理一理杂乱的思绪,看看该怎样应付眼前局面。

“皇上在這里!”

随着一声大喊,呼呼啦啦涌进一群持枪提刀的将士。走在前面的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和一名校尉令孤行达。

炀帝心头一喜,他还以为是来护驾的,便随口问道:“虞爱卿,虞世基在哪儿?”

司马德戡説:“陛下,虞世基已被折首!”

“什么!你们……”炀帝恍然顿悟,造反的原来正是這一伙人!

宇文化及説:“陛下,军中上下见西归无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炀帝説:“你们要回关中,朕答应了就是,何必這样兴师动众?好吧,传朕旨意,今天启程,即返长安!”

宇文化及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説:“陛下你现在再説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你……要杀朕?朕有什么罪?”

“陛下误国之罪,在李密的讨檄文中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我们几个再説吗?”司马德戡説着,又抖了抖手中的长刀。

炀帝终于低下了头,轻声道:“朕实在有愧于天下苍生,有愧于社稷。可是,你们這些人哪一个不是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还要這样对朕?今日這事,是谁领头?”

“陛下,普天同怨,并非哪一个人的事。”宇文化及説。

這时殿外传来哭叫豪声,炀帝十二岁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哭叫着跑进来,分开众人扑向他的父皇。刚到炀帝膝下,令孤行达手起刀落,把杨杲砍杀在地,鲜血溅了炀帝一身。

杨杲是炀帝最宠爱的儿子,突然被杀死于膝下,让他悲恸不已。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双目紧闭,浑浊的泪水由眼角流落下来。

真的不愧为帝王胸襟,稍稍过了一会儿,炀帝便稳住了情绪,睁开眼擦着泪水,质问令孤行达:“小儿无辜,为什么杀他!”

令孤行达道:“因为他是无道昏君的儿子!再説,這么多年来,无辜死于陛下手中的,又何止一个小儿?”

“這么説,你们非要朕死不可了?”

宇文化及回答道:“陛下不死,天下难安!”

炀帝绝望了,平心而论,他不是没有想到会有這么一天,而且他对生死早已看得很淡。他也感到末日来临,有时也难免忧虑不安。月光下,他常常头戴幅巾,身着短衫,拄杖在御花园里徘徊,仰望茫茫的星空,先找到紫微恒十五星,然后指着其中一颗闪闪烁烁的星星对陪伴在侧的萧皇后説:那便是紫微星,印证天子星宿。它的明亮与暗淡,反映国运的昌隆与衰败。你瞧,星光是那样的晦暗,茫角很大,云雾朦胧,這是世道混乱的征象,预示着朕将不久于人世了,李渊占了长安,李密围了洛阳,窦建德也起兵作乱,大隋基业真的要断送在朕的手中啊!

然而,令炀帝没能料到的是,這一天竟来得這么快,他平静地説:“既然如此,去给朕拿鸩酒来!”

周围的人都站着一动不动。

炀帝气恼地説:“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可以锋刃相加!王公诸候的血流到地上都会使一方大旱,何况天子之血!”

宇文化及淡淡地説:“陛下可以不流血。”

炀帝明白了。他环顾四周,殿里没有合适的东西,只有自己腰上的一条练带了。他双手微颤着解下练带,交给司马德戡。然后往椅子后背上轻轻一靠,合上了双眼。司马德戡接过练带,在炀帝的脖子上缠绕一圈,练带的一头握在自己手里,将另一头第给令孤行达。两人相互对视片刻,接着用力一拉……

相传两代,存国仅三十八年的大隋王朝。就在這一瞬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