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述暗中派出禁卫轻骑,带了密诏去长安接杨勇,自己便躲在室内称病不出,静静地等待着佳音。

天色渐渐黑了,仁寿宫周围,除了阵阵山风呼呼吹过,四下里都静得出奇。处在這般静谧之中,不知怎地,柳述的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叫来一名侍从,要他去大宝侧殿一趟,替自己向皇太子讨些药来,并教了他一些如何对答的话。

侍从刚到大宝侧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雷鸣般的鼾声,震得窗扇乱抖。

侍从走上台阶,向门卫説明来意:“柳尚书派小人来见太子,讨要一点药回去。”

门卫显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尚书大人什么时候发的病?要什么药?”

侍从説:“下午刚起的,一个时辰如厕五六次,怕是和皇上同样的病,故来向太子讨要一点治腹泻的药。”

“咳,”门卫一听,朝殿内斜了一眼,吐吐舌头,“太子一整天闷闷不乐,天一煞黑就早早睡下了。你听———”

又是一阵如滚雷的鼾声。

侍从自大宝侧殿回来,将所见所闻如实向柳述禀报。柳述暗暗高兴,心想:杨广,你睡吧,睡得越香越好。等你睡醒了的时候就会看到,世界变了!這时,柳述派去窥探杨素动静的待从也回来了,报告説:“仆射大人院内灯光通明,隐隐约约可听到叮当声响,好像是打磨兵器的声音。”

柳述大吃一惊。他在头上缠裹了一块丝巾,带了几个待从,悄悄出门,往杨素住处走去,并吩咐,如遇杨素的人问起,就説是柳尚书带病夜巡。

杨素馆舍大门紧闭,而院内的灯火却映得上方明亮一片。从门前经过,果然听得隐隐约约传出如金石相击的砰砰声响。

柳述心中更加紧张起来:莫非走露了风声?要不然,杨素在夜间操练兵马干什么?他暗暗加紧脚步,登上旁边的一个高坡,站在這里望下去,杨素馆舍的动静一清二楚。柳述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杨素的殿堂里铺了一张大席,席上摆了一个小几,杨素跌坐小几旁,对面坐着一个他的亲随。原来,他正在与亲随对弈!

這真是一场虚惊。柳述暗怪自己过分紧张,以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到杨素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黑白世界里,柳述以为,只有全无心事的人,才能对盘上局势如此专一。

杨广、杨素那里均未发现异常,柳述放下心来。回到馆舍,一面布置心腹继续监视這两处的动静;一面派出禁卫官兵在长安通往岐山的大道上加强巡逻,随时留意长安方向的情况,及时禀报。

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盼望着接到密诏的杨勇及早赶到。只要杨勇到了仁寿宫,即传皇上敕令,召杨广、杨素同去大宝殿面圣。由皇上宣布杨广罪状,贬为庶人,立即拘捕,押往长安囚禁,复立杨勇为皇太子。杨广如有抗拒自然格杀勿论。

至于杨素嘛,就要看他当场如何表现。如果他识时务,顺应形势,赞同皇上新的废立决策,拥戴杨勇复为太子,可以不与杨广一道拘捕。如果他顽固不化,为虎作胀,在皇上面前乱发谏词,那他説是杨广同党,应即刻拿下,追罪严办。

无论杨素哪种表现,什么态度,单凭他长期以来诬陷杨勇,与杨广狼狈为奸這条罪状,皇上决不会再用他作仆射,要么贬职,要么流放,二者必有其一。仆射出缺,自然要人替补。自己本来就得皇上恩宠,又是皇亲,加之此次主持皇上废立大事,立了头功,這仆射之职,定当非我莫属。

柳述這么想着,忽然之间一扫往日谨小慎微的自卑,感到自己陡然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无论驰骋沙场,弯弓走马,还是纵横捭阖、宫廷斗智,统统不在话下。杨广、杨素等一伙鼠辈怎能与自己同日而语,若不然,在此云谲波诡之际,他二人不是梦热鼾响,就是秉烛夜弈,任自己信马由缰,稳操胜券。

柳述美滋滋地拨弄着心中的如意算盘,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得意,遂吩咐侍从置办酒菜上来,他要一边喝酒,一边等候长安传来的佳音。酒菜很快摆上来了,随驾侍疾不敢有歌舞音乐,只好自斟自饮了。

喝到八成,睡意渐浓的时候,忽看一侍卫匆匆地进来禀报:“巡哨士兵发现,有一队人马从长安方向奔来,已经离仁寿宫不远了!”

柳述为之一振,睡意全无,猛地站起身来命令道:“迅速集合,迎接太子杨勇!”

柳述冠带整齐,腰间佩一柄青峰剑,带了一队随身卫士,走出馆舍,向仁寿宫大门奔去。

刚出宫门,就听见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直奔仁寿宫這边而来。柳述快走几步迎上去高声问道:“前面来者是不是太子杨勇的人马?”

对方大声回答道:“奉诏护送太子到仁寿宫面圣!”

终于盼来了!柳述心中大喜。此刻正是拂晓前天色最暗的时候,山路上的人马影影绰绰,面目并不十分真切,不过看得出人数并不是很多。這样,柳述心中更不疑惑。他只是按惯例高呼:“队伍停下,请太子先来面圣。”

队伍在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只有十几骑继续前进,走到柳述跟前,马上的人一个个翻身下来。柳述又问:“太子杨勇在哪里?”

有人答道:“庶人杨勇在长安废园。”

柳述浑身一颤:“你们是什么人?”

“太子杨广的东宫卫队!”

柳述惊得头发都炸起来了,又厉声喝道:“没有皇上诏旨,东宫卫队擅闯仁寿宫,你们想干什么?”

对方不再答话,十几个人蜂拥而上,十几把刀一齐砍过来,柳述连忙拨剑相迎,他身后的侍卫也举起刀枪奋力迎战。

立在不远处的那队人马,听到這边刀剑叮叮地交起战来,即刻扬鞭催马杀将过来。

顷刻之间,柳述和他的卫队完全陷入了对方的包围之中。

东宫卫队人多势众,柳述很快失去了招架之力,被东宫卫兵生擒,随身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见自己的首领已被拿下,也都扔下刀枪檄械投降了。

天色渐明,等候在山下的东宫卫队大队人马,听报已经得手,在宇文述和郭衍二人的率领下,浩浩浩荡荡挺进仁寿宫前。

士兵将柳述绑了,拉到宇文述、郭衍马前。柳述怒目圆睁道:“你们要造反吗!”

“嘿嘿嘿”宇文述一声冷笑,“已经束手就擒了,还逞什么驸马威风?想拥兵造反的是你!你趁皇上病重,串通庶人杨勇,企图加害太子杨广,蓄意谋反篡国。我们是奉了御诏,前来仁寿宫护驾,擒拿叛逆的!”

宇文述又对郭衍説:“郭将军,你去禀报太子,东宫卫队已奉命赶到,逆贼已被拿下,听候处置。我先在宫外布置防务。”

“遵命。”郭衍即刻转身进宫向杨广禀报去了。

柳述仍不甘心,希望晓以利害説动宇文述:“宇文将军,我自有密旨在身,快给我松绑。你千万不要听信杨广的谎言,助纣为虐,酿成大祸,那是要灭九族的!”

宇文述也微笑着説:“我也有御诏在身。”

“御诏在哪里?”

“在太子手中。”

“那好。”柳述还想力争,“即然如此,咱们一块儿去大宝殿见了皇上,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哈哈哈……”宇文述仰天大笑,“柳驸马,恐怕你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了。来啊,将柳述押进囚车,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