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病重多日,眼窝塌陷,嵌在其中的两只眼球早已浑浊无神。而此时却迸射出逼人的光芒,又显出了叱咤风云的精神。事情紧急,迫在眉捷,不能再等拟诏上呈御览用玺了。逆子杨广和贼臣杨素均为领过兵的将帅,懂得兵贵神速。必须火速行动,赶在他们前面,令他们措手不及,让他们的叛逆梦想彻底破灭!

文帝想罢,顺手从榻几上取过一个雕刻着飞龙的纯金镇纸,在手里掂了一掂,這是一张非天子不可据有的御用纸。他召过一名心腹内侍,用他那阴森冷峻的目光盯着他,低沉而有力地説:“快去,将它交给兵部尚书柳大人。传朕口谕:即刻将御诏发出,不必等朕御览用玺,以這张雕龙镇纸为凭!”

内侍领命而去。

杨素派人送走字条后,心中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又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這段时辰,柳述也应从皇上那里回来了。何不借为受罚卫士説情的幌子,去柳述那里观察一下动静。這么想着,他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出了门朝柳述的馆舍走来。

两人的馆舍相距不远,其间有一条花木葱茏的通道相连。槐花正开,甬道旁的两行古槐上一片黄黑泛白的花朵,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杨素踏着落英,走到柳述的馆舍门前,正想叫人通报,就见一名侍卫慌忙跑下石阶来,説:“仆射大人,尚书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噢?”杨素惊愕:“上午还是好好的,怎么几个时辰就病了,竟连客人都不能见?”

“是啊,仆射大人,尚书大人发病甚急,连小的们都觉得突然。仆射大人若有什么急事,小人愿代为禀报。”

杨素道:“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有几位禁宫卫士让我来求个情,説是有几个士兵违禁狩猎遭了禁闭,求尚书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他们。”

侍卫説:“仆射大人稍等,小人這就去传报。”

不大一会儿功夫,侍卫出来了,替柳述回复説:“柳尚书拜上仆射大人,因病挡驾,多有怠慢,千万请仆射大人原谅。待病情稍好后,柳尚书定当亲自到仆射大人馆舍请罪!既然有仆射大人説情,几个犯禁受罚的士兵不再追究,立即释放。”

杨素笑笑道:“多谢柳大人给了面子。既然如此,老夫告辞了。”

杨素在往回走的路上,一路思索着,心里的疑团更重了:几个时辰以前,柳述还去面见过皇上,回来后就称病不起,很显然有假。看来,他闭门谢客一定是有十分紧急事情,以致于我找上门来,还要让侍卫出来应敷。为禁闭士兵説情的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其中必有内情。可是,皇上究竟与他商议布置了些什么事情呢?這么神秘兮兮的……

杨素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的馆舍门前,刚上了几级台阶,就见一名侍卫急忙迎了出来,悄声告诉他:“大人,皇太子在内室等候多时了。”

皇太子到這里来了?杨素感到有些意外,他快步走到内室,掀起珠帘进去,只见杨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杨素上前一步,正要行叩拜之礼,却被杨广挟住,説:“仆射大人,不必多礼了!”

“皇太子有事,吩咐近侍传召一声,让老臣前去听命就是,何必劳皇太子大驾呢?”

“事情紧急,大宝殿周围耳目众多,还是来仆射大人這里方便些。”杨广也不再多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仆射大人可曾收到我的便笺?”

杨素点点头道:“收到了。”

“为什么不回复?”

“什么?”杨素大吃一惊,“老臣早就回笺,派人送给太子去了!”

杨广一听,顿时也呆住了。

原来,杨广派人送出探问风声的便笺以后,一直不见杨素的回信。他心下诧异,也等得不耐烦了,便一个人悄悄出了大宝侧殿,亲自来见杨素。到這里一看,杨素不在,侍从説仆射拜访尚书大人去了。杨广当然不能再去柳述那里,只好在這里耐心地等待杨素回来。

杨素见杨广一副呆怔的样子,忙又解释了一遍:“见到太子的字谕之后,老臣即刻就有条陈上奏,派了专人呈送太子。奇怪,太子怎么会没见到呢?這不难查,老臣叫他来一问就明白了。”

当面查询过送字条的侍人,才知道他把字条送到大宝正殿皇上那里去了!

杨广立刻面如土色。

杨素气得暴跳如雷,刷地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举手就要杀那侍从。杨广连忙上前拦住,説:“仆射大人息怒,事已至此,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惊动上下,还是从长计议吧。”

“当啷”一声,杨素将剑扔在地上,气恨恨地説:“若不是太子説情,今天我非杀了你這个误事的奴才不可!还不快滚!”

那侍从磕头如捣蒜地谢过太子和仆射大人的不杀之恩,一跌一撞地跑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杨素和杨广两个人了,他们彼此将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统统梳理了一遍,一致断定皇上一定是有机密大事托付给柳述,而且,十有**,這件事对杨广十分不利。

杨素疑不解地问:“皇上正在病中,怎么会发生這样的变故呢?”

杨广不好再隐匿真情,他也觉得不能再隐匿真情。只得把今天在宣华夫人寝殿发生的事详细地説了一遍。他説,都怪自己一时冲动,还差一点让宫女撞见,宣华夫人是惊魂不定地逃走的。

杨素听了杨广的叙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陛下的心思,极有可能如太子所想的那样。”

杨广道:“事情已在燃眉,仆射大人有何良策?”

杨素沉吟片刻。就在這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长久以来与杨广的关系,那是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与共的关系。于是,杨素道:“就目前形势看,先下手为强!”

杨广一拍大腿,决断地説:“仆射大人与我想到一块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么,太子准备如何行动?”

“我想,這事还得要仆射大人鼎立相助,否则,就会功败垂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