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子可以生气多久?

眼下的邬煜可以就此问回答:至少一个时辰以上。

他将手中桑葚往她跟前递着。

许兮并非不吃, 只是吃着他的东西,还要时不时朝他冷哼一声。

邬煜在她又伸手过来拿时,眉眼微垂着低声问道:“兮兮还在同我生气?”

“当然, 我就是生着气,很生着气。”许兮说着还不忘将一颗桑葚入口。

许是这幻境由梦蝶翩跃而成,浓郁的灵力让里中的果子也多了几分香甜感。

邬煜对此微挑眉,只轻扯唇角含笑道:“那要我如何,兮兮才不同夫君置气?”

明明都亲自来接他回家了, 他的小妻子好不坦诚, 但也真的好可爱啊。

被他口中的夫君一词惊到,许兮差点呛咳起来。

好在,近日邬煜口中掉人设的词越来越频繁,她已经有了耐词性。

就在许兮准备提出分床睡的时候, 邬煜抢先着又补了一句:“昨晚约定的事不能作废。”

见他堵了话头, 许兮更气了。

他还好意思提昨晚, 提昨晚就想到了今早!

这人, 明明在幻境外冷心冷情的,在幻境里怎么这般痴情重.欲的?

哼, 不知羞耻!

许兮看着邬煜,嘀咕了句:“这次就算了, 再过分我就真的真的对你生气。”

在邬煜微挑的眉目里,她又略一沉思问道:“邬煜, 你眼睛不带那条白纱真的没事吗?”

邬煜从昨晚摘掉白纱后, 他眼上的白纱就彻底没了影子,许兮对此生了些担忧。

眼下, 这幻境还崩塌不得。

在之前, 许兮曾见过邬煜过度使用灵力的样子。

若他将灵力多数去抑止眼上白纱的话, 这个幻境的不稳定性就可想而知了。

“不妨事的,别乱操心。”邬煜说着,另一只手探过去,捏住了许兮正晃悠的手。

两手交握着,他牵着许兮往家里走去。

从后看去,二人一红一白的身影,浓烈和寡淡的碰撞,相融下竟也十分相搭。

两人的说说笑笑止于邻近庭院,有丝丝血腥味从里中飘散出来。

许兮面上一片冷静,心底却是隐隐有些忐忑。

她知道这扇门推开会是什么。

她一早支走邬煜让去摘桑葚,掐算好时间点再去接了邬煜。

这扇门的背后,都是她的有意为之。

邬煜快步的走了过去,推开门喊了起来:“爹,娘……”他话语焦急,脸上也少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见他这幅样子,许兮眼睫微眨将他手握紧,带着人往后院走去。

后院亦是后厨之地,丝丝缕缕血腥味的发源地。

待走近了,一片血色涌入二人视野。

许兮感受到自己的手被邬煜攥的更紧了。

“别看,那不是你父母他们,他们已经……”许兮说着便要伸手去遮他眼睛。

许兮不知道邬煜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在她眼里只是一片污血罢了。

这大区域的血液,是她特意从后山取了些灵猴的血,再引了些自己的血调汇而成的。

这一地,是最接近人血味道的血液。

合欢宫的合欢引,抽取自身几滴血入引,在灵力的作用下,可转化出数倍的自身血液。

相传很久以前,合欢宫有一女子爱上凡尘男子,不忍下杀手来断情,便研出了这合欢引。

这女子得以用此假死脱身,想着让那凡尘男子对她死了心,断了情。

只是待那男子真放下,新娶妻时。

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局是,那个女子又去杀了这男子来历情。

许兮在看书时,觉得这个女子,整个故事都很是引人唏嘘。

是以,她对这合欢引的操作算是熟悉,今日也被她利用在了此地。

从她清醒过来的那刻起,许兮便知晓邬煜口中的父母并不存在。

许兮想要叫他认清这一点。

这是勘破这幻境历情的重要一步。

如今,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她可以说是邬煜最信任的人了。

她的言辞话语从而也深深影响了这幻境的形成。

再有,邬煜在昨夜去掉了白纱。

许兮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令他亲自看清他眼中的父母并未存在。

果然,在许兮有意的引导下,邬煜虽然避开了她要蒙眼的动作,但他还是不知不觉随着许兮的话来联想了。

邬煜,既是幻境绝对的主人。

但,许兮的话语,已经能影响到他的心境了。

是以,这片幻境的主人,从他们成婚的那刻起,便不为邬煜一人所全力把控了。

成婚那刻起,邬煜就交出了他对许兮绝对的信任。

他信任着她,他所主的幻境,自然也就随着她的话语改变着他的心境。

眼下,在邬煜眼中,这不仅只是一片污血,而是他父母的尸身。

血腥味呛鼻,它们钻入他鼻子,钻入他脑海,它们就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关于父母的大门。

“邬煜,爹娘他们……”许兮话语刻意的留白,引导着邬煜对他父母的真实记忆。

邬煜在许兮有意引导下,这些时日他面对父母的那些不安,终于从长久的压抑里冲破了束缚。

他拉住了许兮要过去的身形,将她的手握的很紧。

眼睛一闭一睁后,男子眼神清明态度坚决道:“兮兮,别过去,那不是我们的父母。”

邬煜的言辞很清晰,但只有许兮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正轻微的颤抖着。

“那他们是什……”许兮话到一半,仰首看着他。

待看清邬煜脸上的痛苦时,她突然不舍得说下去了。

少年本就冷白的肤色,此刻早就毫无血色。

这些时日带给许兮火热的那只大手,此刻也冷却了下来。

如今,再有一份他父母离世的记忆持续冒出着……

这些记忆蜂拥着朝邬煜而来,他们的紊乱令他感到头疼欲裂。

虽然头疼来的强烈,但伴随?????着脑海记忆强涌的那份悲痛感,这一呼一吸间浓烈的绝望感,它们就似在告诉着邬煜:你所厌恶的、你所胆怯的、你所悲痛的、你所绝望的……

正是你所抹去替换的,它们才是真真正正的真实!

在认知到这一点后,邬煜脑海中那些关于父母的陪伴,他们的面容开始模糊起来,他们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消散,直至,他们彻底消散在了邬煜的记忆里。

他们,从未在他后十一年的生命里存在过。

“兮兮,或许正如你所言,我的记忆全在骗着我。”邬煜说着痛苦的摸了把脸,带了些轻嘲接着道,“我的父母早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他们没能陪着我长大。”

邬煜那句没陪着我长大,这是在回着前些时日的许兮。

那日,赶走许兮时,他愚蠢又坚定的反驳着许兮口中的秘境、幻境言辞。

他告诉许兮,他有和父母一起生活着长大,他们一家三口在此其乐融融的生活了十九年……

真是可笑啊!

原来,他邬煜就一直沉浸在这根本不存在的世界里。

真是太过可笑了,真的太过愚蠢了。

他邬煜,活的真是又愚蠢又可笑啊!!!

“邬煜!”许兮惊呼一声,揽抱住了他往后坠的身形。

邬煜在她的惊呼中回神,想微牵唇角给她个安慰笑的,然而没能成功。

苦涩的笑扯在他这张脸上,许兮的那声难看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憋着嗓音说了句别笑了。

从初次见,这个少年便是意气风发的。

即使他眼覆白纱,他的身形气质也在第一眼便吸引住了许兮。

当日的许兮指他的理由有很多,终其原因更多的是,许兮喜欢他的那份疏离又张扬感。

《正经夫君钓系妻》此书,作者在书中描绘了众多的男子。

相较书中各色男子,他不似男主谢子殊温润如玉翩翩君子样,更不似陈晏的风流倜傥潇洒狂放……

邬煜此人,他只需静静的往哪一立,他就犹如天山寒月,清冷疏离,可望不可即……

也正是此,许兮在不知晓邬煜为书中何人时,她就指了他。

如今想来,何尝不是她对这个少年生了要攀折一番的心思。

许兮揽着人往最近的一间屋子走去,就在她准备推门时,邬煜扯住了她手。

“兮兮,别进这间,我们回我们的屋。”邬煜眼里的清明并不多少,但他固执的不进这距离最近的屋。

许兮看着眼前的屋子,只消记忆轻轻一回溯下,她便想起这是邬煜执念里父母的屋子。

她暗懊恼自己的这份愚笨,抿了下唇角将人引着往他们屋子而去。

待进了屋,许兮将人扶靠着坐在**。

就在她回身要帮他倒一杯茶水时,她的手被邬煜拽住了。

“别走,兮兮别走,别走……”邬煜微仰首,明明虚弱至极,但拽紧她的那只手用劲很大。

许兮感受到这份力道,她望着他眼里的不安,折身陪着他坐到了一块。

回身后,邬煜又保持了缄默。

许兮看出他眼中的欲言又止,轻叹一声气,搂过他略显僵硬的脖颈。

她埋首在他脖颈的右耳侧,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传递给他:“邬煜,我知道你现在心底很乱,但我要告诉你,我们所在的这个幻境,是由你灵力来全力维持的,所以,冷静下来好吗?”

幻境里,邬煜这个当主人的才没所感,许兮则直接经历了从初夏到寒冬的瞬换。

此刻,外边正大雪纷飞,凛冽寒风入骨。

得亏如今有灵力傍身,要是她现世那份身子骨在这,恐怕瞬息间就能将呼吸机扯成直线。

“兮兮,我……你告诉我,我是真实的吗?”邬煜似乎还沉浸在那些打击里,他对着许兮问出了这个问题。

问完,他眸子里又滑过一丝懊悔,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下刹,他将握着许兮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幻境似乎感受到主人对自身的怀疑,逐渐开始晃**起来。

许兮在顷刻间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心悸感。

她搂住了邬煜,将一吻轻轻的印在了他唇角,学着往日的他以额相抵道:“笨蛋,你都不是真实的话,那我亲的又是谁呢?大笨蛋!”

“还有,为了我冷静下来好吗?”许兮说着,将自身又往他怀里送了送。

须臾,怀中少女独有的冷香侵袭而来,抚慰着他心中动**。

他还有许兮这个妻子不是吗?她的冷香和怀抱在告诉着邬煜,她是真实的。

如此,邬煜那颗怀疑自我真实的心境冷静了下来,幻境也停止了令许兮感受到的那份摇摇欲坠感。

冷静后的邬煜,只稍一作想便知是许兮的作为。

他眼微垂,看着怀里的许兮带了几分探究感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口中的父母他们……”他们不是真实的。

临到嘴边的话,邬煜还是没能说出口。

对于已故的双亲,他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压下了对怀中小妻子倾诉欲,因为不安感令他压抑住了这份告知欲。

这些不安感的潜意识,它们仿佛在告诉着邬煜,还不到时候。

许兮自然明白他未尽话语的意思,她微仰下巴回道:“是啊,这不是想让你看清楚吗,你看本姑娘对你多用心。”

虽然此用心非彼用心,此用心是许兮在一步步靠近着那个求不得。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为你彻底沉沦,那就令自己成为他的唯一。

此条,是历情诱心秘籍里的要点之一。

此条,也是许兮对历情计划的第二步。

第一步,他们二人的成婚。

如今,第二步便是她要成为邬煜心中唯一的人,唯一的执念。

邬煜自然不知许兮心中的这几番兜转,他只感念着她对他的这份用心和认真。

他再次在许兮这感受到,他真的是有被她爱着的,他是真实的被她用心对待着的人。

下刹,他用了一个巧劲,将坐在床侧的许兮搂在了自己膝上,再彻底拥实了二人间的缝隙。

邬煜将下颌轻抵在许兮的肩颈处,轻声呢喃着道:“兮兮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永远不许离开我,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未避免幻境的动**,许兮放任了他这个怀抱。

坐在床沿边的二人就这么久久搂着,直至窗外风雪停,艳阳起。

稍顷,邬煜望着埋首在他肩头,时不时如小鸡啄米的许兮。

他想他又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一个女孩子可以最快多久进入沉睡?

答案是:在喜欢的人怀里,安心入睡不需要半刻钟。

想到此,他唇角轻翘。

眼里那些悲,消融了些许。

邬煜并没有将她直接放回**,他小心的搂着怀中人,连人带着,二人一起轻轻倒入了身后被罩。

屋中本有众多纯白的纱幔翻飞,在邬煜的心境下,它们停止了随风摆动,只齐刷刷的垂顺着,将许兮和邬煜二人笼罩在一个独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邬煜一只手作了许兮的枕,另一手正将手中薄被轻掖向她胸口。

掖被时,邬煜的手触碰到了一片绵软。

他的小妻子明明身形娇小,该有肉的地方倒是没少着,反而意外的丰满软绵。

想到此,他轻勾了下唇角,克制住手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还有,她的小妻子手也一向冷着,她入睡肯定会感到寒气的吧?

这般想着,邬煜将她的手握在过来,牵引着将它们摆在了自己心口处。

种种动作做下来,他还是不敢闭上眼睛休憩。

邬煜能感受到,他越是强压着眼睛上的那条白纱,眼里的那份胀疼感就越发疼痛加剧着,就犹如他现下的心境。

邬煜知道的,他正陷入极度的不安里。

从许兮说出这个幻境的灵力是他维持起,他面上没表现出来的那份不安,在许兮睡后彻底显现了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许兮有灵力在身,这种怕她手冷的心思,如若不是甘愿,他又怎么好将自己欺下去呢。

之所以不敢闭眼,还有一份害怕在从中作祟着。

邬煜害怕一觉醒来后,她就连这唯一的许兮也没了。

在这个幻境里,他那对父母是假的。

那许兮呢,这个如精灵般美丽又灵动的女子,她闯入这个以他为主的幻境里,她是甘愿留下来陪他的呢?他是甘愿着嫁给他的吗?

许兮,他的妻子,是不是已经在计划着逃离他了呢?

这个心思念头一出,邬煜眼里便有猩红之色翻涌过。

幻境也在他翻涌的心境下,犹如黑云压境,令这个世界直接被极度的黑笼罩了下来。

“邬煜,你也快睡,好困,我要睡了,好累最近……”

有嘟嚷之音从他怀中传来,屋外的整个世界又逐渐明亮起来。

须臾,黑夜中有一声轻笑响起。

邬煜伸手过去,搂住了翻身进里侧睡的许兮。

他微撑起上半身,轻俯身过去,附唇在少女耳侧轻呢喃道:“兮兮,是你招惹我在前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不论许兮口中是秘境也好、幻?????境也罢……邬煜只知道,许兮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们将永远相伴彼此。

他就这么看着许兮,看着她从抿唇到逐渐陷入酣睡。

良久,伴随着一声极轻的晚安,一个无关风月的吻被他印在了她耳垂。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还是修改了个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