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丽上去左右开弓“啪、啪”两个耳光,还在梅洁脸上狠狠抠了一把,把那漂亮的脸蛋儿弄得鲜血淋漓,然后转身就走,到了走廊里声嘶力竭地十分简练地大叫了两声:臭婊子!不要脸!紧接着就咚咚咚咚跑下楼去了。
草草这里倒没有什么事,而我和梅洁却惹出了大麻烦。
先是我工作上遇到了麻烦。本市有一家民营商业企业被人举报有偷税漏税、违反物价政策以及售假贩假等许多严重问题,主管领导毕副市长要求我们局和相关的部局共同组成调查小组,严肃查处。领导的指示我们当然坚决照办,着手以后调查工作进展得也很顺利,就在我作为职能部门一把手感觉我们即将要打赢一个漂亮仗,能为国家挽回巨额经济损失,因而自豪感和正义感油然而生的时候,局长助理小柳却向我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赵局,别查啦。”小柳神情严肃地对我说。
“为啥?”我感到非常惊讶。
“查得那么清楚,将来我们就被动啦。”
“查得越清楚,证据越确凿,我们越主动,怎么会被动呢?”
“查清楚就得严办,恐怕有人会倾家**产,甚至坐牢。”
“怕啥?能这样才好呢!对坏人就要绳之以法,要不然哪儿还有公理和正义?”
“您也不想想,就咱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城市,那老板要是没有后台,敢这么胡作非为?”
“有后台咋啦?连他的后台一起揪出来,老百姓更会拍手称快。”
“哎呀赵局,你现在是老百姓吗?”
“不是老百姓,我们才要为老百姓主持正义,为国家看门护院,要不然国家和老百姓养活我们做什么?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言词铿锵,正义凛然,真像一个清正廉洁党的好干部。我所说的话也是发自内心。
“赵局,我的好赵局,咱甭唱高调了好不好?我干脆给你说实话吧,市委的宋副书记打招呼了,让咱们注意政策,要保护民营企业家,保护市上为数不多的民营企业中的纳税大户!宋副书记肯定和别的部局也打招呼了,你没发现这两天他们都打退堂鼓,就你还瞎起劲儿!那天宋副书记给您往办公室打电话,你不在,他把电话打给我了,让我把他的意思向你转达。”柳局长助理如是说。
我隐约听到过一种传言,小柳的后台就是这位宋副书记。宋副书记是本市大权在握的人物之一,我们这种人的仕途进退,他很能起作用。我心里也很反感小柳接到这位大人物的电话指示竟然向我隐瞒了几天,似乎我这局长就是个二百五傻瓜蛋!
听了柳助理的话我有些傻眼。让我们去查这家商业企业,是市上主管领导的安排,我们为了查清案情辛辛苦苦废寝忘食,好不容易取得了突破,另一位重要领导又说不让查了,还说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词,这岂不是让我们这些干具体工作的人左右为难嘛!从正义和良心出发,这案子就应该一查到底,把那些既是蛀虫又是霉菌的坏人给收拾了,才能让我们有成就感,扬眉吐气;就这样查着查着又不查了,虎头蛇尾,半途而废,不仅仅会让我等有很强烈的挫折感,而且会纵容坏人,使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我觉得要继续查。毕副市长是咱们的直接上级,他又没说不让查,况且我们还有自己的职责和职业道德、职业良心呢!”我很冷静、很沉稳地对小柳说。
“可宋副书记是更大的领导——你甭看都是副地级,他俩的排位大不一样呢。咱们不听宋副书记的,岂不是自找倒霉,自寻烦恼?”柳助理比我更冷静,更沉稳。
小柳说得也对。
还好,随后毕副市长也给我打了电话。尽管他话说得含含糊糊,但意思我领会了。他大概的意思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得给宋副书记面子。
面子面子,领导的面子比天大,国家的损失谁来负责?我在办公室关上门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啥也没干。我满肚子无名火难以发泄,我真想写一封举报信,把那家商业企业连同宋副书记一起给揭露了!但是我没有,最终我还得按照领导的意图去做。原因也很简单,就我这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小泥鳅能翻起多大的浪?我他妈也是俗人,也是同流合污者,也是变色龙小爬虫利欲熏心的小人!就像我处理这件事,昧着良心在官场上颠倒黑白混日子,要是都让老百姓知道了,我在他们眼里会是怎样的形象?我他妈才真的不是人呢。
这件事弄得我心情极为不好。在家里吃完晚饭,我又编造了一个理由,就出去找梅洁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真他妈的窝囊!”我向梅洁叙说了查办案子的情况,慨叹我作为一个业务局代理局长的窘迫和无奈。
“查个半截儿怎么能不查了?”梅洁一脸的天真,她也疑惑不解。
“让查是市上领导,不让查也是市上领导。他们出尔反尔,我又奈何?”
“真是的!我弄不懂官场上这些门道。”
“所以你当不了官,你就只能干个一般的文秘。你看人家小柳,那才叫神通广大,跟她比我这脑袋很不开窍。”我忿然。
“你为啥要跟她比?让我说,是她跟你没法比。你正直,你凭本事,她没有原则性,就凭关系。你要是跟她一样,我就不理你了。”梅洁就是个透明度极高的玻璃人儿。
“那你说,我该咋办?”
“你就查,把那案子一查到底。要是拿到了真凭实据,能证明那企业头头的罪恶,到那时候,看他谁还敢包庇!”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继续查他狗日的!”听梅洁这样说,我胸中的豪气又升腾起来了。我想,明天我就接着查,别人都不敢查了,我偏查,不信弄不出个结果来!
我和梅洁紧紧相拥,循序渐进地接吻,然后上床复习旧功课。
功课虽然旧了些,但作业内容却常做常新。梅洁是个好女人,她能不断开发你的潜能,让你感觉力量无限,然后又用这些力量到她那里去开发,你就会不断发现新的丰富的矿藏,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男人!每次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我都在心底里感谢造物主,感谢上帝,感谢老天爷,是他们创造了梅洁并把她送到我面前,我活这一辈子真的值了!但我更感谢梅洁。梅洁如果说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立即给她开膛破肚,梅洁说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有半点儿犹疑!
日他妈的呀,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男人和女人?
在梅洁那里呆了两个小时,我感觉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从梅洁的楼上下来,刚打开她住的这个单元防盗门,就看见门外有一个人,在深秋季节夜里的瑟瑟寒风中站立着,那身影很熟悉。
奶奶的,是秦秀丽!我立即想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婆同志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狗日的小市民,竟然跟踪我!
“走,你跟我上楼,找她去!”秦秀丽扯着我的衣袖要把我再拽进楼里去。
“找谁去?”我嘴硬,但心里有点儿虚。
“找谁你知道。”
“有事回家说去!”
“害怕啦?我就想看看那婊子脸皮是肉的还是铁的,到底有多厚。”
“不干别人的事。回家去我跟你说。”
“你倒好汉做事好汉当?回家就回家,你先给我说清楚了,迟早我会找她算账!”
我挡了出租车把老婆弄回家。一进家门,秦秀丽不脱外衣,也不换拖鞋,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顺手抓起茶几上的一只宜兴紫砂茶壶,狠狠摔到了地板上。
在书房电脑跟前坐着的保姆草草闻声出来看。
“秦姐,咋啦?你甭生气啦。”草草赶紧拉住秦秀丽的手。
“你滚开!”秦秀丽声色俱厉,十分粗暴,吓得草草赶紧站在一旁不敢吭气了。
“妈,您别摔东西呀。爸,我妈这是咋啦?我害怕!”我儿子本来已经睡了,却被秦秀丽弄出的响声惊醒。这会儿孩子穿着短裤站在客厅门边儿上,带着哭腔喊。
“没事儿,儿子。你妈神经错乱,一会儿就好了。草草你送我儿子睡觉去。”
“你才神经错乱呢!你妈才神经错乱呢!”秦秀丽眼睛血红,声嘶力竭冲我喊。她抓起一只茶杯朝我脸上扔过来,里面残余的茶根漫天飞舞,我一躲,茶杯在身后的墙壁上破碎了,发出凄惨的声音。
“你有本事把电视机也砸了!”我也生气了,训斥秦秀丽说。我新买的液晶平板电视很昂贵,我估计斤斤计较的小市民秦秀丽舍不得砸。
“你以为我不敢!”我老婆说罢就要往电视机跟前冲。
“你疯啦!”我赶紧上去抱紧了她。草草也出来帮我把秦秀丽拉得坐在了沙发上。
为了让秦秀丽安静下来,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草草姑娘也提心吊胆大半夜,还帮我打扫地上的紫砂瓷碎片。
我心想秦秀丽在家里闹闹也就完事儿了,她又没抓住我什么证据。
但是,我低估了秦秀丽。
第二天,我在单位正常上班。秦秀丽来到我们局,并没有找我,而是去了梅洁办公室。她一进办公室直接指着梅洁的鼻子明知故问:“你是梅洁?”
梅洁没反应过来,胡乱点点头,秦秀丽上去左右开弓啪、啪两个耳光,还在梅洁脸上狠狠抠了一把,把那漂亮的脸蛋儿弄得鲜血淋漓,然后转身就走,到了走廊里声嘶力竭、十分简练地大叫了两声:“臭婊子!不要脸!”紧接着就咚咚咚咚跑下楼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的同事们听见秦秀丽的叫声赶到走廊来看时,只见到梅洁捂着脸跑出去了。大家面面相觑,什么都不敢说。
秦秀丽的叫声我听见了。我正坐在办公椅上发呆,小柳进来了,告诉我:“是嫂子,她好像把梅洁的脸弄伤了。怎么办?”
听了柳局长助理的话,我的大脑神经瞬间短路了,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阵儿,我才对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小柳说:“快,你去看看梅洁,别让她出什么事儿。”小柳急匆匆去了。
梅洁倒是没出什么事儿。她在小柳的生拉硬拽下去医院把脸上的伤处理了一下。大夫说“不要紧,还不至于留下疤痕。”等我赶到她家去看她时,梅洁的情绪异常平静。她对我说:“别怪嫂子,她是女人哪。要怪只怪我自己。”
梅洁这样,我还能说什么?
但我并不想原谅秦秀丽。你在家里任怎么闹都可以,我可以忍耐,也可以认错,因为在夫妻之间是我不忠,无论是道理上还是道德上,都是我说不过去,有所亏欠。我甚至想,秦秀丽即使提出要我和梅洁断绝关系,我也得认真考虑考虑。但是到单位去闹,影响就大了。有句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肯定会不胫而走,很快成为我们局乃至整个市政机关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这样,让我作为部门的一把手再怎样走进机关大门?再怎样去面对我的下属?这件事甚至会传到市上领导的耳朵里,给他们留下恶劣印象,事关我的仕途进退。
秦秀丽呀秦秀丽,我承认你在气头上,但也不能逞一时之勇,做事情一点儿不考虑后果!我是你丈夫呀,你怎么不给我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你这样做岂不是要把我越推越远!
是不是真该离婚了?我想。
离婚,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我又想。
你敢提出和秦秀丽离婚吗?我问自己。
如此简单的问题却不好回答……
一连好多天,每当走进单位,尽管下属们看我脸色不好都小心翼翼,但我仍然感觉羞臊难当。秦秀丽真是把我的脸撕烂了,只不过没有像梅洁那样淌着鲜血。回到家,我也一直黑煞着脸,谁也不理。家里的空气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把我的儿子以及保姆草草也都压抑坏了。
有一天进了门,我脸色十分难看。我躺在卧室的**不想动,草草做好了饭叫我,我说,“你们吃吧,我头疼。”其实我明白自己头疼是怎么回事儿,心病是主因。
不仅仅头部,我的腹部也有隐隐约约的痛。
一直到吃完晚饭许久,草草姑娘忍不住,到卧室来看我。
“赵哥,你头疼得厉害吗?”
“嗯。”
“你坐起来,我给你捏捏。捏一捏能好受些,等好些了你去吃饭。”
我不忍心拒绝草草的好意,翻身起来坐到床边上,草草脱了鞋,跪在**给我按摩头部。她是按照穴位仔仔细细做的,手法也掌握得很好,轻重适宜。经过草草敲一敲捏一捏,我的脑袋真的有了一种轻松感。
“滚,我看你也是个小妖精!你会给他捏头,还会干啥?你是不是也要陪他睡觉?这世上咋这么多不要脸的!”秦秀丽突然推开卧室的门,指着草草破口大骂。
草草一下子愣了,手上的动作停了,眼泪唰就流到了腮帮子上。
草草在我家好几个月了,平常和秦秀丽关系处得很好,整天秦姐、秦姐地喊,经常也给她捶捶肩,捏捏头的,把秦秀丽弄得很舒适。而且,草草当着她的面给我捏头敲肩膀也不是头一次。草草没有任何错,纯粹是秦秀丽犯病,逮谁咬谁,她疯了。
“秦秀丽,你想干什么?”我一下子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指着秦秀丽鼻子斥责她。
“用不着你护着!草草我给你说,你立即走,我家不要你啦!马上收拾东西,走,快走!”秦秀丽声嘶力竭,几乎把嗓子要喊破了。
“走就走!哇……”无辜的草草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要是个混账男人,非得揍我这混帐老婆不可。
不大一会儿,草草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哭着来到我面前:“赵哥,草草走了。”说着又泣不成声,惹得我也忍不住眼泪。
这时候秦秀丽拿来几张百元的人民币塞到草草手里,低着头,面无表情说:“这是给你的工钱。你明儿再走,天黑了,你先住下吧。”
草草姑娘抽出其中的两百块钱还给秦秀丽,抽泣着说:“多余的我不要。秦姐,草草不懂事,惹您生气了。对不起,哇……”说完草草又大声哭了,弄得我也鼻子酸酸的。
“呜呜呜呜,唉嗨嗨嗨嗨……”秦秀丽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大放悲声。她哭得比草草伤心多了。
秦秀丽的嚎啕大哭更让我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