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梅洁悄悄叫了我一声,“话不是这么说。一个人为了真爱,死都不怕。既然我爱你爱得刻骨铭心,这么点儿委屈算得了什么?再说,一分为二地看,你很难能说这不是好事情。让大家都知道我爱你,等于强迫周围的人接受一种现实,这对你我来说是一种进展,是一种提升。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自己家后院起火,弄得我心境灰暗,情绪低落,清查举报个别民营企业违规违法的事情我也实在没心思做了。何况上级领导已经发话让网开一面,我还认真个球!于是,这桩本来也不算小的案子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不了了之。

这事情说起来有些丧良心,让我心中不安。但是转念一想,去他娘的吧,反正我的工资也不少一分钱,何必那么认真呢?我自己身边的麻烦事还处理不完呢。

秦秀丽大闹天宫,闹得我不得不暂时远离梅洁。我只能偶尔打个电话给她,表示亲切的慰问和深深的歉意。给梅洁打电话的时候我大半会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可是梅洁跟我不一样,他在电话另一端竟然还能笑出来!她一再奉劝我别介意,甚至开玩笑说她让秦秀丽打一顿是为了爱情不能不付出的代价,挨了耳光心里反倒好受些。梅洁和我通话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脸上挂着微笑,一脸的灿烂。这小女子真是奇人!我感动之余,只能在心里佩服梅洁有宽阔的胸怀和过人的气度。

爱情的力量使然?爱情真伟大!爱情真他妈的说不清道不明……

因为脸上的伤,梅洁请了假,大约10天时间没来上班,可我是局里的一把手,不能不坚持上班。我心里明明白白,局里所有的人肯定会对我和梅洁之间的事情有种种议论,只是碍着我是这里的一把手、当家人,所以明面上不会有大的波澜,但无论如何,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有形无形的压力,时时刻刻如锋芒在背。这种有形无形的压力让我真正感受到婚外情也有不好玩的一面。但无论怎样讲我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坚强,应该有担当,我倒是十分担忧梅洁伤好了来上班的时候,能不能承受得了如此巨大的压力?

然而,梅洁不能不来上班。我想劝她多休息几天也劝不住,她说她呆在家里很着急,多少天了看不见我更着急。

在我的忐忑不安中,梅洁上班来了。经过观察,我发现她脸上让秦秀丽制造出来的伤痕并非完全看不见。我心里明白,仅仅脸上这浅浅的印痕,也足够让一位自尊心很强的女子难为情的,何况背后肯定还有许多人会对她指指戳戳。唾沫星子淹死人呢,她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好在梅洁表面上看还算平静,我在心里祈祷,但愿她这平静不是装出来的。

无须讳言,在工作单位,我和梅洁交往的环境和氛围比起过去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我和梅洁最能感知得到。倒不是说有人当面给我或者梅洁施加压力,也不是有谁会盯着监视着我俩,而是原有的一层窗户纸被秦秀丽戳破了,我和梅洁“不正当男女关系”已经充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作为当事人,难免会有一种犯了错误、跌了跟头的挫折感和失败心理,这种感觉和心理状态类似于做贼心虚。既然我都是这样的心态,梅洁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我俩在单位非工作性的接触一律取消了,也不用商量,彼此心照不宣,即使是不得不发生的、完全正常的、纯粹工作上的接触,也让人感觉很不自然,甚至心里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奶奶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说起来全怪秦秀丽,全怪她跑到单位上来制造事端。这个愚蠢的、市侩的婆娘!

终于有一次,我和梅洁有了短暂的单独面对的机会。

“你干嘛这样?你简直跟没事儿人似的!你怎么就不哭呢?”我问梅洁。我盯视她老半天,想在我这美丽情人脸上寻找出一些烦恼、失落乃至痛苦,可是没找到。她一脸的平和,安之若素,表现出她心里的宁静和淡泊。

“我怎么啦?我有什么不对吗?我干嘛要哭呢?你给我一个理由。”梅洁不知真傻还是装傻。

“你让人欺负了,挨打了,而且伤在脸上;你受到我的连累,成了受气包和替罪羔羊,你的思想压力一定会很大。让谁来想,都觉得你会受不了。难道你没有一点点委屈?”

“哥,”梅洁悄悄叫了我一声,她脸上的笑意并不苦涩,“话不是这么说。一个人为了真爱,死都不怕。既然我爱你爱得刻骨铭心,这么点儿委屈算得了什么?再说,咱要是换个角度看问题,你很难能说这不是好事情。咱俩的事情受到一种外力推动,被公开化了,让大家都知道我爱你,这也等于强迫周围人接受一种现实,这种事对大家来说,看似无关但实际上谁也难以回避。这对你我来说是一种进展,是一种提升,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秦秀丽大姐的介入是迟早的事情,迟不如早。她发现了这件事很生气,做出激烈反应,是很正常的。打我一顿,甚至把我的脸皮抠烂了,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缓释剂,是不良情绪的疏导和宣泄。她这样做了,表面上看我好像吃了亏,但实际上有益于事情最终朝你我期待的方向发展。哥你说,我这样看问题是不是很有道理?”

“啊,你竟然这样认为?我真是小看你了。”听了梅洁这一番话,我从心底里觉得这小女子不简单。她的反应和作派也充分证明了爱情的力量是战无不胜的,从今以后我也不能不相信,我和梅洁之间是有真爱的!

“哥,你放心,我没事儿。我现在心里更踏实了。咱们局的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就不信,我认认真真工作,遵规守纪不惹是生非,努力工作当一个优秀公务员,谁还能把我咋的?你当局长,也把我当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对待,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时间长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秦姐恨我也是正常的,哪个女人也不甘心自己的老公被别的女人抢去,何况她还爱你,何况你又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万一秦秀丽大姐还要拿我出气,我甘愿让她打我,只要打不死,我还是要爱你,这也由不得我。至于在我和秦姐之间你要选择哪一个,我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你要是碍于身份地位、家庭孩子以及别的因素,愿意继续和秦姐过下去,我就等,哪怕没有希望我也要等。你要是选择了我,你在别的方面怎么给秦姐补偿我都不说二话,我这人生性不爱钱财。比方说秦姐愿意成全我和你,她要我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或者一只眼睛两只耳朵,把我弄成残废,我都愿意。前提是她要能下得去手,你也不能嫌弃残废了的我……”

我只好上去捂住梅洁的嘴。她的爱情宣言听起来有些恐怖。

我再没有说什么。我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我想我今后只能死心塌地爱这个女人了!不过,想一想离婚再婚这些事,无论如何很麻烦,尤其像我,人在官场仕途,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很多时候要戴着假面具生活,戴着枷锁跳舞,随心所欲是不可能的,追求真爱也是很艰难的。后来我就想到了黑蛋儿。我这乡下来的小兄弟和许许多多进城务工讨生活的人一样,整天辛辛苦苦挣扎在社会底层,过着艰难困苦而又自得其乐的生活,但他们也是正常人,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一不小心也会遭遇**。黑蛋儿遇到了比他更弱势、更不幸的乡下女人玲玲,俩人碰撞出了**以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他在经历了稍纵即逝的犹疑之后,竟然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要冲进感情的漩涡,跳进爱的陷阱!拿我和黑蛋儿比,他显然比我更勇敢一些,更豪迈一些,因而也更男人一些……我难道不应该向我的黑蛋儿兄弟学习吗?我难道不可以为了真爱做出些牺牲吗?我难道不能更勇敢更豪迈更男人一些吗?嘁!

尽管追求真爱的道路上激流险滩,千难万险,但我始终没有怀疑过我和梅洁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心有灵犀,息息相通,互为依赖,互为扶持,难道不能感天地泣鬼神海枯石烂地久天长一回?

这一次与梅洁短暂的面晤坚定了我追求真爱的信心和勇气。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我不得不为被秦秀丽无理赶走的草草姑娘操心。草草对我来说,当然不是简单的家政从业人员和雇主的关系,甚至也不是一般的熟人和朋友的关系。且不论这姑娘如何看我,以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而言,我早就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一个需要我这大男人精心呵护的小妹妹!况且这小女子不仅外貌清秀可人,而且生性善良知恩图报,以及冰雪聪明精灵精怪,由不得我会对她心生不忍。

我急于想知道草草离开我家之后去了哪里。我估计她不会回老家去,因为她仍然需要在城市打工挣钱,为她生活困顿的家庭承担责任作出贡献。我甚至想到,对于我曾经帮助过她,草草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也会成为她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的理由之一。草草在这里无亲无故,秦秀丽将她赶出去的直接效果是导致她立即失去了安身之所。她住旅店的可能性不大,立即找到另外一份工作的可能性也很小,据我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草草又回到小高的店里去了,那个已经变味了的不干不净的所谓“美容美发店”!我准备抽时间到那里去找找她。

还好,草草很快给我打来电话。

“赵哥,对不起,我又给您惹麻烦了。你还好吗?”草草先向我道歉、问候,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她的低泣,听上去满腹委屈。

“草草,你别这么说,你一点儿错也没有。秦秀丽是我给惹下的,你只是代我受过。她疯了,没有理智,她那么粗暴地对待你毫无道理。我替你秦姐给你道歉。草草你甭伤心,我听见你哭了?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这么一说,草草叫了一声“赵哥”,声音就哽咽了。过了好一阵儿,她才说,“赵哥,我没事儿。我暂时在高姐的店里呢,这儿有吃有住,也能干活儿,你再别为我操心了。”

“我也猜你又到小高的店里去了。你这么从我家出去,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欠了你一笔人情债。草草你能原谅我不?”

“赵哥您别这么说。为了您,我什么都无所谓。您要说欠我什么,会让我心里很不安,您是我和我家的大恩人呀。”草草说。

“草草你要保重。在小高店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两天我会去看你。我暂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帮助你。我很着急。”

“赵哥,您不用为我着急。也就是遇到了你这样的好人,要是没有遇到呢,我难道不活人了?您放心,草草不是小孩子了。”

我听草草说话已经没有了哭腔,心里稍稍感觉到一丝安慰。

第二天中午我没有回家吃饭,专门到小高的店里去看草草。

草草略施粉黛,依然秀颀清丽,楚楚动人,只是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丝凄然。

“赵哥,您来了。”草草语气淡然,但眼睛里难以掩饰对我到来的喜悦之情。

“我来看看你。情绪好些了没有?”

“我好着呢,没事儿了。”

“啊呀呀,赵哥,赵局长,您多长时间都没到我这儿来了?要不是草草这两天回来,您大概还是不会来的!我说的对不对?”小高老板娘的高声叫喊以及她脸上不无谄媚的笑漪让我意识到眼前是一个生意人,一个现代版的准“老鸨”。

“你的生意还好吧?”我只好跟小高稍事寒暄。

“托赵哥的福,生意还好。赵哥您这样的贵人要是能经常来照顾我,生意大概会更好。”

“嗯。”我胡乱答应,不置可否。

“小高,我确实是来看草草的。我本来想让草草在我家好好做保姆,最近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她暂时不能在我家做了。目前就让草草在你这儿呆着,没有啥问题吧?”

“你看你,赵哥,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知道您对草草好。草草是谁?草草不光是赵哥你的朋友和妹子,她也是我的妹子哩。以前您不让她在我这儿做,我理解您是一片好心。不过,我当时就舍不得草草走。草草在我这儿干活儿干得好,人聪明,态度好,也不怕吃苦,我的好多老顾客都喜欢她。草草在这儿,我的生意会更好,回头客更多。我咋能不欢迎草草呢?她回来做,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另外,不瞒您赵哥,还是正经的洗头按摩做起来踏实,那种没脸没皮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做,公安上经常‘扫黄’呢,一有风吹草动,我这人胆儿小,就吓得不敢做了。何况真的出了啥问题,也没有人给我扛。不像对门那一家,公安局副局长、管这一片的派出所所长都是老板娘的干哥哥呢……”小高絮絮叨叨。

“老板娘,我相信你的话。我专门到这里来,是想给你说,你要把草草当作我的妹妹对待哩。我这个草草妹妹要是在你的店里受了欺负,我非找你算账不可!你好好关照她,我会感谢你。你做生意要有啥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不过违法违纪的事情我做不来。”我对小高说。

“赵哥你放心。我本来就把草草当妹妹看呢。有了你这话,从今以后,我一定把她当成我的亲妹子。我总不能让别人欺负我亲妹子吧?我向老天爷保证!”小高信誓旦旦说。

从小高的店里出来,我仍然有几分惆怅,心里记挂着一旦有机会,还是要给草草找一份适合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