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心生暗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谁都不是傻子!你年纪不大,身体也没毛病,为啥回到家上了床成一滩泥了?即使看我不顺眼,自己还有生理需要对吧?为啥能十几天半个月,甚至一月两月都不理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秦秀丽控诉我作为丈夫不尽丈夫的责任,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声泪俱下。
“你是属猪的,挺有吃屎运!”秦秀丽说我,“眼看要栽了,没料想歪打正着,还拣了个大便宜。曹局长死得好,死得好啊,死得好!”
“你他妈是人不是人,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真想狠狠抽这婆娘一个大嘴巴子。曹局在我心目中已经升华到神圣的境地,不容玷污,所以我对秦秀丽如此轻蔑还带点儿幸灾乐祸的口气难以容忍。
“我只不过在咱家说说嘛。他要不死,你能当代理局长?他要不成英雄模范,包庇老焦交通肇事的事儿能不了了之?我说的是真话。嘿嘿……”我态度粗暴,秦秀丽却继续对我嬉皮笑脸。
“以后不许这么说。说一个好人‘死得好’是要烂舌头的。”
“你现在大权在握,好好干,争取早日扶正,然后再接再厉,将来争取弄个副市长啥的干干。”
“啧啧,你简直是个野心家嘛。我不想。”
“瞧你好大的出息!有个话是怎么说的?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大官的官也不是个好官。”
“这话不适合我。我的哲学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秦秀丽撇撇嘴,然后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老赵我警告你,不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当了一把手,比起以前来更容易犯错误。你身边也不是没有狐狸精,像上次我在你办公室遇到的那个姓梅的。你要是对我不忠,胆敢在外头寻花问柳,我可饶不了你。”
秦秀丽的话让我一愣怔。心想以后再跟梅洁来往,真要有点儿防范意识呢。不光防秦秀丽,在单位做了事实上的一把手,也是树大招风,和过去当副手还是有区别的。古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可是,从目前来看,我和梅洁根本没有断绝来往的可能性,要我别再理她,还不如杀了我呢!反之,我对于梅洁也一样。中国有一句人所共知的古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也是经过无数实践检验的绝对真理,如此看来,我和梅洁的关系败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一天快要下班,梅洁从她的办公室给我拨电话,接通了半天不说话,但我能听见她的低泣。
“喂,你说话呀!怎么啦,说吧,我听着呢。有啥事说出来,甭让我着急好不好?说话,你到底咋啦?喂,喂喂……”任我怎么喊叫,梅洁就是不说话。我放下听筒就跑到梅洁那里去了。
“我要你陪我吃饭。我心里难受。”梅洁说。
“好好好,陪你吃饭。下班以后走晚点儿,咱们一起打的走。”我纳闷儿梅洁到底怎么啦?她平常轻易不招惹是非,也不轻易撒娇或者为难我,和她在一起总是让我感到很轻松,很幸福。她今天这样,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天秦秀丽也有饭局,她单位上一个同事死了爹,大家给凑了份子,事情过去了若干天,那人要用宴请的方式回报大家。秦秀丽中午说过让我晚上把孩子从学校接回家,并且负责给儿子弄饭吃。现在我要和梅洁相约吃饭,带上孩子不方便,于是我又给秦秀丽打电话:“喂,老婆,坏事儿了,单位上有应酬,接待来检查工作的省上领导,我没法带孩子了。咋办?”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犯得着嘛!”
“那,我吃饭把儿子带上。就怕旁人说我贫气。”
“旁人谁会说你!我不是脱不开身嘛,孩子总得有人带。”我心想这小市民一肚子的小九九。
梅洁的满腹委屈原来是我们那位局长助理小柳造成的。两个漂亮女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也摆不到台面上、但又有些微妙的关系,她们之间的矛盾也和我有一定的联系。小柳与死去的曹局长关系暧昧,单位的人都知道。她借力于曹局长的关照提携,更有隐匿在背后的某个市上领导的力量起作用,仅一年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提升到局长助理,难免遭人妒忌,所以在工作中经常会遇到一些若明若暗的抵制,局长助理当得并不顺心,经常窝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去。况亲爱的曹局长没跟她这个做情人的商量,突然就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一堆光环,这光环可以灿烂九州,但对小柳来说远不如曹局活着实惠。这正是小柳近一个时期情绪低落、脾气暴躁的主要原因。相比较而言,梅洁在单位的人缘儿要好得多。梅洁平常就、总是慢声细语一脸微笑,永远与世无争的样子,所有人和她相处都感觉不到威胁,所以也没有人想难为她。单位的同事对于梅洁和我之间关系密切,恐怕也心知肚明,而我现在是单位事实上的一把手,尽管梅洁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仗势欺人的意思,但周围的人对她也能礼让三分。这样时间长了,同是女人的小柳对梅洁心存妒忌想来也不奇怪。这天小柳终于找着一个机会,把梅洁狠狠训斥了一顿。原因是梅洁自己疏忽了,把由我批示要交给小柳办理的一份文件压了好几天,这天下午她把文件拿给小柳看,柳助理已经没有准备书面材料的时间了,而材料必须要有,必须明天上会研究,然后往市政府办公室报。
“你一天都不知道想啥呢,做啥呢,这么重要的文件也敢压好几天?你这不是诚心给我难看嘛!你没看这是赵代局长批示的,局长批个字,五秒钟完成,我写材料五个小时也干不完。你这会儿给我,叫我什么时间干活儿?我哪怕今天晚上别睡觉,你能保证晚上加班赶出来的材料可以交差?我说梅洁呀,你就是要害我,也不能这么干!去,你替我给赵局长说清楚,你在他那儿面子大嘛,你就说我这活儿没法按时完成。你敢去说,你能去说吗?”小柳这么夹枪带棒把梅洁呛说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梅洁在饭桌上给我叙说的过程中又委屈得哭了:“说我就说我,还要拉扯上你!我受不了这个。”
“好啦好啦,你看你,又哭,眼泪就那么不值钱?这事儿也怪你,以后细心些就是了。再说,小柳生气也可以理解,咱俩坐在这里吃饭喝酒,人家肯定还在加班写材料呢,弄不好得熬通宵。我现在是代理局长,局里的每一项工作干得好不好,都和我有直接关系。你也要为我想,有时候受点儿委屈就受点儿委屈。”
“你说得轻巧!你是局长我又不是局长。再说啦,她小柳话中有话,明显地不服气你,还挤兑我。我为啥要受这气?”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你千万忍一忍,算我求你啦。”我递给梅洁一张面巾纸,让她擦眼泪。
“少给我打官腔!”梅洁不哭了,而且破涕为笑。
梅洁真是一个好女人。我站起身绕过餐桌,给了她一个轻吻。
不料,我和梅洁饭没有吃完,秦秀丽同志的电话却打进来了。
“你在哪里?”我听见老婆的口气有些冲,而且冷冰冰的。
“在,嗯,在市政府招待所。”
“你撒谎。你在××酒店。”
“你咋知道的?”
“你甭管我咋知道的。你和谁在一起吃饭?”
“和单位的同事,还有省上的客人。不是告诉过你吗?”
“你还撒谎!你和一个女人,而且,就你们俩!”
“……”
“你早点儿给我回来!小心我找到那里去。我会对你不客气,对她更不客气!”秦秀丽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我简直目瞪口呆。今天看来点儿背。
老婆的电话把我的情绪完全破坏了。
“谁的电话?”梅洁看我接完电话脸色不好,关切地问。
“秦秀丽。”
“嫂子知道你陪我吃饭呢?”
“嗯。怪事儿!”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已经吃饱了。”
临分别的时候,我觉得梅洁的眼神里面既有凄婉,也有怨尤。我的心有点儿疼。
“说说,怎么回事儿?”回到家,秦秀丽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像审问犯人似的。
“什么怎么回事儿?不是告诉你吃饭去了嘛!”
“你说单位上有应酬,请省上的人,怎么就单独领了一个女人?还是那个狐狸精!就这,你回到家还理直气壮的,现在的男人咋成这样子了!”
“你跟踪我?”
“哼,我没事干了?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秦秀丽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更大,“我去学校接儿子,老师开班会半天开不完,等我用自行车带着儿子急急忙忙到吃饭的地方去,路过××酒店门口,你正领着狐狸精往里面走。你看她那骚情的样子!你和她就这样出双入对,也不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别忘了你现在是局长!”
“在一起吃个饭又咋啦?”我竭力为自己申辩,但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吃饭本来也没啥,你为啥要骗我?说明你心里有鬼!上次我在你办公室看见那个小妖精,就觉得她不敢正眼看我。是好人为啥鬼鬼祟祟?你是不是早都和她明铺暗盖了?你给我说清楚!”
“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我无理辩三分,自己感觉脸上发烧。
“我疑心生暗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谁都不是傻子!你年纪又不大,身体也没毛病,为啥回到家上了床就成一滩泥了?哪怕看我不顺眼,自己还有生理需要对吧?为啥能十几天半个月,甚至一月两月都不理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秦秀丽控诉我不尽丈夫的责任,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声泪俱下。
“你说这话羞不羞?这大年龄了,你以为咱还是少年夫妻?”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嘴还硬,但已经厚着脸皮给秦秀丽陪笑脸了。
“我也不是家庭妇女,我和你一样也要上班。我伺候孩子上学,还要给你爷俩洗衣服做饭,家务活儿你干了多少?辛苦不说,你还给我气受!受气也行,你还在外面搞女人,让我受这号窝囊气!你是想让我气出癌症来?把我气死了你再找个年轻的、漂亮的?我还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伺候了!你找个保姆来伺候你,我下了班也要休息,也要看电视,也要出去唱歌跳舞吃饭。我也得寻思寻思有哪个男人对我好,我就跟他跑……”秦秀丽同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夹枪带棒滔滔不绝。
“好好好,请保姆,请保姆,你愿意找哪个男人我都不干涉。你厉害你厉害,我投降行不行?我检讨行不行?我对不起老婆同志,今后严以律己绝不再犯,我向你道歉啦!”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嬉皮笑脸之后还像日本人一样嘴里喊着“哈伊”,作九十度鞠躬,搞成一个直角维持数分钟不动。
秦秀丽闹累了也就作罢。
第二天一上班,局里召开会议研究小柳写的给市政府上报的材料,我看见小柳眼睛确实熬红了。开会的时候,小柳仍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当着我和各部门负责人的面把梅洁好一顿抱怨,似乎是要我这个代理局长给她主持公道,弄得在座的各位都往我脸上看。我尽管头天晚上也没睡好觉,但仍然保持了冷静的头脑。我当众向小柳许诺,下来以后要严厉地批评梅洁,同时言不由衷把小柳好一顿表扬,说她责任心强,工作能力特别出众,撰写的文稿很有水平。这样一弄,小柳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我以柔克刚,转败为胜。
我聪明的程度像个正儿八经的局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