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你把赵哥当成什么人了？我难道能欺负你？我难道能趁人之危？你要是不想给你爸治病，这钱我就拿走，不给你了！我正色说。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基本上是个好人。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崇高感。草草扑通就给我跪下了：“赵哥，你真是好人……”
仔细想想，我也真他妈的冤！焦副局长酒后开车肇事伤人性命，那是他的事儿，司机小詹把方向盘交给别人是肇事的前提，尽管他也出于无奈，而我只不过在车上坐着，只不过无力制止当时比我官大一级的姓焦的那厮！后来在交警面前隐瞒事故真相，包庇肇事者，也是曹局长的主谋，我作为管车的部门负责人当然有责任，但最多是连带责任，而且说假话也是被迫的，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争取到一个处级干部的地位，是多么地不容易，十年苦熬，孜孜以求，磕头跪拜，求神告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才干了半年，刚刚找到一点儿感觉，却为了这桩别人作孽的交通肇事案要把前程断送了，我实在于心不甘哪！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一个普通的机关公务员，只是在上级领导的指令下说了假话，包庇了本单位的同事，也许批评教育一下就完事了，但我是副局长，是副处级干部，这样的位置相对地引人注目，上上下下都盯着你，容不得你有哪怕一丁点儿错误和瑕疵，可能因为不大不小的一件破事把你给撸了！当然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可大可小，就看责任怎样认定，就看领导是保护你还是对你“严格要求”。问题是，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窝囊呀，倒霉呀，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人不地道在庵里摸了尼姑的那个啥了？
回到家里，我自然保留一副倒霉相，烦恼无比。
“我的局长大人，你咋啦？谁得罪你啦，脸吊得二尺半长？”夫人同志不识时务，凑到跟前调侃我。
“滚滚滚，滚一边儿去！我烦着呢，烦死了！”我没有好心情自然对她不会太客气。
“你肯定在外面遇上啥不顺心的事儿了。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出点儿主意呢。跟我发脾气干什么？”
我一愣，心想秦秀丽说得也对。作为男人有了事情不冷静对待，朝自己婆娘乱发脾气算什么本事？于是我面无表情，把焦副局交通肇事案事发，曹局长主张要报案，这件事可能会威胁到我仕途进退的情况向秦秀丽同志汇报了一遍。
“啊，还有这事？你不是说，是死了的小伙儿违反交通规则，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怎么又有事儿啦？你竟然这么长时间不告诉我真相，你把老婆根本不当人嘛！”秦秀丽听完吱哇乱叫。
“你喊叫啥？当时是曹局长定的，大家都要统一口径，谁都不许告诉不相干的人。”
“啊，你老婆也是不相干的人？”
“这件事就是与你不相干嘛。”
“我相干不相干倒不要紧。我只关心这件事最终能把你怎么样，总不能因为这破事儿把你副局长给撤了吧？”
“恐怕副局长真的是当不成了。”
“那不行！开车撞人的不是你，包庇撞人的人也不是你的主意，曹局长指使你说假话你又不能不听，这事儿都怪他们！万一有麻烦了，你主动把事情说清楚，该是曹局长的责任你就说是他的责任，不要往自己身上揽。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你叫我出卖别人，保护自己？”
“话不是这么说，但意思就这意思。”
“哼！我的事我知道该咋办，婆娘家少叨叨！”
“我叨叨几句又咋啦？你当上副局长容易吗？不是咱爱当官儿，当了半年多，你也能感觉到好处很多吧？再说啦，已经上去了，平白无故再掉下来，还不让人笑话死。你甭说你不在乎，我相当在乎！你找他们讲理去，他们也不能冤枉好人吧？曹局长是啥态度？他总得为你说句公道话吧？要么你再主动些，去找毕副市长，去找组织部长，在他们那里申辩申辩。无论如何，不能叫人家把你撸了！”
“哎呀，你烦死人了！你让我清静一下好不好？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导。”我让老婆吵得头都大了，恨不得找块酸臭的抹布把她嘴给堵住，或者像打家劫舍的歹徒那样用胶带给她封住。
吃过晚饭，我准备出门，秦秀丽问我去干啥，我说去写说明材料，写检讨。秦秀丽叮嘱我好好写，态度要诚恳，但责任一定要推给别人。我讥讽她说：“世界上只有你是聪明人！”
我本来想去找梅洁，将满腹的郁闷向她倾诉，以释放自己的紧张情绪。不料一出门，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美容美发店老板娘小高打来的，甜腻腻地叫喊着说：“赵哥，我想你啦，草草也想你啦！”
小高打电话是拉生意，想我这人是假，想我兜里的钱大概是真的。但我经不起这通电话的**，想着去做个洗头按摩也很舒服，也是释放紧张情绪、调节心情的好方法，况且我也有点儿想那个名叫草草的丫头。
来到美容美发店，老板娘小高是她一贯的风格，欢迎加恭维的一席话又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在我跟前晃来晃去，脂粉味道熏得我头晕。
草草随即出现。她愁眉苦脸给我做干洗头，脸上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弄得我有些纳闷儿。趁草草去摸洗头水的热凉，小高悄悄在我耳朵跟前说：“草草心里有事儿，不是冲你拉脸子。”她怕草草脸上的苦恼让我不高兴，影响了她客人的回头率。草草虽然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模样，但活儿干得依旧认真。
后来进了按摩间，草草叫我一声“赵哥”，声音有些哽咽，然后眼泪唰唰流，抑制不住。
“怎么啦，草草？有啥事你直接跟赵哥说。甭哭，你甭哭。”我安慰她说。
“我爸，我爸他……”草草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哇的一下大声哭了。
“慢慢说，甭哭。草草你听话，甭哭。”
“我爸，我爸得了癌症，做手术钱不够……呜呜呜……”这女子哭得惜惶。
“不做按摩了。你坐下草草，给我仔细说说情况。”我从按摩**坐起来，把草草拉到我身边坐下。
草草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给我讲了她家的情况。她家所在的乡村很贫穷，她妈是半病子药罐子经常要花钱治病，还有一个弟弟正上学，她之所以初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也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她的父亲以往身体还好，是家里的主心骨和顶梁柱，不料最近查出胃癌需要赶紧做手术。妈妈打来电话跟草草要钱，但草草仅仅靠规规矩矩做洗头按摩挣下的钱实在不多，所以熬煎发愁哭哭啼啼。
“不怕，草草你不怕。胃癌发现早点儿，作个胃切除手术就好了。你爸爸没事儿。没钱再想办法，赵哥也会帮你的。你在这儿上班，老板是不是轻易不让你们出去？你找我不方便，明天我还来找你，你等着我。”
看见这个半年以来多次在按摩间里为我服务、给我制造过那么多舒适的漂亮小女子很无助、泪流满面的样子，我不知不觉豪情满怀，萌生出要帮助她的想法，我甚至把自己心里原有的沉重和烦恼也暂时抛到一边去了。
“赵哥，你是好人。我给你做按摩吧？‘
“不做了，咱俩说说话。“我拉住草草的小手，她好像有点儿不习惯，但是并没有抽出。我在思考草草说我是好人，这样的评价其实很高很高，我是不是当之无愧？我在草草面前还要怎样做才能无愧于她对我的评价？
从美容美发店出来，我径直去了梅洁那里。我认为和亲爱的梅洁女士一起做**运动，确实是排解郁闷、放松身心最好的途径与方法，我很喜欢做。果然，等到做完事情，和她**着相拥而眠的时候，我心静如水，我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能坦然面对，没什么了不起的。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把焦副局长交通肇事一案可能会危及我仕途的情况对梅洁说了，梅洁根本没有像我的小市民老婆那样做出歇斯底里的反应，而是很平静地对我说：“不怕，哥，咱不怕。这件事上你一不亏心，二没害人，自己心安就好，其它事情都无关紧要。我看不一定会影响你的职务和前途，即使影响了也没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哥你平平安安就行。不管你遇到什么风浪，不管你以后有没有地位、金钱，我都永远是你的。”
梅洁这样说，更让我觉得心里亮堂。我又翻起身来狂吻梅洁，以报答她对我的理解和安慰。
第二天，我身上揣了钱去美容美发店找草草。自从半年前因为给堂妹妹治病筹钱和秦秀丽闹过矛盾之后，我就把自己平时能得到的一些隐性收入作为小金库存留下来，以备急需，已经积攒了四千块钱，另外我还跟同事借了两千，总共凑了六千块。我想这些钱再加上草草自己打工挣的钱，在县级医院作个胃切除手术应该差不多了。来到美容美发店，我告诉小高不洗头只做按摩，然后拉着草草进了按摩间。
我说明来意，把钱给草草。这小女子一下激动得哭了。
“赵哥，你真是好人。你这样待我，我拿啥报答你呢？这钱我不能要。”
“不要报答。你不是一直喊我哥吗？咱们还是老乡。你就当我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戚，帮帮你又咋啦？谁还没有个困难，人和人之间就需要互相帮助嘛。说不定啥时候你哥我有难处了，也会找你帮忙呢。”
“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妈经常对我说，做人要本分，不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我爸是病了，治病需要钱，但是赵哥我不能白要你的钱，我愿意报答你。我，我别的啥都没有，不过，你，赵哥你要我做啥都可以……”草草说完低下了头。
听草草这意思，她是要献身以报，我反倒被她吓坏了。
“草草，你把赵哥当成什么人了？我难道能欺负你？我难道能趁人之危？你要不想给你爸治病，这钱我就拿走，不给你了！”我正色说。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基本上是个好人。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崇高感。我他妈真像个人似的。
草草扑通给我跪下了：“赵哥，你真是好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好人！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草草会报答你的，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我也会把钱还给你。呜呜呜呜……”草草放大声哭。
我赶紧把这孩子扶起来，轻轻拍着她，让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我能切切实实感觉到她身体的**，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服我能觉得肩头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从美容美发店出来，我走在马路上心情很舒畅。帮助别人原来是这样的快乐！帮助一位美女是不是更快乐？六千块钱算个啥！
我是好人。我想。
我绝对是好人。我又想。
我他妈的是真正的好人！我理直气壮地想。
好人应该有好报。
这座城市准红灯区的马路上暧昧的红色铺天盖地，人间演绎着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故事，我只不过是某一个或者某一些无聊故事中的小人物。
处级干部是个毬，副局长是个毬！做好人就够了。
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我脑子里响起锣鼓点儿，我真想扭着秧歌玩玩。
（33）曹局长崇高一把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曹局长舍己救人的英雄行为掩盖了他隐瞒交通肇事的错误，同一件事情上我的问题也被忽略不计，并且还得到事实上的提升，成了独当一面的代理局长。就冲这一点，我也应该感谢曹局。
我用意念为这好兄弟烧香叩头。
关于焦副局长酒后驾车轧死人，我们如实向公安部门报了案。公安局说此案还有案中案，有人借机敲诈钱财的案子也需要同时侦破，所以要求我们装得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不能打草惊蛇，而且要严格保密，但是他们也要求我们几个当事人、尤其焦副局长不能外出，听候处理。
警方的动作很快，三、两天就弄明白了给我们发短信的手机号以及短信所提供的银行帐号都是本省与我们相距甚远的另外一个城市的，办理手机卡和银行开户的身份证也是同一个，经查证，身份证的主人是半年前遗失身份证并已重新补办了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市民，他和我们这个城市的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于是诈骗案件的线索断了。为了找出这个诈骗犯，警方让我们立即按照手机短信上提供的银行账号给汇款，以此作为钓饵引蛇出洞。曹局长只好亲自出面，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笔专项资金，不多不少正好50万。钱汇到那个帐户以后，仍有十多天时间一点儿进展也没有。警方让我们沉住气，说这钱没有危险，一定会弄回来。果真再过了五天，突然有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从不同的自动取款机上提这笔钱，当然被警察抓个正着。
公安部门最后得出结论，敲诈者竟是我们局的小车司机小詹！那个在异地提款的男子是小詹的亲戚，他按照小詹的指令行事，小詹许诺事成之后给他这穷亲戚5万元作为酬谢。这件事情的真相弄得我一头雾水，司机小詹作案对我们局所有人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小詹被刑事拘留的时候提出来要见我。我来到他面前，这混小子扑通跪倒，然后嚎啕大哭：“赵局长，赵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曹局长，我谁也对不起！可我都是为了我媳妇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所以才出此下策。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救不了媳妇儿反倒害了她！我这么去坐牢，她只剩下死路一条。呜呜呜，她是个好女人，我情愿得病的是我而不是她呀。赵哥，赵哥呀，我不叫你局长，就叫你哥！我是部队转业来的，这城市里我再没有亲人，你给我当了几年主任，我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我媳妇儿的病没治了，让她去吧，她走了就不再遭罪了。赵哥我只求你照顾照顾我的孩子，等我从监狱出来了再当牛做马报答你。在这个地方，我再也没有人可以托付，只能求赵哥你！赵哥你答应我，答应我啊！”
有什么办法？他娘的，我又成了别人的救命稻草！我自己的命靠谁救心里还没底呢，但我想了想仍然准备答应小詹。一股做好人的豪情壮志又一次在我的心底里升腾，男人骨子里都有英雄情结。
“你放心去吧，只要有我在，你的孩子就不会没人管。那五十万元都在，全额退赔，我估计你的刑期不会太长，好好认罪服刑，争取早点儿出来。”我当着警察和许多围观者的面向小詹郑重承诺。
小詹千恩万谢，热泪长流。
“**的”那厮自然也被戴上手铐送进班房。他是自找的。焦副局上警车之前还要强装男人，朝我和曹局长致意，特费劲地挤出一丝笑意。那笑比哭还难看。
曹局长为官道行颇深，市上领导果然有人出面为他讲话。最后，包庇焦副局交通肇事的问题交由组织上做行政处理，公安检察部门不再追究曹局的刑事责任。据后来的小道消息，这件事还有省上某个领导给市委主要领导打过招呼，可见曹局长不是一般人！
这样，我自然也就没事了，跟上曹局沾光。
“曹局长厉害吧？现在当官必须要上头有人呢！”听我说了这件事的结局，我家小市民老婆又乱发议论。
“你能，你啥都懂，啥时候你也学会站着尿尿，本事就更大了。”我讥讽秦秀丽说。
“德性！官场上的人，只要上头有人撑腰，犯点错误也没事儿，曹局长就是例子。不象你，一有点事情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将来真要遇到点儿风浪，我看你就完了。以后还得想办法和上头领导拉关系呢。”秦秀丽按照她的思路继续教育我。
“你除了×嘴叨叨叨，还有啥本事？你以为我不想拉关系，问题是也得有门路、有机会。官场里提上猪头找不着庙门的事情多了。咱这号人只能靠自己本本分分把事情干好，不要让人挑出毛病来，想提升，就慢慢熬吧。”我说。
焦副局被关进去之后，曹局约我单独跟他去喝茶。
“哥呀，”曹局长对我空前地热络，“你看见了，官场上就是这样，风云变幻，前路凶险。咱俩这次差点儿就栽了，为老焦的事。当初我尽力保护他，也算做人方面够哥们儿。这次事发，也不怪咱们，谁能料想到竟然是小詹这个混毬干的？他媳妇有病，咱也照顾了，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不能铤而走险呀。咱还得感谢上级领导宽宏大量，人家给个啥处分我都认了。”
“我真的非常感谢曹局。要不是你多年来干得好，威信高，上级领导保护咱，我这次恐怕就完了。”我也抓紧时机恭维曹局。
“这只能说是领导英明。就现在这情况，我说不定还会被免职，或者降职、调离，都有可能。我要免了或者换了岗位，咱们局就靠你了，咱们用的这些人就得靠你关心照顾他们。”
听他这话，多少有些安排身后事的意思。
“不会的。咱们局除了你没人能玩得转，上头领导很器重你，你肯定没事。”
“不好说呀！”曹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俩酒逢知己千杯少，相互把对方灌醉了。
上级领导倒没把曹局长怎么样，但他自己却把生命舍弃了。
那是一个休息日，曹局长借了一位朋友的私家车，带上妻子和孩子，到距离市区大约40公里的一个水库上去玩。那里开发了一些休闲娱乐项目，有垂钓、滑水、水上索道飞行等等，水库下游还有许多人工的养鱼塘，盛产一种很好吃的“金鳟鱼”，沿途有许多饭馆以经营烤鱼和羊肉为主，物美价廉。在去水库的路上，曹局长预先定了饭馆的一个小包厢，菜都点好了，准备玩过以后直接来享用。
他们一家三口先后玩了骑马、滑水和索道，然后曹局和儿子一起在水库边专心垂钓。他有这个爱好，也是他愿意来这个水库玩耍的主要乐趣，儿子受了他的影响，也弄了个小一号的鱼竿假装姜太公。曹局长夫人看丈夫儿子钓鱼看腻了，自己沿水库边往上游走，到农田里去寻找一种儿时爱吃的野菜。
曹局没有留意，距离他钓鱼的地方不远，有几个附近村庄的小男孩在嬉水、游泳，后来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小心落水了。那孩子看来只会几下狗刨儿，但是被水呛迷糊了，越刨距离岸边越远，其他孩子吓得大喊大叫。孩子们的叫声惊动了曹局长，他赶过去一看，情况危急，所以也没认真想清楚自己只不过小时候在家乡村旁的小水池子里学会了狗刨儿而已，脱掉长衣服就下水了。
曹局用他多年不练已经生疏了的狗刨儿硬是把那个落水的小男孩儿送到了岸边，他自己却因为技术水平有限和小腿肚子抽筋掉进深水里，眼见得就没顶了。
等到水上娱乐项目的救护人员赶到现场，被救上来的曹局长已经是三魂出窍、六魄飞升的一具体温犹存的尸体了。他的儿子目睹了亲老子舍己救人的全过程，吓得有些呆傻。他的妻子虽然挖野菜收获颇丰但却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最宝贵的丈夫。这女人为自己跑得远远地去挖野菜后悔得捶胸顿足，当场昏死过去了。曹局长定好的包厢以及烤金鳟鱼、黄焖羊肉等等再也无人享用。
这真是世事无常！曹局长崇高一把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尽管他在短暂的几分钟内完成了从普通领导干部到舍己救人英雄的转变，把自己生命的光彩绽放到了最辉煌的境界，但是他生命的乐章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把作为一个人的过程急匆匆划上句号。
曹局长殉难的消息传来，我的感受像头顶上炸开一个晴天霹雳。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最直接的上司和位置最靠近的同事，况共事以来，尤其是我当上副局长多半年以来，我对他不断加深认识，感觉曹局是一个有智慧、有胸怀、有大局意识、做人也十分够味儿的好哥们儿。刚刚觉得和他共事是一种幸运，十分想把这种幸运继续下去的我一下子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曹局长噩耗，比我还要显得呆傻的是办公室主任小柳。美女一下子眼睛失神了，呆呆站着，声息全无，眼泪也没有，够吓人的。过了老半天，她才哇的哭出声来，然后眼泪像洪水开闸一般不可遏止。她当时所犯的错误是不该扒在我的肩膀上，以至于弄得我当着单位诸多同事的面手足无措，还被她在衣服上抹了那么多的鼻涕眼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问题在于当时她那个应屁虫丈夫李勇军不在现场，她扒谁的肩膀不是扒？扒我的又有什么错？谁让我是副局长呢！
从对死者遇难伤心的程度来看，说小柳和曹局的关系超常应该没错。是相互有情有义的那种婚外情。
为曹局长送行，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来了，他的追悼会规格立即见涨，市上四套班子成员在家的悉数出席，比驴还多的处长副处长们自然都来了。为了能容纳更多的群众，追悼会改在市政府礼堂举行。市长主持追掉会，市委书记致悼词，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也讲话，当场定性曹局是“舍己救人的英雄，是全省领导干部学习的榜样，是实践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先进典型”。追悼会上最感人的场面是被曹局救了的落水儿童也在父母陪护下来了，一身按照当地农村风俗打扮起来的重孝，从头到脚全是白的，腰里缠着麻丝，而且那孩子哭得哇哇的，勾引人眼泪的效果胜过曹局亲属的低泣。后来那孩子知道恩人的遗体要被拉出去火化，死死抱住曹局叫：“叔叔，我不让你走！叔叔，我不让你走！”最后竟然把前来抬尸体的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手腕咬得血淋淋的。
向遗体告别的时候，我对着曹局的遗容深深三鞠躬，而且眼泪流到下巴上。他闭着眼睛很安详，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
生命是有价值的。曹局还年轻，他要是活着，局长当着，他的家庭每年都会有不菲的进项，他的妻子儿子会过得很滋润，以后有可能更滋润；他死了，尽管有抚恤，有按照劳保条款给亲属的相关待遇，如果真给了英雄、烈士一类的荣誉，可能还会有奖金，但这些加起来比他本人活着差远啦。我以为。
参加了曹局长的追悼会，我的思想境界瞬间升华。我认为曹局人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精神是无价的。他用实际行动把自己送上了至善之美的境地，他有了神灵一般的光环。相比较而言，我自己实在太渺小，甚至还有些卑琐和肮脏，我周围许许多多的人何尝不也跟我一样？
不同的人生命的价值是有差异的，而且有可能是天壤之别！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又从心底里羡慕曹局长。
曹局，好兄弟，你一路走好！我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屁话。
没过多长时间，曹局长被省委省政府授予“舍己救人的模范干部”称号。我们市委市政府组织了“曹××同志事迹报告团”，精心准备了好几篇演讲稿，首先在本市举办了“曹××同志事迹报告会”。演讲者都是我周围熟悉的人，包括曹局的爱人和我们局办公室主任小柳。在所有的演讲者当中，小柳讲得最感人，讲到精彩处她总是泣不成声，惹得听讲者泪飞成雨，然后掌声如潮。这个报告团在全省巡回演讲效果不错，据说省委宣传部正在给中央汇报，争取要把曹局这个先进典型推向全国。那样的话，我们大家也许不久能在CCTV看到小柳的精彩演讲。
曹局舍己救人牺牲以后，市委组织部吉部长和毕副市长来我们局宣布临时的班子调整。我被任命为代理局长，而小柳也成了正科级的局长助理，显然是向副局长乃至局长过渡的一种安排。这女子不是凡人。
曹局长舍己救人的英雄行为掩盖了他隐瞒交通肇事的错误，同一件事情上我的问题也被忽略不计，并且还得到事实上的提升，成为独当一面的代理局长。就冲这一点，我应该感谢曹局，也感谢老天爷。
我用意念为曹局长——我的好兄弟烧香叩头，祝愿他的灵魂上天堂，至少在阴曹地府也弄个一官半职，起码不小于正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