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焦,这没有办法。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该承担的时候要敢于承担。咱们谁是谁的事儿,你甭说你最惨,我和老赵当官儿恐怕也就当到头了。老赵人家才提拔几天?

“都是我害了你们!”这下“**的”真的哭了,哭得呜呜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半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总起来看,我觉得自己活人慢慢活出点意思来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当个副局长,合理合法的待遇本来就不错,另外总有一些说不合法也合法、说不合理也合理的所谓隐性收入,为我本人潇潇洒洒和家庭滋润的小康生活提供了资金保障。和过去当办公室主任相比,工作上具体琐碎的事情少了,更多的是开会,坐主席台,人五人六地对着下级发号施令,直接上司曹局又对我比较尊重,所以在岗位上自我感觉也挺好。个人的私生活中,更有让我时时心旌飘摇、对我温柔体贴的美丽情人梅洁,动辄让我体验到天国一般的幸福。另外,去高老板娘的店里让草草姑娘伺候一番,也是我生活内容中具有一定隐密性、刺激性的补充,一有机会我也乐此不疲。和小老乡黑蛋儿的交往让我的生活无形中多了一个参照与反衬,对我提高人生的自信增添筹码,同时还有一份与乡情有关的温馨和亲密……

生活啊,真他妈的好!

自从我当了副局长,小市民出身的老婆秦秀丽自我感觉似乎也很好,而且她身上正在发生着静悄悄的演变。她的衣着比以前更为讲究,上上下下逐渐被名牌武装起来了,还在专门伺候女人的瘦身美容店里订购了定期的美容服务,把那张高颧骨的窝瓜脸使劲儿倒饬,效果也能够看得见。在单位在社会上她也忘不了拿出官太太的架式,说话故作矜持还哼哼哈哈,动辄背着我给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让给她派车干这干那。老婆日常生活中有了这些具体的享受和无与伦比的好感觉,她大概初步理解了什么叫夫贵妻荣,故而对于我在家庭生活中懒于劳动和在**敷衍了事也就比较宽容,弄得夫妻关系相敬如宾和和睦睦好像要争取弄个“五好家庭”似的。

当然,与梅洁相处我必须小心谨慎,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日子来之不易,应该珍惜。平安是福,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然而,好景不长。

该发半年奖了。作为副局长,我的半年奖也比较丰厚,此类事情仿佛是在时不时提醒我,处级干部就是比科级干部强。领到了这笔钱,我正好接到老家一个电话,是我亲亲的大伯父打来的,他告诉我他唯一的女儿我的堂妹检查出心脏有毛病,需要做个“搭桥手术”。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听见“搭桥手术”这个名词是因为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叶利钦大概不存在拿不出手术费的问题,但我的大伯父和堂妹不行。尽管心脏手术费用很高,有些穷人也不能不做,否则就像我的堂妹,以后难以过正常生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猝然死去。我知道这个堂妹脾性好品德好很招人喜爱,她的丈夫老实厚道体贴听话但本事不大,为堂妹筹集数额巨大的手术费大伯父责无旁贷,大伯父危难时刻能够想到我这个在外面当官挣钱的侄儿也属顺理成章。

我准备把当了副局长首次拿到的半年奖贡献出来。

不料秦秀丽同志捷足先登,已经拿着我的工资存折把这一笔钱转存成了给儿子的教育储蓄。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这么干?钱是我的又不是你的!”我因为这件事心中恼怒,于是用恶狠狠的口气责问秦秀丽。

“夫妻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说啦,我又不是把钱拿来干别的,是给咱儿子存下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平常的工资够花了,这样一大笔奖金不存起来岂不是浪费?”秦秀丽理直气壮地争辩。

“你还一套一套的?这钱我有急用你知道不知道?”

“你说说有啥用?只要理由正当我拿上身份证再把它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还像句人话。”我于是一五一十告诉她堂妹有大病伯父打电话求援的事情,并且极力渲染堂妹的好品德好脾性以及大伯父和我爹是一奶同胞,他家和我家不仅血缘相通而且关系也亲如一家。

“哼,哼哼!”秦秀丽却只是冷笑。

“你哼什么哼?”

“我当是多要紧的事儿!说到底只不过是堂妹,跟咱们八杆子打不着。”

“不用八杆子,一杆子就打着了。我这堂妹和亲妹妹也差不多。”

“差不多还是差。她跟咱儿子怎么比?有点儿钱不给儿子积攒着给她?亏你想得出来!”

“儿子上学咱们供得起,不必靠这笔钱。我要是不当处长,就不会有这笔钱,你权当没有它不就结啦。”

“你当处长又不是给你堂妹当的!为你当处长我劳心费神帮着你求爷爷告奶奶,你堂妹在哪儿?有了好处也轮不到她得吧?”

“你这叫不讲理!”

“不讲理就不讲理,反正这钱不能给!”

“我挣的钱由不得我了?”

“你挣的钱也是家里的,不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更不能让你拿去填这没名堂的黑窟窿。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婆娘真是他妈的小市民,眼睛里只看见钱。她的弟弟妹妹上学找工作都让我操心,跑腿求人,而且也没少花钱。我这堂妹尽管重病,就因为不是亲妹妹,需要赞助一下就不行!我气得真想揍这婆娘一顿。

吵到后来,秦秀丽一着急说了这么一句:“要是你妈得癌症要钱,我二话不说取出所有的存款,把房子买了都行。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就不行!”

“你妈才得癌症呢!”我毫不客气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心情不好我自然去找梅洁。梅洁听说了我堂妹的事情,悄声细语在我耳边说:“不着急,我还有存款,先给寄去再说。”

第二天上午,梅洁把两万元现金送到我手里,并且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如果不够我还有。”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态度和表现,相比较而言,梅洁在我心目中自然得分不少。和她比起来,秦秀丽真是比小市民还小市民。

大伯父那里没有银行帐号,钱只能通过邮政汇兑。我出去寄钱坐小詹的车,这小子又黑煞着脸,一路上遇到障碍就拼命打喇叭,动辄急刹车把我晃得提心吊胆。

“小詹,你注意安全,咱哥俩的命都只有一条。”

“活得泼烦。”小詹终于开口讲话,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是不是你媳妇的病又重了?”

“除非换肾,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半年来一直做透析花了多少钱呀?器官移植你能负担得起?”

“负担不起也要换,总不能眼看着叫她死。”小詹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小詹呀,我对你关心不够,局里也没为你做什么。今儿回去我跟曹局汇报一下,怎么也得给你想想办法,哪怕发动大家捐款呢。”

“谢谢你,赵局。你是好人。”

对于一个换肾手术来说,发动大家捐款只能是杯水车薪,聊表心意而已。我心里暗暗为小詹发愁。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呀!

在我家,我和秦秀丽又进入新的一轮冷战。尽管事后她对于自己挨了重重一巴掌表示不介意,承认她说让我妈得癌症是急中出错,但我仍然不能原谅她。

时时处处冷落秦秀丽,是我既定的方针和故意的行为。

过了没几天,曹局长和焦副局长同时收到一条外地手机发来的短信:“本来我想让你们安宁,但是我遇到了天大的困难。咱们一次性了结吧,50万。从此以后我消失,我说话算数。”

焦副局长自从半年前两次被敲诈了12万元人民币以后,做人的气焰比过去收敛多了。不仅做事情不像以前那样颠狂,而且时不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收到这条短信,他首先吓瘫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向曹局长和我求救。

“曹局,老赵,你们说该咋办呢?50万呢,我再也拿不出钱来了。这不要命呢嘛!”焦副局哭丧着脸,几乎要掉眼泪的样子。

曹局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看了看,然后说:“这条短信和发给我的内容一模一样,还是同一个手机发出来的。老赵你没收到吧?”

我摇了摇头。

“老焦,你也别着急。咱们得商量一个对策,看看怎么处理这事儿。老赵你俩先说说你们的意见。”曹局脸色很沉重。这件事对他对我也都是大事,关系到仕途进退乃至身家命运的大事。

“我没啥办法呀!那么多的钱,我到哪里凑去?即使能借来能凑上,我拿什么给人还呢?不管它吧,我又觉得这事情万一翻腾出来,就不得了啦。就算我豁出去蹲大狱,还害怕连累了您二位呢。我真是酒后无德,董下这大的烂子。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曹局,老赵,你们要救救我呀。”焦副局真成了一副可怜相,欲哭无泪的样子。

“老赵,你说说。”

“我说,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谁敢说这不是个无底洞?再说啦,到哪里去弄这样一笔钱?就是弄到了,难道咱们就一直服服帖帖听任这个诈骗者摆布?那岂不是助长邪恶,也把咱们推向更加被动的境地?”

“老赵说得对。我也觉得必须报案了。”曹局点点头。

正说话间,焦副局和曹局的手机先后响起收到短消息的铃音。同样的短信内容:别报案,否则你们自己或者家人有性命危险!汇款从速。然后有一个银行帐号。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报案,而且要马上报。”看完短信以后曹局长说。

我很郑重的点头。我认为曹局的观点英明正确。我心里暗自纳闷儿这个诈骗者一开始找的就是我,为什么这一次不再找我也不来威胁我?

“我完蛋了!”“**的”哥们儿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像被宣判了死刑一样。

“老赵你这次没收到短信?”曹局问我。

“没有。”

“有点儿奇怪。”

我眉头皱成疙瘩,紧张思考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老赵,上次的匿名信在吗?”

“在。”

“老焦,手机上的短信不能删除,这是证据。你们以前收到这个诈骗者发的短信都保留着吗?”

“我的一直保留着。”我说。

“我的也保留着呢。老焦你呢?”

“我……我删除了。我害怕,害怕看到那东西。”焦副局说聪明也聪明说愚蠢也愚蠢。

“马上报案。”曹局脸色铁青说。

“曹局,老赵,咱能不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焦副局自然很不甘心。

“没办法了。老赵你说呢?”

“我也觉得只能报案。”我这时候只能坚定地支持曹局,尽管我明白就这件事报案对于我和曹局来说同样事关重大。

“老焦,老赵,你们都是当事者——自然我也是。咱们分头写一个关于那次事故真相的说明,一定要实事求是,一点虚假不能有。我们自己做过的事情都要写上,该承担责任承担责任,该作出深刻检查就深刻检查。老赵你再把诈骗者写信、发短消息威胁诈骗的事实经过写清楚,包括具体时间具体内容。再把那封信和手机上的短信作为证据,咱们一起去向公安局报案。至于司机小詹,咱们先别告诉他,人家小伙子本来也没做错什么,现在他媳妇儿又病得很重,我们能保护他就保护一下。另外你们也要注意防范,注意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曹局布置说。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焦副局继续慨叹。

“老焦,这没有办法。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该承担的时候要敢于承担。咱们谁是谁的事儿,你甭说你最惨,我和老赵当官儿恐怕也就当到头了!人家老赵才提拔几天?”

“都是我害了你们!”这下“**的”真的哭了,哭得呜呜的,像个娘们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