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应对有关交通肇事的短信敲诈,没等得我们再在一起商量,焦副局长自作主张把10万块钱给汇出去了。

“我害怕呢,这不是闹着玩的!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吧。”“**的”的哥们儿对曹局和我说。

焦副局长又吃了个哑巴亏,吃大了。

焦副局长甘愿吃了个哑巴亏,自己给敲诈者汇去两万块钱,结果只换来了三个月的安宁。

快到年底了,又是干部调整的季节。那天曹局长把作为他的副手兼亲信的我叫到办公室,是要密谋另外一件事情。他认为局办公室的小柳同志各方面表现不错,提拔一个副科级已经完全具备条件。他和我“交换意见”,琢磨着要把小柳作为办公室副主任人选向组织部门推荐。

其实,“交换意见”只不过是走形式。我知道眼下官场的规矩,各单位差不多都是坐头把交椅的一手遮天,关键的决策都要个人说了算,副手说好听点儿是个摆设或者应声虫,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毬毛不顶。曹局长先把我叫来商量,那是给足了我面子,我岂能给根儿麦秸杆就当成拐棍儿来拄?

“小柳不错,真不错。你慧眼识珠,我没有意见。”我赶紧饰演应声虫的角色。

“等到小柳提拔了,咱们给小黄调整一个更重要的部门,办公室就给小柳干,先以副代正。”曹局继续给我说明他关于局里科级干部安排的构想。尽管我觉得他对小柳同志工作安排的构想有些超出常规,操之过急,但我仍然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你只不过是个副局长,副局长毬毛不顶。

“等小柳提拔起来了,咱就把区局那个梅洁同志调上来,先让干文书,培养培养。”曹局长这样许愿,好像是对我支持和响应他意见的一种回馈。我心里明白这里面的“哩格楞”,但我并不认为把梅洁调到我身边是好事。

“局里的人事安排您说了算,我都没有意见。调梅洁的事情我倒觉得应该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得啦,什么从长计议,你听我的没错。”曹局很武断。

“嗯,我也知道您是好意。”我又说了一句违心的屁话。

“这件事我还没跟老焦说呢。先和你商量商量,我是觉得咱俩思想认识更接近,容易沟通。你要是同意我的意见,就叫小黄把焦副局长喊来,咱们再一起研究,最后形成一个局领导班子的统一意见。”

我当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没等派人去叫,焦副局长自己急惶惶闯进来了。

“曹局,哦,老赵你也在这儿呢,正好正好,我正要找你们俩呢。”焦副局又是一头虚汗,尽管天气已经寒气逼人了。

“我也正要找你呢,有关人事安排的问题需要跟你俩交换交换意见。老赵到我这里来是说别的事情呢。”曹局先在焦副局面前掩盖他已与我事先商量沟通的真相,让我看到官场上的人必须会玩大大小小的权术。我也赶忙朝焦副局点头,意思是局长说的都是真的。玩这样的小伎俩我也能无师自通。

“看你这样子像有急事?你先说你先说。”曹局表现出对焦副局充分的尊重。

“唉,我这儿,又、又麻烦了。”焦副局沮丧加倒霉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磕磕巴巴,“还就是、就是那事。”

“啥事?到底啥事焦局你明说。”我感觉到是那个借交通事故敲诈的人又有新动作了,但我故意装糊涂。

“嗨!我、我给你俩看。”焦副局把手机拿出来,调到“查阅短消息”,给我们看一条新收到的短信:“我真的遇到困难了,需要钱。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跟你们再要钱。10万,你自己拿还是商量着让公家拿我不管。”另外一条是一个新的银行账号,外加一个许诺:“我收到这10万元,会让你们得到长久的安宁。”

“我本来想自己弄了算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你们说说。万一将来我倒大霉了,你们还能为我作证。他妈的,我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不是拿竹竿儿从沙枣树上打下来的,更不是抢银行抢来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曹局,老赵,你们说这事情该咋办?我,我都没主意了。唉……”

焦副局长一脸倒霉相,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

“叫我说,这钱不能再给了。谁能说清楚这不是个无底洞?他说‘长久的安宁’,‘长久’是多长?半年?一年?三年五年?这他妈的谁也说不清。”曹局分析说。

“曹局说得对。”我由衷赞成曹局的看法。

“那,不给又咋办呢?谁知道他会不会向公安局举报?你们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投进大牢?10万元还能承受,算算账比坐牢合算多了。我宁可出钱。”焦副局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行了咱投案去吧,我和赵副局陪你去,这样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老焦你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作决定,千万别草率地给汇钱。10万元不是个小数目,把你老焦的积蓄全扫**了还不够吧?问题在于破了财不见得就能免灾。我认为去投案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曹局很严肃地给“**的”建议。

“不不不,不不不,我害怕。一坐牢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你们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考虑考虑……”焦副局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那你好好考虑吧。”曹局又长叹一声。

后来曹局说了局里科级干部调整的构想,我估计焦副局根本没顾上仔细听,就盲目地点头称是,跟我一样扮演应屁虫的角色。

对于如何应对有关交通肇事的短信敲诈,没等得我们再在一起商量,焦副局长就自作主张把10万块钱给汇出去了。

“我害怕,这不是闹着玩的!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吧。”“**的”的哥们儿对曹局和我说。

焦副局长又吃了个哑巴亏,吃大了。

一个周末,我没有找到离开家出去潇洒的理由,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体育频道正在播花样滑冰,这种运动项目美学价值倒是挺高,但缺少阳刚,我不大喜欢,于是放弃了选择频道的主动权。电视剧差不多都是连绵不断的臭裹脚布,不连续看很难看得进去,唯有秦秀丽这种女人乐此不疲。她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傻笑,是臭裹脚布的“超级粉丝”,让我觉得恶心。我呵欠连天正要回卧室去养神,突然响起了门铃声。我去开门的时候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时间接近二十二点了。

来访的是我们局办公室工作人员小柳,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小柳手里一个很精致的塑料袋儿,里面装得充实,进了门她把袋子悄悄放到了我家客厅的门后面。

“哦,小柳!你是稀客,稀客。”我对小柳同志深夜来访颇觉意外,于是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及其随员,“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儿?这位是……”

“哎呀,老赵!”我小市民出身的老婆一把将我拨拉到一旁,“客人来了你不赶紧让座,盘问啥呢!来来来,你俩请坐请坐,我给你们倒茶去。”

秦秀丽满脸笑容灿若桃花,我估计她八成是看见了小柳拿来的塑料袋儿。女人家眼皮子浅,尤其秦秀丽这种小市民。

“嫂子您别忙活了,我俩稍坐一会儿就走。”小柳扯住秦秀丽不让她倒茶。

“那你们吃水果,磕瓜子。”秦秀丽拿起茶几上现成的橘子扒皮。

“嫂子不客气。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赵局长,这是嫂子。这位嘛,是我家的那位同志,李勇军。来来来,勇军,见过赵局长。赵局过去是我的直接上司,现在是局里位高权重的领导!”这位过去一直被我看作中性人的冷面美女小柳近来已多次让我刮目相看,你听她这番介绍,就会觉得这女人绝非等闲之辈。她硬把自己丈夫拽到我的对面,似乎要搞个很正规的见面礼。

“赵局长您好!”李勇军站在我面前毕恭毕敬,伸出手与我相握的同时还鞠了一躬,弄得跟日本人似的。我耐不住好笑,心里想着这种心甘情愿做女人应屁虫的男人,大概最容易被人戴上绿帽子。

“小柳,你到底有啥事,直接说。咱们是好几年的同事了,不必客气。”等来访的夫妻俩坐稳当了,我问小柳。

“没事,真的没有什么事儿。一年到头了,来看看领导。您一直很关照我,做下属的理应表达一点儿谢意。”

“就是就是,我家小柳经常说,赵局长对她特关照。真的很感谢,赵局。”李勇军认真扮演他应屁虫的角色,说话不大实事求是。

“说实话,我觉得没怎么关照你。倒是在办公室的时候,你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很好,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支持,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我这样说也不完全是客气。

“赵局真会说话。把工作干好,是完全应该的,以后还要领导多多关照。”小柳说话甜腻腻的,笑容也很妩媚。我怀疑过去把她看作中性人毛病出在我身上。不过她所说的“以后还要领导多多关照”很让我费寻思,听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具体的企图。我自然而然把小柳登门拜访和曹局长说的要推荐提拔她联系到一起,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感谢也罢,关照也罢,我们本来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一家人一样,你到我家来拿礼物是不对的。咱先说好,你们一会儿走的时候,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拿走,否则以后不许再登我家门。”我故意拉下脸来,十分严肃地说。我真的不愿意让他们觉得我是贪小便宜的人,从而小瞧了我。何况这位小柳还跟曹局长有点儿说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想起来有些微妙。

“赵局,您这样说真让我有点儿坐不住。您说哪里的话,好像我们俩口子是来给您行贿似的!不就是一年到头了,给您拿来两瓶酒,一条烟,最多是人之常情罢了。您让嫂子评评这个理,看我这样做有错没错?”小柳在我家内部寻找同盟军,对着秦秀丽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

“就是就是,没啥没啥。”我老婆果然小市民,轻而易举被这小女人拿下。

“曹局长也是多年关照我,我给他拿的礼物跟给您的一样,他也不能拒绝。李勇军你说是不是?”小柳这样说有点儿仗势欺人的意思,但我即使有小小不言的恼怒也不好发作出来。

“就是就是。”李勇军是个挺不错的应屁虫,十分会看老婆脸色的应屁虫。

他奶奶的,我倒成了被孤立的人,看来这烟酒不大好拒绝了。

小柳俩口子稍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我没有再坚持要他们把礼物拿走,只是说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自己听起来都跟假的一样。

客人走了以后,我的小市民老婆赶紧打开塑料袋看,里面是两瓶五粮液酒,一条包装很讲究的“吉祥兰州”香烟。烟酒下面还有一红包,里面是人民币5000元。

“哎呀,老赵,小柳还给你送了红包!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看这……”秦秀丽也颇感意外。

“我说让她拿走,你还给人家帮腔!你看是不是有问题了?那小娘们想提拔科长,心里起窍了,这不是行贿又是什么?你他妈就爱占点儿小便宜!”我对着秦秀丽气哼哼的。我老婆这时候也觉得麻烦似乎是她惹的,一脸的不好意思。

“那你说咱们该咋办?”秦秀丽怯生生地问我。

“咋办?凉拌(办)!我明天把这钱还给她。不当着大家的面把烟酒还给她,算是给她面子。这个臭娘们!”

“那可不行。你现在把钱还给她,人家要是提拔不了科长,会认为是你给她投了反对票,你就把人得罪了。即使要还这钱,也得等到她被提拔之后。”秦秀丽分析说。

秦秀丽说得我一愣,想一想,我觉得老婆这样想也不无道理。

“那她要是提拔不了呢?”我又问。

“提拔不了,你就说,帮忙没帮上,不好意思要她的钱,她也就不好说啥了。”

“听你这意思,要是小柳提拔了,就该收她的钱啦?”

“收,不收白不收!”

“你这个小市民,贪小便宜的女人!”

“你看看人家小柳,哪儿像你,给领导送点儿钱送不出去,最后都背回家来了。世界上还有比你笨的人吗?”睡到**了,秦秀丽还抱怨我。

“我钱没送出去,可局长当上了!”我得意地说。

“你等着,哪一天你要是栽了,就知道跟上头领导没拉上关系是多么可怕。”秦秀丽像个女巫一般,说了句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