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陆续燃起了灯光,远远的、摇曳着的火光,就在沈娇的眼里跳动。

“你说得不错。”陆清显悠悠望了远方的沈青一眼,“但或许,你会更想要输了的那个结局也说不准呢。”

他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空旷,连带着沈娇心里那隐约的郁燥感,也不由自主地涤**一空。

沈娇懒得与他打哑谜,她忽然放开了他的腰带,向掌心哈了哈气,满不在乎道:“食言者、食其恶果。毁……”

后半句怎么说来着……毁什么来着。

算了,沈娇飞快略过这个话题,她又低声补了句,“你们要怎么玩我不管,但是别想把侯府也卷进去,现今朝堂全是些烂摊子,还想把手伸到武将……唔!”

这厮忽而轻轻捂了下沉娇的嘴唇,又让她挣脱开。

刚要不满的骂他,打从西边的小道上便有人高声喊了句:“——沈姑娘?”

声音尖利,带着特有拖长的腔调,从漆黑的小道上赶了过来,还不断喘着粗气,“沈姑娘可在这?”

沈娇飞快瞄了眼陆清显,随后也出声应道:“是我。”

“嗨呀,您可急死咱家了。”那太监一拍大腿,打着灯笼凑近,又踮脚向前面张望着,“前头那远远的空空的站着的两人,可是侯爷和沈小公子?”

旁人都已自觉回避,只剩了这两人,留在原地默默说着话。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有没有开过口。

得到确切回应后,那公公便大大松了口气,“得亏你们都没出事。太后娘娘听说了秦家姑娘那事,又听说侯府不由分说将沈青掳去了府里,急得在宫里摔东西呢。”

这太监身后跟着一队穿着盔甲的人马,想必是特地赶来确保沈家姐弟的安危。

“羽林卫?”陆清显表情玩味,“竟然派了他们过来。”

羽林卫只听候皇家指令,若非情况紧急,绝不会踏出宫里半步。

他们是宫里最最严固的一道墙,太后居然肯为了沈娇一人,做出这么大的调动。

陆清显的目光又移向了一旁的沈娇:她这时大约是有些困了,眼角都耷拉了下来,时不时皱眉与那太监说些什么,神色虽是怏怏,一双眼睛倒是一直转动着。

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他忽而笑了出了声,让沈娇狐疑地望了眼,不客气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陆清显的回应,则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在想,原来那人是我。”

心底更加期盼输掉了赌局的那人,原来是他自己。

这比他所设想的痴男怨女爱恨交织着的大戏,要更有意思一些。

沈娇没听明白。

不过她也觉得神奇,每次与这心机深沉的狗东西交流,两人说的话几乎都不大能对得上,却也不影响彼此参悟出对方的意思。

……谁说她笨来着,这么一看,她起码要与这人来得一样聪明吧。

又耽搁了一会儿,前面那父子两人像是说完了话,沈青他还穿着白天比试时的衣服,却也不觉得冷,神智逐渐冷静以后,便皱眉张望了下。

不远处的沈娇打着灯笼向他招手。

眼底不自觉多了份暖意,沈青快步走过去,朗声说道:“阿姐。”

不,他们今后大概便不能够以姐弟相称了。

沈娇听了他恢复如常的语气,只觉得心中一快,不由抿唇笑了笑。而那一旁的太监却跳出来叫唤道:“沈小公子!可说完了?太后娘娘召您入宫呢。”

今儿的这出戏,乍一看都会以为是侯爵府为女报仇雪恨,虽说细细一想便会觉得蹊跷,但人大抵都逃不过关心则乱这四字。

沈娇今天有多急,太后也亦是如此。

几乎是被那公公推着走,沈娇又忽而回头,指了指落在身后的陆清显,“你给我跟上来。”

陆清显只是柔声应道:“好。”

出了侯府的大门,林景珩和秦昭然居然都不见了——全让羽林卫请入了宫中,乖乖去面见太后。

方才还嫌拥挤的门口,此时显得空空****,沈娇坐上了马车时还嘀咕道:“这事儿可闹大了。”

沈青还和她在一辆车上,陆清显与宣威将军则是跟在了后头。

夜色已深,上千个身披铠甲的羽林卫在前悍然开路,惊动了街上不少高门里的住户,有甚者还放出了小厮悄悄地过来打探情况。

“哈。”沈娇透着窗户看了眼,又拍拍手掌,“这回得把他们都吓死了。”

平日里大多看沈青不顺眼,在沈青要办生辰时,明确说出永不踏入他们沈府的大有人在。

瞧不上沈青是一个有罪公主的儿子,可是现如今阿青换成了世代手握兵权、人人都想巴结的忠远侯之子,瞧他们怎么办吧。

没注意到沈青喊了她一声,沈娇只是兴致十足地望着外头,时不时嘀咕着什么,又大声喊着车夫驾得慢些——襄金茜玉她们都跟着走在底下呢。

肩膀忽而被人揽住,接着是大力将她扭转了过来,沈青面容严峻,直直望着她,“你不理我。”

“……你先别说!”沈娇挣开了他的环抱,又挪着屁股蹭噌离他远了一些,“我先不听。”

他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

可沈娇呢,沈娇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亲人,也许还有襄金、茜玉、吴娘子、吴叔、姜老太太、太后娘娘,小狗陆清显……

……这么一看,好像倒也是不少了。

可她们都不是阿青。

没人比得上阿青。

车里没有灯,大概因为驶得急,那车窗上面的帘子一摆一摆的。

温暖而跃动的火光,透着这不断变化着的缝隙,不时将车内照亮。

昏暗中,沈青的声音像一把又薄又冷的刀:“我会认回忠远侯府去,做侯爵的儿子。”

——沈娇捂住了耳朵。

她忽而跺了跺脚,愤恨道:“那老头子跟你说了什么啊?!”

把她好好的一个阿青,就这么勾走了。

沈青却没再回应。

他弯下了头颅,能感觉到颈动脉处温热的血液在不断汩汩流过。

类似心脏的跳动,一声,接着一声。

侯爵不曾与他说过什么,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会讲半句挽留与示弱的言语。

提醒他的人,是秦昭然。

早在沈娇来到侯府之前,秦昭然便看出沈青的抗拒,她只是慢悠悠地问了句,“你是想做我的亲弟弟,还是想做沈娇的亲弟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抉择,他知道,秦昭然的眼神里……有着他心照不宣的东西。

那东西,如此的大逆不道,却又显得如此诱人。

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坐立难安,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却又无法忍受这样的引诱。

“你真的不要我了啊……”

沈娇不明白身后的少年心思百转千回,幽暗而迷离,她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了,茫然道:“走吧……那你走吧。”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至少就没人再敢欺负阿青了。

当年,在她成亲的那时候,阿青跟着那秦昭然一同守卫边疆,临走时摘下了自己贴身的玉佩给她留作念想。

不给她就好了,说不准上一世沈青他就认下了自己的亲人,能得到宣威将军的庇佑,又怎么会死在奸人的毒计里呢?

现在可好了,远远的摆脱了她,沈青再不会经受任何苦楚……也不会是罪人三公主的后代,从此以后加官进爵再无束缚。

百利而无一害啊,可沈娇还是没忍住抽泣出声,“可是,那你以后就不是我的阿青了。”

再也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阿姐,咱们回盛州去。”

以往的沈青见她哭了,就会心疼不已的来哄她,如今却只是垂着手怔怔地望着她。

过了许久,直到沈娇放肆的哭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湿润着眼睛凄楚地抬眼看过来,他才像是被烫着了似的飞快移开了眼神,胡乱点点头?????,………你不再是我阿姐。”

沈娇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一声。

她自己掏出手绢,将脸擦干净,又把脸转到了马车外边,试图让微风将自己吹得清醒一些。

虽然知道阿青现在心里也乱,却总觉得这句话太过刺耳。

又陌生。

沈青亦是察觉了出来,他懊恼地闭了下眼。

“你不再是我阿姐。”他的声音略显迟疑,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么低沉,尾音又微微发着颤,“可是阿姐,我……”

“——到!”又是嗓子最尖的太监,长长的喊了声,忙不迭地跑过来喊人放小脚凳子,还催促了两声,“沈姑娘、沈小公子,太后娘娘担心你们,可算是等急了。”

他打断了沈青略有晦涩的那句话,急急忙忙将沈娇请了下来,又朝里头喊,“沈公子?”

沈青定了定神,利落地翻身下车。

沈娇却也没等他,她脸上犹有泪痕,只是低头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陆清显,恶声恶气地问道:“秦家二房,是不是你们买通的?!”

这是她方才才想明白的,难怪……难怪林景珩他急匆匆包围了侯爵府,又让人拦下来沈府当时报信之人。

有人在教唆那个秦燕,让他借机在府里射杀沈家的人——简直是一箭双雕。

可恨陆清显只是对她眨了眨眼睛,表情显得无辜极了,“我不知道呢。”

到了灯火亮堂的宫道上,沈娇才发觉出这人的脸色似乎要平时更显苍白,几乎是带着三分病容。

沈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地撂下了一句:“你最好是不知道。”

不然,她就……每天把他关进笼子里,再拿鞭子抽他!

面含不快,沈娇怒气冲冲地扔下了这病秧子,快步来到了慈宁宫。

因为心里含着火气,沈娇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去,一进门瞧见皱眉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她先是鼻尖一酸,“太后娘娘……”

委屈得要死。

半跪在地的秦昭然挑了挑眉。

林景珩与她一同跪着,倒是没抬头看沈娇,只是拢在袖子里一直不曾松开、几乎握得骨头都要变形的手掌,终于无意识地裂出一条缝。

得到救赎一般的叹了口气,他听见秦昭然小声的念叨着,“林大人你装得再情深似海,可惜我看呀,沈娇她也不爱你这样。她喜欢果敢又勇决的男子,您可不是这挂的。”

说得对。

沈娇当日里一见钟情的,原来不是真正的林景珩。

林景珩平静地望了秦昭然一眼。

对方则冲他嘿嘿一笑。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听见沈娇和太后撒娇的声音,他仔仔细细地听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小音节。

不要紧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大可以做回沈娇喜欢的样子,不必费心筹谋、不必难以取舍、不必担忧此行此举会使得沈娇难过。

还是那个清白又温润,肯奋不顾身为沈娇投身激流漩涡中的,林大人。

想必那时,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宽慰。

“好啦。”太后娘娘难得被她吵得头疼,轻轻推开了沈娇,转而眯起眼睛问向来人,“秦阳朔,你先是私自杀害沈博瑾母子,又在今日公然绑走沈青,你可知有多少大臣参了你的仗势欺人、行迹不端!?”

都是林景珩那帮人挑拨的。

沈娇在心里骂了句,她又恶狠狠地瞪了陆清显一眼。

陆清显如今的身份是林景珩的伴书,他来以后,便自然而然地立在后首,还冲着她微微一笑。

太后和秦家父女打了两句官腔,便迫不及待转向了沈青,几乎是语气急切的问道:“可是确认了,沈青确然是你的遗子?”

秦阳朔低沉应道:“是。”

他面向沈青时不曾要求过什么,但在太后这里给他一个确切的身份,似乎又是理所当然,“沈青他是卑职亡妻之子,择日我将写入宗谱,令他认祖归宗。”

“好啊。”太后几乎是喜形于色,不住地拍着沈娇搁在靠背上的手掌,“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可算是天大的缘分了。”

沈娇却提不起劲来。

她坐在了太后娘娘的身侧,趁着眼下没人说话,则是飞快地插了句嘴,“那秦燕今天差点把我杀了,看样子,阿青生母失散一事也与他家舅舅有关系。”

不等人反应,她直接跳了下去,蹭噌跑去了下面跪着,理直气壮道:“太后娘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慈宁宫本来也不大,现今乌压压的跪了一片的人,也就林景珩和秦昭然中间还能插得进她这一副膝盖。

林景珩始终不曾抬头,他只是屏住了呼吸。

太后还没回话,秦昭然却大呼小叫着,“竟有此事?我就知道我家那不成器的二房,整日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成奸,险些害了我沈家妹妹!”

“是啊!”沈娇大声嚷嚷,“别让我逮着是谁,看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咳……”

这是陆清显的一声轻咳,虽说声音不大,落在沈娇耳朵里却是刺耳。

她立刻瞪过去,本是气势汹汹的一眼,可是不妨看到那陆清显……唇边咳出了血。

他拿出了手帕,慢条斯理地将血迹擦拭干净,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沈娇慌乱移开了眼神,默默祈祷了两句。

小病秧子,你可别死在这儿呀。

“此事我自会处理干净。”忠远侯爵单膝跪在了她身后,抱拳请令道:“一定,会给沈家女儿一个交代。”

既然将军自己都发话了,太后亦是不好多言,很快将这话题略了过去。

沈娇眼看着没什么事情,便又神色自若地站起来,又溜到了太后身边,大摇大摆着往她身侧一坐。

走时掀起了一阵微微的风,扑在了人的脸上,如梦亦如幻。

太后只是瞥了她一眼,重又笑吟吟让太监们搬过来几张椅子,给他们一一赐座。

坐定之后,她先是问了沈青好些话,又关切地询问秦阳朔一些事情,这秦昭然还时不时的插两句嘴,直到沈娇她屁股都坐得硬了,几人才算是商讨完。

“就趁着大后日,阿青他十七岁生辰宴那时,顺带着一并叫他认回侯府吧。”姜太后难得有如此满意之时,高兴完了,却又添了些许伤感。想起一旁的沈娇,便忍不住拿过她的手搁在膝上拍了拍,“只是可怜了我的娇娇,父母俱是不在,就连唯一的弟弟,都让你们抢了去。”

她含笑说道,“秦将军,你往后可要拿娇娇当女儿看啊。”

一旁的内侍嘴快,“不如让沈姑娘她顺势认了侯爵府做干女儿,倒是两全其美。”

姜氏立刻称赞了声,“此议甚好!”

“恐有不妥。”一向油嘴滑舌的秦昭然这时反而唱起了反调,笑眯眯道:“我们侯府一向福薄,今日得了这么大的喜事,已然是惶恐不安,恐怕再不能多了。再说沈家妹妹天仙似的人物,给我家这几个粗人做女儿做姊妹的,岂不是委屈了她。”

沈青原本是皱眉望着她,听到最后,却忽而是面色大变,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一向是稳重,可是如今只觉得不自在,像是被人当众破开了肚肠,拿出来叫人仔仔细细地看清楚……看清楚,他那点被小心掩盖着、不能见人的心思。

秦昭然话里有话。

在场之人只有沈娇没听懂,她还懒洋洋应了声,“我是太后娘娘的义女,您怎么自己都忘了,我怎么好再认下个干爹呢。”

蠢得太过可爱,居然还认真考量什么干女儿义女儿。

秦昭然忍不住逗道,“我若是个男子,一定将沈家妹妹娶了。”

沈娇嘀咕了声:“我可不嫁你。”

这人油腔滑调的,还喜欢给人挖坑,一不小心就能把她给埋了,要是做枕边人的话,不好……不好。

话题被轻轻带到了这里,太后便也顺势笑着问,“那我们娇娇,可是有什么心上人了?”

听语气,大约只是想逗逗她。

沈娇却一个激灵。

她飞快地转向了太后,因为紧张,居然略显得呆愣,直直地说了声:“……有。”

接着,伸手一指——

林景珩。

众人神色各异,沈青一时间忘了规矩,居然猛地站了起来,又让秦昭然飞快按着肩膀强压了下去。

他的声音像是磨着齿间溢出来:“阿姐?!”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那个林景珩!

林景珩亦是抬头,他本是静静坐在一旁,只是听着沈娇偶尔懒洋洋地一两声,便已觉出莫大的满足来了。

可做梦都没想到,沈娇会如此猝不及防……但,娇娇一贯如此的。

出乎意料、又任性直率,永远只凭着本心行事。

胸中不断洋溢出巨大的喜悦,宛如一朵朵烟花炸开,周边俱是他熟悉的人与物,在那么一瞬间却又忽而变得极其陌生,像是他从不认得也从没见过。

有道看不见的透明薄膜将林大人隔开了,他像是漂浮在云端,静静地俯视着这出场景。

“姨母。”他看见沈娇微微撅唇,撒着娇?????一般问道:“我瞧他好看,我要嫁给他。”

……不。

她手指的位置,不是林景珩。

林景珩僵硬着转头,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端坐好。

“陆清显?”太后的声音讶然不已,还隐约有了一层恼怒,“他可是林景珩的伴书!”

本来是想提醒沈娇,这人如今的身份低贱,还是个罪臣之子。

沈娇却会错了意,她此刻望向林景珩的目光里不带什么情绪,可笑得是语气不自觉变得娇俏起来,“林大人,求你给我吧。”

——那是她以往每每想要折磨林景珩时,故意发出的天真又恶毒的语调。

连自己听了,都觉不适。

陆清显在他身后慢悠悠地笑了一声,“多谢沈姑娘抬爱。”

沈娇也同他虚情假意的笑。

原来如此。

林景珩眼下有些奇怪——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没有什么恼怒、怨恨、不甘。

有的,只剩下了茫然,甚至在理所应当地想着:原来如此,是他会错意了。

沈娇不要他了。

……沈娇不要林大人了。

恍然大悟地想:哦,竟然是这样。

不过不要紧。

他的掌心里微微渗出了汗意,还能气度从容地接过一盏茶,闻了闻那茶香味——“啪”。

一声巨响,吓得沈娇皱了皱眉。

“抱歉。”林景珩略带歉意,“茶水太烫了。”

太后飞快睨了他一眼,倒是瞧不出什么情绪。

却觉得有股难言的预感,像是看见表面上一团平和、圣洁美丽的雪山,却会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又猛烈地尽数崩塌,铺天盖地着掩埋掉一切活物。

“林大人今天也是忙了一天了。”姜太后不冷不淡道:“这儿本来也没你的事情,便先回去吧。”

林景珩恭谨地站起身子,对着太后娘娘深深作揖,“臣告退。”

沈娇像是很困了,只是垂着眼睛不曾看他。

一直到林景珩走出了慈宁宫,两人都没什么交流。

太过平静,更加诡异。

秦昭然也学着林景珩抿了一口茶,她察言观色着,“太后娘娘,既然是沈家妹妹的私事,我等亦是先行告退。”

太后也是点点头,“你们……还有你,都去吧。”

包含了陆清显。

沈娇也想跳下椅子跟着走,却让太后揪了下耳朵拎了回去,只好不情不愿地等着挨训。

最后走得反而是沈青,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只是深深看着沈娇,直到被秦昭然不安地小声催了催,这才决绝地转身离去。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陆清显没有与任何人同行,他眼下已经看不见东西了,索性闭上了眼睛漫不经心地走着,一人漫步,倒也闲适。

鼻尖能闻见一股幽幽的梅花香,他慢悠悠地停下了脚步。

“林大人。”

陆清显的语气亲切,像是在和老友打招呼,随口说道:“你是要来杀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