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吧。”沈娇定了定神,也来到沈青身旁,低声道:“你先出去。”

又看向旁边的林景珩,沈娇闷闷说道:“你也回去吧……这儿没你事了。”

林景珩只是摇头,“还不知道忠远侯爵的意思。”

也不知道,他带了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秦昭然恰好在此时进门,说得倒是极为稳重,语气宽慰:“沈姑娘,沈青。多有打扰,万望包涵。”

她径直走进去,沈娇便亦步亦趋地跟着,扭扭捏捏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进来的啊……”

可千万别赖在她头上。

秦昭然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我们侯府不是不讲道理的。”

“大姐姐……”被子里的人正瑟瑟发着抖,“大姐姐救我,一定是这个沈……以后可怎么活……了她,你快替我杀了她!”

沈娇吓得倒退好几步,躲在了沈青后面,“你怎么乱赖人呢?!”

明明是陆清显……不,明明是她自食恶果!

秦昭然默默立于床边,只是冷声说了句,“闭嘴。”

两姐妹的关系似乎并没那么好。

被这么斥了一句以后,秦昭平便抖得更厉害了,随后她整个人就被秦昭然用被子裹紧,再往肩膀上一扔,就这么着粗鲁地把秦昭平扛出了院子里,又让侯爵府里的下人小心仔细地接过,火速送了回去。

与父亲对望一眼,她叹了口气:“昭平没死,瞧着也没受伤。”

揽娇院这是沈娇一个女儿家的居所,忠远侯爵因此一直不曾踏进一步,在确认了侄女性命无虞之后,他阴沉沉地越过院门,扫了那地上的沈博瑾一眼。

虽然是轻飘飘的一眼,但目光眼神犹如有了实质性的压迫感,哪怕是一直强撑着不晕过去的沈博瑾,此时也忍不住猛地颤了一下。

“沈青。”老侯爵沉沉开口,他那股霸道压过来的威严气度,让沈娇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沈青他虽说一直心里敬仰着宣威将军的大名,但此时毕竟是情形不妥,因此先朗声说道:“秦将军,我家人并不知晓此事。”

可是见他这样子,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秦阳朔默然不语,接着用手指点了点,“沈青,劳烦你将这母子两个,让我一并带走。”

沈青还在考虑,沈娇则是猛地用手肘捅他,“给给给给,赶紧让他们滚蛋。”

这样的话,刚刚自己一时冲动砍了这个乌龟的胳膊一事,大概也就不用被追究了。

简直太好了,快滚快滚。

“林大人。”宣威将军像是才发现了林景珩这么一人似的,“我侯府还存着先帝赐下的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逆臣,今天带走沈博瑾,应当不需要你一个城中令来过问。”

林景珩长身玉立,一直默默站在沈娇身边,骤然被忠远侯爷提到,也不见有什么情绪。

他倒是识相,静默了一瞬,便微微颔首。

得了确切的保证,侯府的带来的下人便轻手轻脚地越过院门,进来了四个人道了声抱歉,便轻快将那母子两人拖走。

连地上那残余下的胳膊都一并拿了去。

带了人,秦阳朔缓缓双手抱拳,遥遥对沈娇行了一礼,声音苍劲有力,“多谢。”

秦昭然在一旁低声笑了下,“这沈家姐弟倒是个有意思的。”

忠远侯府的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静静在黑暗里退去,这么多的人,哪怕在夜里看不大清楚脚下的路,离去时居然也能一声不发,宛若一道静静划过的河流。

“这就是宣威将军?”沈娇轻轻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问道,“他们就这么走了。”

林景珩亦是望着那群即将消失的人群,“大概是心里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干。”

随后,就被沈娇奇怪地看了眼,“你怎么还不走?”

林景珩微微一怔,此刻正是灯火幽微,沈娇一瞬间觉得他的整个人僵硬住了,流露出些许手足无措之感。

淡淡垂下眼睛,沈娇喊了吴娘子,“让人送林大人回去。”

“不劳烦了。”

方才的情绪也许只是错觉,林景珩现今又是恭谨疏离的口吻,“既然事毕,我自是告退。”

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腥味,沈娇闻了只觉得头疼,忍不住拽紧了沈青的衣角,“阿青……”

“没事了。”沈青凝视着院子里的鲜血,随后用力闭了闭眼。

他的嗓音微微发干:“这里并非盛州。”

这里不好,危机四伏,人人都有可能来害她。

如果今天真的是沈娇在屋子里,沈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好像一开始他被吴娘子喊过来处理此事之时,甚至没有觉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奇怪,并且平静,望着那蠕虫一般的沈博瑾,分神考虑着该怎么将其碎尸万段,将他剁碎了喂鱼去。

“阿姐。”他哑声说道,“咱们回盛州去吧,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夜葵花,还有你最喜欢的妹妹果。”

有阿爹阿娘,有他们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着的,快活的回忆。

吴娘子正在让人清扫地面,她忧心忡忡地指挥着下人,不时地叱骂两声。

沈娇默默靠在沈青的肩膀,接着她忽而飞快抿嘴笑了笑。

他们就随意地坐在门口,看着吴娘子忙来忙去,沈娇随口说道:“以前一直听你说,这都城里每逢元宵佳节,便会灯火连绵,很是让你憧憬,怎么现在反而不喜欢了。”

“那是小冬胖子他每每写信夸大言辞,就想诱我来玩。”沈青也笑了,只是声音很快便低了下去,“都城里步步惊心,哪里有我们盛州来得快活。”

在盛州,父亲是闻名天下的仁义富商,母亲是威严尊贵的皇族公主。

人人都敬仰沈家,人人都夸赞沈娇天姿国色,沈青日后必定大有作为,沈老爷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呀。

哪像都城呢,处处显露着杀机,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诱着沈娇沈青,一步步往里面走。

“阿青,现在还不能。”沈娇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还不能回盛州。”

至多五年,改朝换代,三公主被重新问罪,那时雨打浮萍风吹去,她哪怕逃到了天涯海角,也还得要被捉来,还是要被折磨。

揽娇院算是不能住人了,吴娘子让人给沈娇腾出一个新的住处来,正忙得脚不沾地,回头见他们姐弟两坐在了门槛上靠着说话,就好像是小时候那样。

她一时怔在了原地,不由叹了口气,“这都城里,是不如我们盛州来得好。”

此时又有个脚快的婆子赶来,“那秦家长女又折回来了,在咱家大门口,说要见姑娘和哥儿。”

“秦昭然?”沈娇忽而觉得不妙,喃喃道:“不知怎地,他们父女两都让我觉得好吓人。”

侯爵他本人气度非凡,那是多年征战沙场后带来的犹如杀神般的锐气。

而秦昭然,刚刚虽说看上去和善……沈娇总觉得有点怕怕的,这女人让她莫名想起了笑面狐狸。

“我去见见她。”沈青平静地站起,“事情总归要有个结果。”

秦昭平不知怎的在他们院子里失了身,事情便不能轻易了了。

沈娇也跟着爬起来,“去西面梨花院的偏厅吧,我好躲在那里房里,透着小窗听听她到底要做什么。”

此刻已经接近了子时,沈府里却还不能眠。收拾好了梨花院的偏厅,沈青坐定了主位,才将门外的秦昭然请了进来。

一进来,这位将门虎女便哈哈笑了两声,“沈公子,你姐姐可睡下了?”

“阿姐受不得惊吓,不便见客。”沈青抬了抬手,“秦队正,请——”

秦昭然也不客气的直接坐下,“在外头,就别喊我队正了,怪不好意思的。”

她望了望沈青身后那薄薄的窗户纸,又笑道,“别怪我去而复返,头一次我秦家是闯入的,给你告个罪。这回是我有事请见,才在门外专等主人家给我开门。”

本来就没打算走啊。

沈娇扔了个枕头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将耳朵靠着窗户纸仔细听着。

“我爹常年驻守边关,侯府其他人也并没什么有油水的官职谋算。”秦昭然果然性格大气,轻描淡写就将自家的家底儿抖搂了出来,“我家二房人开赌坊,借着侯府的威严多行方便,我本?????是知晓的。”

“哦?”沈青不动声色问道,“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借机吞人祖宅,逼人卖儿卖女的,这些事情,秦队正原来也都知道。”

“是。”秦昭然嘴角挑起了个洒脱的弧度,“都是些该死的东西,但因着一层血缘在,他们做得这些事儿,我和我爹,也确实逃不了干系。”

她忽而站直了身子,冲着那小窗作揖,“沈姑娘,害得你无辜被卷入这种脏水里,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

沈娇给吓了一跳,她正喝茶呢,没忍住就喷了一口的水,不住连连咳嗽着。

她又听见秦昭然讨好的声音:“沈小公子别瞪我啊,我虽只见过一面,但瞧着沈姑娘是个大方明媚的姑娘,人美如仙心也善似菩萨。必然不会跟我计较,也不会故意不见我的。”

“说得对。”沈娇高声应了句,思忖着这秦昭然倒是个实诚的好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便从小门里挑开了帘子进去,“秦队正,深夜造访,请问你究竟所为何事?”

秦昭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嘴角往下扯的沈青,又极为热情地来到她身前,见了沈娇这种美人,眼睛都有些发亮,“方才一见着沈姑娘执剑,我才算是明白过来何为‘一舞剑器动四方,’,方才那会儿被沈姑娘的容颜惊艳的,连话都说不大明白了。也不知道有无吓着你。”

沈娇:“秦姐姐多虑……”

她突然被沈青扯去了身后,话说了半句就被迫闭了嘴。

“秦队正。”沈青一字一顿道,“不必客气,我阿姐面皮薄,就不与您多言了。”

沈娇越过沈青的肩膀去看那秦昭然,只见对方脸上挂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住对沈青点着头,和气道:“原来如此,只是秦某确实有要事与沈姑娘相商,还希望沈公子你能行个方便。”

“啊。”沈娇皱了眉,“与我?”

秦昭然笑眯眯看她,“是啊。”

沈娇她虽说是年纪大一些,但是在家里还是沈青当家的多一点。

难得有人会越过沈青,要来直接与她说话。

沈青只是轻描淡写道:“我阿姐同我一条心,有什么话,秦队正大可对我直言相告。”

眼看着糊弄不过,秦昭然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她踌躇了片刻,便猝不及防地对沈青躬身行礼,“我家二房想要这沈宅不成,心里便记恨上了,尤其是昭平,想出了个这么阴损的法子,想必那沈博瑾已经全招了。说起来实在对不住你家。”

她说得痛快,反而引人好感。

只是沈青没有接话,沈娇也只好紧闭着嘴巴,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昭平年纪轻,不会做事。想出了这阴损招数之后,便让贴身的婢女去办此事。”秦昭然顿了顿,露出个苦笑,“不料那婢女前日才被她在冰雪地里,只穿着里衣罚跪过,对她早就怀恨在心,因此借着她放的权,反而暗地里迷了她,再借着元宵佳节人情复杂之时,将人偷偷送入你们府里,这才有了眼下的情形。”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听不出什么对表妹的维护之情,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完全。

沈娇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噢。”

全赖她秦昭平自己多行不义呀。

沈青冷不丁问了声,“敢问那婢女现今人在何处?”

大概问到了关键,秦昭然露出个微妙的表情,“自缢身亡了。”

沈青默默点了点头,他的衣角被沈娇向后拽了拽,却也没理。

只是露出个礼节性的微笑,“秦队正既然已经将事情理清楚了,那您心里也该明白,此事与我们无干。”

“是呀,都是秦昭平自己做的。”沈娇无意识揉着沈青的衣服,踮着脚尖说道,“我们沈府都不是嘴碎的人,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这我自然知道。”秦昭然三两步又回到了客位上坐下,笑眯眯伸手示意沈娇也坐下。

动作里,居然有了主人家的排场,慢悠悠说道,“我此行前来,只有一件事——议亲。”

连沈青都怔住了。

沈娇还在不明所以:“……你们真要把那秦昭平嫁给沈博瑾?”

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啊,何况如今残废了。

不过秦昭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了。

秦昭然笑着摇摇头,接着坦然望向了沈青,“沈博瑾是肯定活不成了。我与我老爹商议着,沈小公子您可是个不世之材,沈姑娘又天姿国色,是个至善的纯良之人,同你们这样的人家结亲,是我们侯府的福气。”

静默了好一会儿,这偏厅里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下来。

随后是沈娇的一声尖叫,“你们家果然想赖上阿青!马上给我滚出去!”

她立刻三两步挡在了沈青的面前,一股气血上涌,只是指着秦昭然骂道:“你们家要不要脸?真当我沈娇好欺负了是吧,我不去计较那秦昭平做下的恶事,你们居然还得寸进尺!”

秦昭然好脾气地看着她,挨骂了也没甚不快,只是越过沈娇望向沈青幽深的眼眸,商议着说道:“是我们侯府为难了,不过我们所求也并非正妻之位,只要——”

“小妾也不行,我弟弟才不要她!”沈娇高声叫道,“来啊,送客!”

门外的小厮闻言便进屋子,一左一右堵在了秦昭然的身边,无言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便是商议不成了。

沈娇此刻已然是涨红了脸,愤愤盯着她——这是意料之中。

可沈青居然也没开口。

他在沈娇挡在了身后,此刻只是垂下眼睛,深深望着为他恼怒着的姐姐,嘴角轻轻扬起,眉眼之中并没有任何不快之色。

——不,他不是不计较,而是根本不在意。

他此刻全心全意,只有沈娇。

秦昭然一怔。

小厮们已经上手来扯她了,她便也顺势回身,干脆利落地告退。

只是临走到屋门口,这人又冷不丁回头,望着这对姐弟两,颇有些意味深长,“秦某择日再拜。”

沈娇呸了一声:“滚!不许你家里人再来。”

回应她的,是秦昭然浑不在意一声干笑。

沈娇跺了跺脚,气死了!这辈子的烦恼事,怎么反而比上一世的还要多啊。

她被沈青拍拍肩膀,又沏了杯热热的茶她给她握在手里,宽慰道:“秦家二房虽是可恶,但他们父女两确实不是不讲道理的。”

就算事情办不成,也不会强加苛责。

他倒没有太过担忧。

“不要那个秦昭平。”沈娇犹自在念叨,“阿青,你也不喜欢她是吧。”

沈青失笑,“阿姐,你气晕头了。”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揉揉沈娇的脑袋,他轻声道:“去睡吧。”

哄好了沈娇,他却没有回房,只是快步去了后院,连夜修了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到了盛州。

这封信,途径数十驿站,封上了沈家密制的火漆,本该一路无阻,可是它在路经了第三家驿站时,却又返回了都城里。

完整铲掉火漆之后,陆清显漫不经心地握在掌心中。

感受到复杂而精巧的纹路,他随手抛给了身后的人:“不好印刻,毕竟是请了天工手来雕刻,你勉力而为便是。”

那人接了却如获至宝,不住地赞叹着:“天工手张天宝的作品,果真是名不虚传,可称巧夺天机。我一定替公子复刻完整。”

应了一声,陆清显飞快扫过了信里的内容,玩味道:“小娇娇,你那没了的脑子,原来都补给了沈青。”

信里内容倒是简单,沈青推测出那秦昭平的一个贴身婢女,纵然是心怀怨恨,可是光凭着她一个人,既要给自己主子下药,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将秦昭平送到沈府里,还能恰巧赶上沈娇主仆三人不在屋子里——不可能。

这一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并帮助,又在事后果断让其自缢而亡无法追究。

可既然牵扯到了沈娇,便不是小事。

‘秦昭然亦是发觉此事,必会有所作为。都城里杀机重重,还要请常嬷嬷多多思量,替我姐弟二人指点迷津。’

常嬷嬷。

二十载的女官生涯,她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原以为早在当年一同葬于深宫,却不想是随着三公主,避去了盛州。

过了三个时辰,这封信被打上了完整的火漆,重新上了路。

一夜无梦,沈娇再醒来时,居然是第三天的凌晨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人就有些发晕,默然躺了小半个时辰,又默不作声地伸了个懒腰。

襄金茜玉就睡在外间,沈娇光着脚下地,她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悄悄地从柜子里将那杏花笺拿出来,在昏暗光线中默默念着这上面写着的东西。

随后,她掰着手指数:第一个礼物大概是那诉状,第二份礼物可能是那天他写下的名单,那第三份,便是秦昭平这件事。

……原来这是礼物吗!

她当时因为觉得慌乱,可全都烧掉了。

慢着,那天是谁想杀陆清显,陆清显当时又作何打?????算,他为何吃了清梦散反而不死?

……想不通。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沈娇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只觉得嫁了陆清显挣个太后的位置,又手握传国玉玺,大概便可万事无忧了。

还是她太过天真。

新皇上位,需要名正言顺,需要树立一个靶子,来让这人承担着祸国的罪名。

上辈子,母亲成为了这个靶子。如果这件事情不被改变,那么说得再多,都是无益。

窗外已然是天光大亮,沈娇默默地推开了窗子,冰冷刺骨的寒风吹得她脸疼。

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天地间已然悄悄落了一层雪。

在盛州的时候见不着,心里才挂念着,可是来到都城之后,这不过是第二场雪,她居然觉出了些索然无味。

和沈青慢悠悠吃过了早饭,沈娇又去学堂中告了假,她挑了辆不太显眼的马车,时隔多日,再次来到了陆府。

她是陆府的常客,可这次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了。

毕竟是被抄了家,陆府门口依旧透着股残破之意,甚至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有个面生的婆子带着沈娇进门,一路上缄默不语,只将她请到了后院的一处小花园中,便悄悄地去了。

园子里有几株冬梅,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那颜色红得几乎要滴血,在白茫茫雪景的映衬之下,有一番惊心动魄般的美丽。

就如同闲坐在花树下的主人,身上披着一件洁白柔顺的雪狐皮大氅,唇色近乎透明,就连松松握着酒杯的那只手,都好像随时能在寒风中被吹得碎掉。

沈娇默默立在原地。

她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只是盯着陆清显漫不经心自斟自饮,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主人不跟她打招呼,她就自己上前,脚踩着又粉又白的一层雪,带着微微笑意上前,“小病秧子,早啊。”

陆清显自然而然地偏头看过来。

他还半躺在檀木躺椅上,转头对沈娇露出了个浮冰碎雪般的笑,“早。”

“我今日前来,”沈娇转了转眼睛,想着那晚上秦昭然的原话,轻快地说,“只有一件事。”

这花园里只设了一椅一桌,沈娇她整个人被裹在了墨绿色的大氅里,偏偏生了张唇红齿白艳丽至极的脸,她浓墨重彩的登场,站在了陆清显身前低头看他,同时娇声宣告着:“议亲。”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