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显的事情终于有了苗头,沈娇出宫时的脚步都带着些轻快。

不过今日耽搁的时间太长,她哭了半天亦是有些累了,只是差遣下人例行给陆府送了些上好的茶叶,留着自己以后过去喝。

到家之后,沈青来她屋子里瞧了半天,吃饭时终是没忍住开口问了,“阿姐,你当真要去学堂?”

他是知道沈娇究竟有多么厌学的,小时候被母亲发狠打过几次都不肯读书,只是好歹把字认全了,闲来无事也只肯读一些消遣的话本。

就连素日偶然写的信,都是由襄金代笔,她曾说一?????闻见那笔墨味就头疼。

“是啊。”沈娇往嘴里塞了些糟鹅掌,含糊不清吃着,“学点东西,省得以后别人拿那些文绉绉的语句骂我,我却根本听不懂。”

她脸颊被塞得鼓鼓的,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分明是提到读书便害怕,却还强撑着给自己找借口。

沈青替她揩了楷嘴角的油,不由得放轻了语气:“慢点吃。”

大约是因为那林景珩吧。

有他在学堂做先生,沈娇居然也肯念得进书了。

小时候,母亲恼怒于阿姐不肯读书,几次发狠连带沈青一起罚了,阿姐这才抽抽搭搭的逼自己写字、背书。

再长大些,她便再也不肯了。

心下没由来地涌出些许黯然,被沈青淡淡略过,本想开口提一提那个林景珩,只是沈娇她此刻忽而把筷子一扔,“我吃饱了。”

她哒哒哒跑走了。

只有茜玉留下,她帮着收拾沈娇专用的碗筷,却是冷不丁被沈青问了句,“阿姐她真的很是欢喜那个林景珩?”

“回公子。”茜玉犹豫着回答,“林大人他救过姑娘。在您来之前,姑娘确实是对林大人尤其上心,不过前些日子因为那个万花楼里的赵澜儿,姑娘似乎也有些恼了。”

她说不太准,只觉得沈青脸色不大好看,便补上一句,“姑娘知晓分寸的,与林大人并没有……”

“好了。”沈青擦擦手,“明日阿姐上学,你记着帮她的东西收拾清楚。”

他也要一同上学,不过宫内的学堂男女分在了东西两侧,不能做到时时照拂,难免有些忧心。

第二日,沈娇哭丧着脸被吴娘子从**拉起来,她死死抱着自己的小金丝枕头不肯撒手,迷迷糊糊地被襄金推着洗漱。

起得太晚,不过收拾了一刻钟的时间,她便被推上马车,连早膳都是沈青拿在了车里等着她吃。

察觉到她眼底淡淡乌青,沈青难得板起脸来,“不是让你早些睡?”

说着,他轻轻抽走沈娇怀里的小枕头,一阵温和的淡香便瞬间将他萦绕,大清早的,却几乎让人有些眩晕。

“我是想早些睡,可是我睡在**就开始害怕。”沈娇喝了口浓白牛乳,气得狠狠蹬腿,“我知道不该多想,可是我一会儿忍不住害怕背书写字,一会儿忍不住想再睡不着,明儿又得起不来,越想我越睡不着。”

还越想越生气。

思来想去,都要怪林景珩那个混账东西,没事关心起她来做什么,说服了太后娘娘要送她入学堂,必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沈青只是定定看了看她困倦的小脸,随后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把枕头又塞给了她,“你睡会儿,我去驾车。”

沈青有意行得慢了些,沈娇原以为自己睡不着,不想在这马车轻柔的晃悠中,还真的靠在襄金的腿上睡了一小会儿。

只是起来后就被襄金嫌弃得不行,“姑娘越发像个小猪了,口水把我裙子都沾湿了好大一块。”

学堂就设在宫里文渊阁临近的一个小宫殿中,分东西两殿,西殿较小、人也少,是当年明帝谢行野所设下的女子学宫。

那时女子学宫倒是声势浩大,就连平民家的女孩儿都有机会来旁听,可惜小两百年间下来,西学宫便愈发委顿了,现如今也不过十来个女学生。

沈娇在学宫门口和沈青分开,听了对方耐心细致的嘱咐,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分开后便耷拉着脑袋慢慢去向了堂内。

襄金茜玉随侍左右,两人都有些费力的提着沈娇的学橱,不过她们此刻的表情却是有些心虚。

“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沈娇来得迟,自顾自挑了个最末的位置坐下,小声教育她们两人,“把脸横起来!做出个不好惹的样子,这样别人才不敢欺负我们。”

襄金茜玉二人对望一眼,都没吭声。

别人家上学,带得是笔墨纸砚,她们小姐上学,那学橱里装得全是零嘴、枕头、话本子、九连环,甚至还有一副牌具……

若不是茜玉偷偷塞进去,沈娇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带什么笔墨纸砚。

虽说沈娇尽量不发出什么动静,可是这学堂里坐着的那几位姑娘,却都忍不住偏过头来打量她。

她右侧的那个穿玫粉色撒兰花襦裙的女子,还默默换了个位置。

沈娇懒洋洋望了她们一眼,那些视线便又全都缩了回去,像是有些怕她。

虽说只来了都城三个月,她沈娇大名,却已是无人不知,且,名声确实不大好听。

除了一个穿墨色大氅,现今正慢慢脱下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李如卿。

她是现今齐国公家的嫡长女,正冷眉冷眼地打量着沈娇,察觉到沈娇的视线,还淡淡挑了下眉毛。

这里全是女孩子,人数已经到齐,不免有些叽叽喳喳的,似乎是在小声议论着沈娇,随后这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便被一阵清润儒雅的声音所压下,“抱歉,我来晚了。”

林景珩。

他自正门而入,走了几步后却忽而怔在了原地,眼底似乎涌出了一阵迷蒙,只短短一刹,便若无其事的来到主位。

他又被那些闪回的画面所困扰,似乎每次见着沈娇,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可是今天,那荒谬的景象,则真实的让他有些焦灼。

此刻,最前面那年幼的小公主不小心掉了只笔在地上,恰好滚在了林景珩脚下,他便不在意地弯腰捡起。

随后他听见齐国公嫡长女那刺耳的一声,“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