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傻气的笑了下,又听见陆清显慢慢地问道:“你想什么?”

沈娇想什么?

她坐在了陆清显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喝一口就呸呸呸吐掉。

回头得让人送些好点的茶水来。

“我也想你。”沈娇转身戳了陆清显一下,不妨却将此人推倒了,她吃吃笑了两声,愉快道,“小傻子。”

可不是嘛,她如今分分刻刻盘算的,都是该如何嫁给他。

若是有机会,她也不介意帮着小傻子过得好一点,最好多活一会儿,没那么容易死就好了。

陆清显慢慢抬手,抚住被沈娇碰过的地方。

在沈娇看不见的地方,他弯了弯眼角。

他说:“骗人。”

默不作声的坐起来,陆清显安静地呆在沈娇的旁边。

沈娇又去拿桌上的糕点吃,因为这是外面点心铺里送来的,倒是喷香好吃,之前病着胃口也差,到了陆清显这里,反而像个仓鼠似的将他桌上的糕点和零嘴子全都一扫而空。

吃完后她才顺手拍拍陆清显,“我骗你做什么,我可不是只有嘴甜,姐姐我呀最想你了。”

她虽然嘴甜,也不是对谁都甜的。

陆清显静默一瞬。

他甚至分神的想着,沈娇她确然是昶安二年出生,满打满算,至今不过十九的年纪。

这小姑娘,看着正正经经,实则满嘴胡言张口就来,也不知是如何养出来的性子。

“骗人。”陆清显只是平平重复道,面对沈娇皱起的眉头,他伸手指了指那书架子,“你想它。”

刚才把他扔在一边,只是专心地找东西。

摇摇头,他说,“不想我。”

沈娇顺着去看,又忍不住想笑,轻快的纠正他道,“我在找东西啊,不是想它。”

陆清显没有回话,他静静地坐在一旁,嘴唇抿起来,像是不大满意这个回答。

过了许久,他才偏头看向沈娇,后知后觉的问,“找?”

沈娇只是无聊翻翻,想着这陆清显毕竟是四皇子的命脉,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书信、证物一类的东西,她也好看看。

对于二十年前那场牵扯甚多的夺嫡之乱,她了解的并不十分清晰,母亲身为牵扯其中、因为此事被贬为庶人的三公主,却对此十分避讳,只留下了传国玉玺给她傍身。

“嗯嗯。”沈娇敷衍道,顺带比划着:“找找……书信呀、口供呀之类的。”

虽然知道陆清显听不懂,沈娇还是问他,“你有没有这些东西,被你藏起来不能见人的东西。”

陆清显还是柔和的望着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沈娇其实并没十分紧迫的探寻这些东西,只是上辈子她的母亲再次被定罪,她对此事却一筹莫展,这次自然是想多抓一些在手里,也免得届时无力反击。

因为生病发虚,而略有些发凉的手,被陆清显悄悄地握住。

他对沈娇眨了眨眼睛,“有。”

果然有。

沈娇的心脏噗通噗噗跳着,她正在被陆清显牵着手,来到了陆府内院的一个荒废小园子里,又从废弃的枯井的内壁中,找出了一封书信。

那封密信已经上了年头了,纸张发黄、发脆,拿在手里时会有扑入鼻中的霉味。

如此顺利,沈娇简直不敢相信。

“找到了。”陆清显慢悠悠说道,“就不想它了。”

冬日温和的阳光下,他对着沈娇笑了笑。

美丽得几乎有些刺目。

沈娇没有回应,事到如今她有些做贼般的心虚,快速将书信藏起来,又悄悄拽着陆清显回去了。

思来想去,她不想把书信带回家,还是回到了陆清显房间内,当着他的面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书信。

只看了两眼,沈娇惊叫道:“瞎说!”

这封信是以当年的四皇子口吻,写给了陆清显的父亲,也是原本陆府的主人——陆江澜。

信里口吻锵然,只是说自己把两个年幼的孩子送走,万望他照拂一二。

幼子随着当年的部下被他远远送走,长子却只能留在都城里,偷偷塞给了……忠武侯家。

沈娇自然是知道忠武侯这个人的,这忠武侯常年驻守边关,一生不曾娶妻,却在外面养了个女儿,前几年回到都城,力排众议将女儿与那不曾有过婚事的‘亡妻’列入宗族。

这个忠武侯家的长女,后来与沈青颇为交好,他?????们二人都不为城里的贵族圈层接纳,还曾传出过许多风言风语,沈娇那时当街打过几个嘴碎的贵族子弟们,只招来越发激烈的嘲讽。

话说回来,忠武侯此人是武将,却极有头脑,从不掺和这些党派之争。无论是二十年前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夺嫡之争,还是之后陆清显他幼帝杀入都城一夕变天,这人都摘得干干净净。

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沈娇一直颇为喜欢他们家,这时看了这封信,只觉得荒谬。

而且,四皇子他那嫡长子,分明就是眼前的陆清显嘛。

沈娇脸色阴晴不定,她无法想清楚这其中任何关联,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清显的手,“这是谁给你的?”

信件一定是被伪造的,不知道是谁弄出来这个东西,要把忠武侯家也拉入这浑水里。

陆清显不明所以,他只是低头看着沈娇的手。

白皙、光洁,因为用力攥紧,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当着陆清显的面,沈娇把这假信件烧了个干净。

她不在乎这些党派之争,也不知写信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忠武侯这样的好人,不该成为他们的棋子。

烧完后她默默松了口气,看向陆清显清澈的眼神,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口吻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引诱,“你没看过那封信吧。”

陆清显不说话,只是眉眼里透着些烦闷。

因为沈娇此刻很紧张,他也变得不太高兴。

小狗心情不好了。

沈娇看了看他,却是再问了句,“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话音刚落,这屋子里像是骤然冷了下去,大约是窗户没关紧,寒风在此刻呜咽着吹进,增添些许不安的氛围。

陆清显还是没说话,却显而易见地瞬间烦躁起来,甚至有一瞬用力地抽回了手,又被沈娇强行握住。

这个表现……果然不对劲。

陆清显他本人大概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如果他脑子还正常的话,沈娇倒是不必担心。

现如今这人却是傻了,沈娇她真怕陆清显会被人随意套出话来——就像她今天,简简单单的就拿到了那封密信。

如果他身份在这几年暴露……沈娇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父亲是陆江澜。”沈娇小心翼翼地给他洗脑,“以后有人问你,你就这么说。知道吗。”

摸摸小狗头,沈娇耐心地重复:“你父亲是陆江澜。”

她还说了许多,大意还是给陆清显洗脑,并告诫他一定不要理会套话的人,说到最后嘴皮子都磨得上火,陆清显总算是有了回应。

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了,沈娇她只能看望陆清显,并不能够留在陆府过夜,直到茜玉在屋外催促了好几声,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出门,不忘记叮嘱陆清显,“我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陆清显下意识重复:“父亲是陆江澜。”

这句话大概已经根植在了他的心中,变成了他的本能。

“真乖。”沈娇总算是高兴地夸了他一句,“我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和小狗相处的气氛较为紧张,陆清显这次没有再明显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情绪。

他只是平静地目送着沈娇离去,直到她走得很远了,才慢慢眨了下眼睛。

沈娇。

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沈娇她做事常常出人意料,然而今天,陆清显却是头一次真得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秘密。

原来沈娇一直都知道啊。

还可笑地叮嘱他要藏好这件事,似是真心实意的替他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