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小厮回他,“是他,他听闻我们姑娘病了,一早便来候着,说是等姑娘睡醒后看她一眼。”

实际上是茜玉襄金都不许旁人传递消息,并亲自出面,委婉的说沈娇已经睡下,请林大人不必再等。

林景珩他这么七窍玲珑心,又怎会不知这是变相要他快滚?却只是坚持等着,始终不肯离去。

沈青想了想,还是先差遣了小厮去告知朋友,言说自己会稍晚一些,随后独自去往前厅。

不远处,赵玔正堵在襄金面前,急得团团转,“姑奶奶,我求求你去告诉沈姑娘一声吧,我们大人他作夜听说沈姑娘病了,那可是一夜都没睡,眼睛都熬红了。”

他被襄金恶狠狠踩了一脚,“你个糊涂东西,你现如今是我们姑娘的人。我们姑娘还还了你的卖身契,认清楚谁是你主子成吗?”

“……嗨!”赵玔叹了口气,“我如今是姑娘的人,自然唯姑娘马首是瞻,你难道没瞧见姑娘对我家大人那心思?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给他了,这回她病着,自然更是想见到我们大人。”

“以前是以前,你们大人偏袒赵澜儿,我们姑娘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襄金白了他一眼,“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林大人。”

上个月,这林景珩还有意包庇了赵澜儿,不过才几天,又来巴巴的做出关心沈娇的模样。

襄金看了都觉不妥,更别提她那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姑娘了。

“木头脑袋,小女孩闹别扭罢了,姑娘心里定是还有林大人的。”赵玔抬脚往回走,预备去找吴娘子通通情面,被激得略有失言,“你现今拦着你往后的男主子,之后等姑娘嫁了林大人,你可别来找我帮你说好话。”

他是边瞪着襄金边走,还没迈出两步,冷不丁就迎面撞上了一人,逼得他后退几步。

沈青。

沈小公子他平日里少年意气,纵然是对下人也没半分架子,还常替沈娇背锅,让那些老管家们时时小罚责骂,也从来都是笑嘻嘻的。

沈府的下人从不怕他。

只是今天有所不同,襄金一见他的脸色,心中便有股说不上来的心悸之感,连忙把不明所以的赵玔扯到身后,“青哥来了?”

沈青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嘴角还是笑着的,指了指前厅,“听说来了个恼人又赶不走的客人,我来看看。”

襄金松了口气,“是林大人。你见过的。”

“我知道了。”他侧头看向襄金身后的赵玔,平淡的眨了下眼睛,“这人瞧着面生,且肆意妄论主人家,拖出去打他十棍子,以后不许他多嘴。”

分明是平静的语气,襄金听着却觉浑身发毛,不等有所多言,沈青已经走远了。

而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则动作利索地将赵玔拖走,忠诚地执行着命令。

来到前厅,便看见了那身形单薄、克制恭谨立于太师椅前的林景珩。

第一次,沈青不动声色的从头到脚将此人打量了一遍。

随后闷闷的坐下。

他听说阿姐在都城里迷上了一个叫林景珩的小官,当时在盛州也不觉得有甚,只要沈娇喜欢,她便该拿到。

只不过,沈青客气地请林景珩入座,压下眉宇间淡淡的不耐,只觉得分外不痛快。

——林景珩看着温温润润的端方君子,实则内藏锋刃,并非良人。

“林大人请回吧。”沈青的指骨不经意地点了点桌子,“一介外男,要入闺阁看望我家阿姐,实在不合礼数。我们虽是盛州来的,却也不是不知道都城里规矩森严。”

他说得似笑非笑:“林大人心里清楚,却只做不知,想来也并非君子所为吧。”

赶走了林景珩,沈青也没再出门。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他一直守着沈娇足足一夜,在第二天的凌晨总算是见她退了烧,揉着发涩的眼睛回屋休息。

大夫说这风寒来的古怪,瞧来瞧去,却也只能归结于水土不服,季节轮换之时又受了凉。

沈娇在第三天才完全好起来,总算是能下地行走,虽说还有些虚,却是闷了好一阵子,迫不及待就要去往陆府。

只是没想到一场病下来,都城里已经完全入了冬。

盛州的天气没这么冷,好在吴娘子也有先见,替她的马车里装了貂皮大毛的软垫,又给她添了两三个手炉,叫她暖暖和和的出门。

“陆府里有炭火吗?”?????沈娇舒服地靠在了软和的车壁上,“我前日让你送去的,你别偷懒呀,冻死那小傻子可不行。”

“放心吧姑娘,一早给陆府带去了。”茜玉抿唇笑了笑,“姑娘总有四五年没生过病了,这回病愈,瞧着倒十分惹人怜惜呢。”

她家姑娘此刻面如白玉,平日里红艳艳的嘴唇则略有些苍白,就宛如是上好的瓷瓶。

连看惯了她的茜玉,此刻都觉得十分悦目,恨不得要上去掐一把她那水润润的小脸。

沈娇横了她一眼,“我生病,你不疼我,还拿来开玩笑。”

不过她接着又叹了口气,担忧道:“你说陆府里是不是风水不好呀,瞧着里面死过那么的人,我身子一向是好的,就上次出了陆府之后便觉得浑身酸软乏力,回去后没多久便烧起来了。”

不行。

她有空得去请个什么平安符挂在身上,也好挡挡这府里的煞气。

主仆二人轻车熟路来到陆府,在将将踏入大门时,陆清显便得着了消息。

算来,她上回喝下的药量,也该是在今日消散,只是没想到,她会一‘病’好,就来陆府里。

究竟是什么,能让沈娇如此在意。

陆清显坐在床榻中,顺手灭了房内的灯盏,盯着屋内书架,似乎是在出神。

她那日翻看书架,又究竟是想找到什么东西?

沈娇她人还没进来,那霸道的声音就先人而入,“早上好啊,小傻子。”

一进门便感受到了飘然暖意,沈娇高兴地先去看看那炉子,“暖和吧,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银骨炭,我自己都舍不得用。”

既然小傻子身子弱,她便大度地全送来了陆府。

陆清显没有说话,多日不见,他似乎对沈娇多了些陌生之感,只是默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随后被沈娇揉乱了脑袋。

她觉得挺好玩的,不顾手下脑袋的僵硬,故意把他头发弄乱,“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小傻子发出些许轻轻的呜声,移开手,就发现他那乌漆如墨的眼珠子正望着自己。

温驯、可爱。

沈娇突然想亲他一口。

无言的对视片刻,她咳咳两声,又若无其事地走开,没事干似的翻翻他屋子里的东西,心情难得愉悦下来。

生病那几日,她又梦见了前世的场景。

并不是什么好回忆,满心依赖的枕边人突然现出他藏匿于身后的厉刃——这厉刃还曾以温柔的名义将她一刀一刀割成了骷髅。

予过她安心的娘家人又显出了他们凶恶的獠牙,甚至当时上书请求处死自己的就是他们带的头。

身边人死得死走得走,前二十年那些快活日子,一切就都犹如梦幻泡影。

短短两年啊,沈娇就被他们耗死了。

醒来之后,她再次有了那种紧迫感,只想快些处理了陆清显这边的事情,然后徐徐图谋该如何保下沉青、保下太后娘娘。

想得出神,没注意到陆清显走近了她,正不言不语的站在她身后,因为他身量高挑,从后面望着,就好像是他正轻轻抱着沈娇。

却让沈娇吓了一跳。

戳戳陆清显的胸膛,让他往后退一点,沈娇随口问道:“想不想出去玩啊?”

小傻子眼睛里流露出了结结实实的困惑,似乎是不知道出去玩的含义。

看上去更显得有些可怜。

沈娇转回了身子,继续心不在焉翻看着陆清显那些书架,慢慢考虑着该如何叫陆清显摆脱被囚禁的状态,还能让太后点头同意二人的婚事。

“不想。”

她回头去看,发现陆清显坐在了屋内的软榻上,他并不是乖乖坐好,而是将身子缩成了一团,露出个湿润的眼睛看她。

“不想什么?”沈娇快步走去问他,“不想出去玩?那你想干嘛?”

出乎意料的,陆清显学着她刚刚的模样,也伸手戳了戳她。

沈娇:……

“不可以哦。”她板着脸说,“你不可以戳我,尤其是戳这里。”

她悻悻的后退两步。

这小子,不老实。

陆清显不太理解她说的话,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你。”

他心思单纯,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想出去玩,只想沈娇。

想通之后,沈娇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挑了起来。

左看看,右看看,陆清显都是这样无害单纯的样子,满心满意的看着她。

大概是经历过人心险恶,沈娇面对这宛如一张白纸的漂亮小狗,只觉得十分欢喜。

不必担忧这人有什么算计,也不用害怕他会不会心怀不轨,他在自己这里是透明的,是可以不必有任何防备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沈娇看陆清显:漂亮小狗。

以后的沈娇看陆清显: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