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长大。

邬遇的话就像一道小勾子, 在他心脏处轻轻撩拨着。

他盯着地面,睫毛止不住地轻颤,连心绪都跟着邬遇的呼吸一同起伏。

短暂静默后, 他轻声说:“我马上就十八岁了。”

怕邬遇不知道, 他又补了一句:“我、我的生日就在下个月。”

一月一号。

每年的第一天。

说完,叶囿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表现得好像过于急躁了……他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 下意识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邬遇应得很快:“还不够。”

再开口时,他语气里透着按捺:“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

叶囿鱼愣了愣。

他想的是,等到他过完十八岁生日就能光明正大地和邬遇在一起了。

可邬遇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高考结束后能做些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叶囿鱼的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

“什、什么啊……”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胡乱搪塞,“我听、听不明白。”

电话倏地被挂断。

他正茫然, 屏幕上就弹出了邬遇的视频申请。

叶囿鱼不太想接。

只是打个电话, 他都快要臊炸了。

一想到要面对邬遇那张脸,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蠢蠢欲动,好像只要邬遇再多说一句话, 它们就能沸腾迸裂。

邬遇大概是知道他害羞, 等了一会儿就主动取消了视频。

视频取消的那瞬间, 叶囿鱼深深松了口气。他戳开对话框——

【哥哥,我这边网络突然不太好!】

【我先洗澡!晚安!】

他刚发完,没过几秒邬遇就发来两条语音。

应该是晚安之类的。

叶囿鱼点开语音条, 邬遇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柚柚不明白没关系。”

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条就开始自动播放:“我可以一步步地教你。”

邬遇故意放慢了语速。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落在耳朵里又觉得字字都透着暧昧。

谁、谁要学那种东西啊!

叶囿鱼慌忙按暗手机, 起身就往风口跑。

他站在风口足足吹了五分钟, 身上的热度才褪去那么一点儿。

第二天, 叶囿鱼起得还算早。

也许是不太习惯,洗漱时他看着自己身上白底红字的标识,隐隐觉得有些变扭。

白涂从起床之后就跟在他身边,活像一尊守门神。

他把牙刷和杯子放在一侧的台上,有些奇怪:“你这是在干嘛?”

“嘿嘿嘿!”

“那不是等等要出门了……我有点激动嘛……”

白涂原地蹦跶了几下,一脸兴奋地看过来:“这是你分化后第一天上课啊!你不激动吗!”

叶囿鱼:“……”

一点也不。

临出门时,不止是白涂,林尽染和赵钺双双往他身边杵,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叶囿鱼本来还不太显眼,走在三人中间,瞬间就成了人群焦点。

他捂着脸,恨不得瞬移到教室。

一路上,周围人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操。”

“熬夜令人眼瞎。”

“你帮我看看,那边那个是叶囿鱼吗?他胸口那几个字母是OMEGA吗?”

走在他身边的人连续往叶囿鱼身上瞟了好几眼。

末了转过头回他:“我刚瞎,看不了。”

叶囿鱼一开始还有些忸怩。

被三人带着到食堂转了一圈,他蓦地就看开了,还多吃了两个包子。

临近教室,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哄笑声。

叶囿鱼走到后门,正好撞见某个Alpha从教室出来。他冲叶囿鱼招手:“真巧,刚才他们还在讨论……”

话音戛然而止。

赵钺上前推了他一把:“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操啊……”那个Alpha猛地拉住赵钺的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叶囿鱼不是校草舍友吗?”

这话一出,班上的人像是受到了召唤,齐刷刷地往这边看。

叶囿鱼冲大家笑了笑,自顾走到座位坐下。

邬遇还没来。

周遭的视线过于灼热,他索性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敞开了挡在自己面前。

熟悉的字体一行行排列着,但内容却很陌生。

他把笔记翻到第一页,发现这是邬遇新整合的知识点。

他粗略地扫了眼,大概有五十页。

叶囿鱼的心蓦地就软了下来。

联想到昨晚邬遇说的话,其、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主动为邬遇学一些东西……

不过还、还是要等到高考后!

他在心底偷偷有了计较。

邬遇到教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叶囿鱼迷蒙地盯着本子。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红扑扑的,连带着耳廓都染上了绯色。

昨晚才按捺住的欲望,又隐隐开始作祟。

邬遇敛下异色,几步走到座位上。

他坐直身体,挡下众人张望的视线,一边压低了声音问:“柚柚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叶囿鱼下意识说:“没、没有想你。”

他应完,整个人后知后觉地愣在原位。

邬遇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教室,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操。

他自暴自弃地往桌子上一趴,说起话来也蔫蔫的:“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邬遇心情很好,没有继续逗他:“这本是我上周整理的考点,你多看几遍,不懂就问我。”

邬遇说的是他手里拿的这本。

叶囿鱼调整姿势,把头往本子里一埋,小声地应了句“好”。

前排,张岸和白涂对视一眼,双双侧过身体。

张岸笑得殷勤:“遇哥,考点这种东西,我觉得我也需要一份。”

白涂连忙点头:“对对对。”

邬遇看了眼本子,思索片刻:“这两天我整理一份电子版给你们。”

两人皆是一愣。

张岸率先反应过来,邬遇是怕他们麻烦。他义正言辞地摇头:“不了吧,那多耗时间啊。我们拿叶囿鱼这份去复印就行。”

白涂继续点头:“对对对。”

整合一份电子版,花的时间只多不少。

出于私心,叶囿鱼也抬起头附和:“复印就行了的。”

邬遇没再坚持。

叶囿鱼一时半会儿还用不到这份笔记。

他换了本英语书出来,把笔记本递给他们:“你们先拿去复印吧。”

张岸和白涂心照不宣,一人伸出一只手,如获至宝似的把笔记本接了过去。

叶囿鱼被他们逗得笑出了声。

阳光从他身侧照进来,星星点点洒在他颈侧,生生衬出了几分明艳。

周遭的同学忽然就噤了声。

这一刻,他们蓦地发觉,无论是什么性别——只要是叶囿鱼,就没有违和感。

周一第一节 是阮阮的课。

依照惯例,阮阮先对上周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说完,他看了眼叶囿鱼,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有一件严肃的事情要宣布。”

“想来大家早就发现了,我们班这两周有三位同学请假。”

“叶囿鱼同学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两周。”

“李致和苏敛则是被开除了学籍。”

阮阮说完,全班都陷入了沉寂。

叶囿鱼怔愣几秒,才想起李致是班长的名字。

阮阮没有提到他。

只大致阐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听到最后,班上的氛围难得沉重起来。

李致做这一切的出发点很明确,明确得让人觉得可笑。

他觉得Omega合该是附属品。

迹扬会成为他们迫害的对象,仅仅是因为他过分恣意,恣意到不像是一个Omega。

继早上第一节 课之后,三班就变得格外沉闷。

连课间都少有人说话。

他们满脑子都是李致和苏敛,甚至分不出心再思考叶囿鱼的事。

有人刻意路过他们班门口想打听叶囿鱼的事,转眼就被他们死气沉沉的模样给吓走了。

那天晚上的回忆称不上好。

叶囿鱼怕邬遇不舒服,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英语书,他灵光一现,主动把英语书往他面前推:“哥哥,我想听你读课文。”

他本来想说听写单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要真这么说,那就是自损一千。

邬遇鲜少读通篇的课文。

在教他语法的时候,最多也就读那么一两句话。

他还以为邬遇会推拒一下,没想到邬遇什么都没说,挑了篇拓展就开始读。

邬遇声音不大,但落在死寂一片的班级里,就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的注意力倏地就被他吸引。

他保留着辅导叶囿鱼的习惯,说话时身体总会朝叶囿鱼的方向侧。书也被他下意识推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叶囿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但这个画面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前排,有人悄悄拿出了手机。

课间也就十分钟。

上课铃铃响时,邬遇刚好读完最后一句话,顺势合上了书。叶囿鱼听得入迷,老师走进教室时,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课间,乌泱泱的人流推攘着往操场走。

大家按捺了半个早上,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打量,每个人的眼睛都恨不得贴在三班的场地。

但他们来来回回找了个遍,始终没能看见叶囿鱼的身影。

叶囿鱼被阮阮留在了教室里。

阮阮把书和材料放在一旁,主动挑了两个位置:“坐吧,我们来聊聊你和邬遇。”

叶囿鱼身形一顿,愣是没敢再往前走。

阮阮见他这样,心里大致有了数,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用紧张,我好歹只比你们大一点。”

叶囿鱼最终还是坐在了阮阮身边。

他无意识地换了几个姿势,整个人如坐针毡,恨不能从桌子底下的空隙钻出去。

“我也看过论坛上几个帖子。”阮阮侧过身看着他,“我大致猜测了一下——”

“那个雪的信息素,是邬遇的吧。”

“昨晚戴红围巾的你。”

阮阮停顿片刻:“你和邬遇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也很正常。”

他从书里翻出一本薄册子递给叶囿鱼:“不过还是要适度。”

叶囿鱼头皮一麻,隐隐有了预感。

阮阮拿的估计是生理手册。

果然,他接过册子,映入眼帘就是硕大的【Omega生理手册】。

“身为Omega没有错。”

“我也希望你不要被李致和苏敛影响。”

阮阮站起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偏过头又说了句:“最好是和邬遇一起看。”

叶囿鱼一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应。

阮阮也不太在意,冲他挥挥手就往外走。

生理手册应该都是大同小异的。

叶囿鱼翻开封面,大致扫了一眼目录。

瞄到末尾的“终身标记”,他脸一热,抬手就把手册给塞到书桌最底层里。

上次邬遇在他耳边,说的就是这四个字。

操场上,音乐声骤停。

老师站在主席台下,开始通报上周的卫生纪律情况。

叶囿鱼支起身体,悄悄往楼下看了一眼。

应该还要一会儿才能解散。

他犹豫片刻,还是从底层抽出了那本生理手册。

上次在医院,他光顾着睡觉了,对终生标记这一块没有一点儿印象……身为Omega,这方面的常、常识还是要有的。

这么想着,他慢吞吞翻开手册末页。

【引言:终生标记是AO双方相互交付的烙印。】

烙印。

叶囿鱼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不是【标志】一类的词汇,而是【烙印】。

快速阅览过整篇图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终生标记无法解除。

至少以当前的医学水平尚不能做到。

标记过程于AO双方都是一种煎熬。Omega要承受身心的双重压制,如果不进行有效安抚,很容易在过程中失控崩溃。而Alpha既要遵从本能,又要克服本能。

他拿出手机,搜到一项普查数据。

近五年来,越来越多的AO摒弃终生标记。

解散的口令从广播里传来。

叶囿鱼缓了几秒,把手机和手册一起塞进抽屉里。

终生标记。

从一众数据里不难看出,这个词汇正在和社会脱节。

他支起脑袋,看向身侧邬遇的座位。邬遇他……是怎么想的呢?

_

叶囿鱼分化成Omega这件事,在学校闹出不小的轰动。

一开始大家还将信将疑。

直到几天后,他出入Omega宿舍的照片被贴到了论坛上……众人顷刻就炸开了花。

偶尔叶囿鱼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还会被不知名的同学拦着问他和邬遇的关系。

学校不赞同早恋。

他还没有傻到对所有人说他们在一起了。

少数几次还好。

但次数一多,他就有点遭不住了。

以至于现在他每天出门前都会把自己裹得爹妈不认,外套和围巾缺一不可。

期中考定在月中。

考试当天,叶囿鱼和邬遇约在食堂吃早餐。

出门前,他在自己脸上裹了一圈黑色围巾,又穿上从邬遇那里顺来的黑色外套。

领子一拢,他整个人看起来跟要去抢银行似的。

白涂不可置信地围着他绕了两圈,伸手就往他围巾上薅:“你这穿的都是什么啊?”

叶囿鱼躲闪不及,围巾被白涂扯到了下巴处。

恰巧露出一整张脸。

白涂一哽,默默又把围巾给他拉了回去:“不好意思,是我在自取其辱。”

赵钺刚起床,看见这一幕瞬间就乐了:“你自取其辱的时候还少吗?”

叶囿鱼也被白涂逗笑了,临走前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邬遇坐在食堂一角。

老三和张岸有意给叶囿鱼腾了位置,坐到了隔壁桌。

叶囿鱼走近时,老三和张岸吓了一跳:“你受什么刺激了,干嘛穿成这样?”

邬遇已经买好了早饭。

叶囿鱼往座位上一坐,伸手就去解围巾:“最近太招人喜欢,不太好,得避一避。”

邬遇看得好笑,把豆浆和烧麦往他面前推:“你这样更显眼了。”

他把围巾放到一边,越想越不忿:“为什么都没人拦你?”

“那是你没看见。”老三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含糊道,“昨天你不在,还有人冲遇哥要微信。”

叶囿鱼下意识坐直身体。

瞪着邬遇的眼睛染上了控诉。

邬遇笑着安抚他:“我没给。”

叶囿鱼这才气顺了些。

他自己都没发现,刚才瞪向邬遇的时候他的两颊也不自觉地鼓了起来,像极了鼓囊的小河豚。

邬遇掩下笑意。

在叶囿鱼身上又贴了个【小河豚】的标签。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