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遇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不止是他。

大家也都有所觉察。

叶囿鱼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潜藏在心底的最大的秘密, 其实早就在不经意间暴露于众人面前。

邬家人对他无条件的好,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邬遇欠了他一条命?

叶父叶母面对他时,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他以为, 彻底解决穿书矛盾之后, 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但真的走到这一步他才发现……

他甚至不知道今后应该如何自处。

叶囿鱼铺平了身后的枕头,又替自己掖过被角。也许是太久没有活动过的原因, 他的手正小幅度地打着颤。

他拢起手指, 一时间有些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

他本该是激动的。

但是内心好像出奇地平静。他撑起身体,轻轻吻在邬遇唇边:“哥哥,给我一点时间。”

或许他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

说完,他没看邬遇的反应,兀自钻进被窝里蜷成一团。

身侧的位置震颤了一下,邬遇似乎是站了起来。

隔着被褥, 声音也变得沉闷。他听见邬遇说:“我喜欢你。即使剖除叶囿鱼这层身份。”

邬遇说完就关上了门。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叶囿鱼的呼吸声。

下午六点,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

老三和张岸彼此推搡。

临到门前, 张岸蓦地往后退了两步:“医生都说能探望了,你先进。”

老三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进?遇哥都说了别打扰他!”

迹扬跟在两人身后等了一会儿, 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边嘴硬, 一边往他身后退。

“邬遇这不是不在吗?”他不耐地挥开他们, “我先进。”

叶囿鱼早在听见动静时就醒了。

他探出头,倏地就对上门口三双铮亮的眼睛。

迹扬正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说得坦**,做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两相打量了几秒, 叶囿鱼噗嗤就笑出了声:“都说哥哥不在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迹扬身形一僵, 反应过来后大步走了进来。老三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这不是没事吗!遇哥说得我愣是没敢往里走!”

张岸蹿得最快, 三两步就搬凳子坐在了床边。

“得亏你没出什么事。”

“那天晚上我们快吓死了, 我反正第一次见遇哥那模样。”

叶囿鱼回想起邬遇握住刀刃的样子, 心脏蓦地收紧,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迹扬见状,一巴掌拍在张岸肩膀上:“聊点开心的。”

开心的。

老三眼睛一亮,瞬间被点醒:“班长和苏敛被抓了!”

老三没有细谈邬遇的部分,只说警方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查到了他们来往的记录。

他说得避重就轻,但叶囿鱼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当时场面混乱如斯,唯一清醒只有邬遇。那种情况下,邬遇少不了要被问责。

“啧。”迹扬推开两人跨坐到床边,“我说的开心是不用期中考。”

叶囿鱼还没反应过来,张岸率先反驳:“年级主任说的是推迟,而不是取消。”

老三接过话:“对啊!你想,本来叶囿鱼这一躺可以避开期中考的,现在推迟了。”

“万一推迟到他出院再考呢?”

他说得掷地有声,气氛顷刻就沉闷下来。

迹扬深吸几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默默攥紧了拳头。

叶囿鱼被逗笑了。

胸口的郁结好像都轻了很多。

他调整姿势从**坐起来:“我真的没事。要说受伤,遇哥伤得比我还重。”

但是今早邬遇照顾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过问他的伤势……

他分神片刻,很快又说:“让你们担心了……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几人听得不是滋味。

“你这么说,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好歹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尽扯这些虚的!”

“是不是兄弟了!”

“你们放心……”叶囿鱼冲他们笑了笑,眼底闪过狡黠,“上次月考我就考得比你们好,期中考我也会加油的。”

这场探病进行得很是愉快。

叶囿鱼怎么说也算半个病患,他们没好意思下手,但对彼此就没有顾忌了。

一通拧打,三人险些在叶囿鱼隔壁住下。

临到门口他们还在互相起哄。

迹扬嗤笑:“你们但凡聪明点,他也不会躺在这儿了。”

老三梗着脖子:“是我们不聪明吗?是叶囿鱼自己不聪明!”

“是啊是啊!”张岸一连附和了几句,“他不聪明。”

叶囿鱼:“……”

来得很好,下次别来了。

离开后,迹扬戳开邬遇的头像发了句语音:“人基本是帮你哄好了。”

他想了想,又打了一串字——

【你是没看见他提起你那一脸心疼的样子。啧。】

叶囿鱼一觉睡到六点。

床头摆着的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跟迹扬他们闹腾了半小时,这会儿他的肚子隐隐开始叫唤。他三两下支起床桌,伸手就把饭盒拎了过来。

他拿出菜和粥,依旧能从壁沿处感知到阵阵温热。

耳边响起一道轻巧的“咔嗒”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拧开。

邬遇拎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

叶囿鱼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中。对视间,他看见邬遇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眨眨眼,看看邬遇手里的饭盒,又看了看桌子上还热腾的饭菜……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一、一起?”他试探着问。

邬遇坦然点头:“正好我也没吃。”

最终,中午那份饭还是进了邬遇的肚子。

叶囿鱼小口地舀着老鸭汤,一边喝,一边偷偷瞄向邬遇的手。

他的手整个暴露在外面,清晰可见掌心处那道结痂的伤口。

叶囿鱼时不时地往邬遇掌心瞄几眼,越看越刺眼。

他放下汤碗,眉头皱成一团:“哥哥,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那天晚上的事情。”

邬遇收拾好饭盒拎到一边,端起汤碗在他身边坐下。

他张口正准备控诉,猝不及防就被喂了一口汤:“别说话,小心呛。”

一口汤咽下肚,叶囿鱼瞬间就洞悉了邬遇的把戏!

他特意把头转向另一边:“那天你明明就可以不受伤……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

邬遇静默几秒,放下汤碗:“是我错了。”

话落,叶囿鱼腰上一重,整个人就被邬遇揽进了怀里。

“柚柚。”

“我也很害怕。”

叶囿鱼蓦地怔忪在原地。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腰间的力道越来越重,而邬遇的身体正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邬遇如是说。

两人的谈判最终还是失败了。

叶囿鱼捂着鼓囊囊的肚子,不禁叹了一口气。他非但没能劝说成功,还被邬遇哄着喝了一肚子汤。

那头,邬遇拿着半干的毛巾从卫生间走出来:“柚柚把衣服脱了。”

叶囿鱼反应了几秒,倏地瞪圆了眼。

脱、脱什么衣服!

他脑子转了又转:“我、我已经醒了,可以自己洗澡!”

邬遇脚步一顿:“可我不放心。”

叶囿鱼噎了几秒,再次开口:“那我也可以自己擦身体的……”

邬遇没有说话,就那么注视着他。

不稍片刻,叶囿鱼就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哪儿哪儿都热。对峙了不到一分钟,他偏过头自暴自弃:“脱就脱!”

他磨磨蹭蹭地脱掉上衣,皮肤却在邬遇的打量下泛起了一层绯红。

“别、别看了!”他羞恼地瞪了邬遇一眼,整个人恨不得立刻钻进床底,“快点!”

邬遇拿着面巾,忽然就想继续逗弄下去。

他特意放慢了动作,从叶囿鱼的脖颈开始细致的擦拭。

擦拭完腿部,叶囿鱼跟只扑腾的鱼似的慌忙往被子里钻。

邬遇收回视线,起身时说:“其实这是块面巾。”

他本意是想给叶囿鱼擦个嘴。

**,被褥猛然被掀开一条缝隙,叶囿鱼气红了眼:“你、你怎么能……混、混蛋!”

邬遇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双眼睛。

即使生气也依旧很可爱。

叶囿鱼气得十分钟没搭理邬遇。

每过一分钟,他都要从被褥里探出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十分钟后,邬遇半哄半骗把人从**捞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

叶父叶母来到病房时,病房里正外放着英语听力。

叶囿鱼可怜巴巴地靠在**,用手机答着题。

四目相对时,叶囿鱼宛如看见了救星。

他把手机往邬遇怀里一塞,微微昂首,连语气也变得欠揍:“我爸妈来了。”

邬遇看得好笑,索性也没再强迫他,和叶父叶母打过招呼后就往外走。

“哥哥!”捕捉到邬遇的背影,叶囿鱼心里一紧,“你能不能留下来?”

理智上,他也知道接下来的内容,邬遇不在场会更容易说开。

但私心里他还是希望邬遇能陪着他……

叶父率先反应过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话不由心,反而格外温和:“阿遇啊,你留下吧。陪着柚柚。”

叶囿鱼更信任邬遇。

他们早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你们本来就一起长大。”叶母笑着在床边坐下,“我看离一家人那天也不远了。”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能看出邬遇的心思。

更显而易见的是……叶囿鱼也不排斥。

叶囿鱼呆愣良久,后知后觉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