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阿山那个麻烦的家伙在杭州城,杭州城对出入城门的人盘查看守立即放宽了许多,吴远明和吴梅一家人带着庞大的马车队在未时离开杭州时,城门前的城门官甚至连一辆马车都没有检查就恭恭敬敬的吴梅一家送出了城——也许杭州城所有人都巴不得臭名远扬的王永元夫妇早些滚出杭州,滚去云南祸害那里的老百姓了。不过这样也好,杀害了四品朝廷命官的刘大麻子和洪大山两人只稍做化妆,混在王永元夫妇的队伍里就大摇大摆出了杭州城,随着吴远明等人直奔西湖边的戴家庄。而王永元夫妇在杭州庞大的房舍地产则交给王永元的堂弟代为打理,虽然这样肯定要被堂弟中饱私囊,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王永元夫妻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因为携回云南的家产太多的缘故,王永元夫妇的车队花了一个多时辰、将近酉时时才赶到戴家庄,本来王永元夫妻是很不想到戴家庄这样的小地方来的,可是在听说戴梓家有一千多亩良田,而且戴梓一家离开后想把这些田地房产挂到王永元夫妻名下,一来请王永元的堂弟帮忙照看,二是借此少交一些土地税和粮税(注1)。王永元夫妻马上变了态度,表示自己们身为知书达理的官宦人家,理所应该到兄弟媳妇的家乡去一趟——顺带商量接管戴家田产的事宜。

到得庄口,戴梓和戴妍已经簇拥着戴母在庄口等候良久,见到吴远明,粉面生晕的戴妍羞答答向吴远明使个眼色,又向母亲一努嘴,吴远明在这方面比较迟钝,竟不明白戴妍的用意。倒是吴梅一把将吴远明按住,一脚踹在吴远明膝盖弯上,骂道:“蠢弟弟,还不拜见岳母大人?”吴远明这才如初梦醒,忙向戴母磕头,“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不必多礼,快请起。”戴家是书香世家,戴母也十分通情达理,又见吴远明确实生得甚是俊秀,家世更是无可挑剔,对吴远明的态度便极是和蔼。可吴远明刚要起身上,王莹儿却跑了上来,红着脸向戴母盈盈一拜,“莹儿拜见婆婆,婆婆万安。”戴母对吴远明这个女婿很满意,对王莹儿这个媳妇却不知所措,迟疑道:“王小姐,你舅舅是我女婿,你又叫我婆婆,这……这合适吗?”

“亲家母就别讲究这些了,我这弟弟和我不是一个娘生的,分开称呼不就行了。”吴远明再三向吴梅强调过戴梓对吴三桂大业的重要性,性格极恶劣但对吴家人极好的吴梅便只能对女儿的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混乱的辈分也不顾了。身为平西王郡主的吴梅都不在乎了,平民出身的戴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认儿子与王莹儿的亲事,还好王莹儿性格虽刁蛮却极会做表面工作,不一会就用甜言蜜语把戴母哄得开开心心,完全把儿子女儿将来的混乱关系忘在一边。

王莹儿对着戴母大灌迷魂汤的时候,戴妍悄悄走到吴远明身边,羞答答的说道:“你外甥女嘴真甜,能说会道,我可没那本事。”吴远明一笑,低声道:“可惜那丫头是驴屎蛋表面光,嘴上说得甜,脾气性格却差远了。”戴妍嫌吴远明说得肮脏,正要娇嗔,忽然却看到跟在吴远明背后的俏丫鬟白馨松,要换了惠儿或者郑莘,那两只小母老虎见吴远明带着这么漂亮的丫鬟不马上闹翻天那才叫怪,性格温柔的戴妍却大度向白馨松招手道:“听说你是郡主买来侍侯我相公的,真漂亮,以后要多关心你家老爷一些,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苍天无眼啊,这么美丽温柔的女孩子怎么嫁给这样的无赖?”白馨松也对戴妍印象不错,遗憾戴妍遇人不淑之余忙给戴妍行礼,“奴婢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为了不让戴家母女担惊受怕,吴远明并没有让吴禄把白馨松的真正身份告诉戴妍,所以戴妍对白馨松毫无戒备,又喜欢白馨松与她相同的气质——戴妍可不敢招惹脾气和郑莘差不多的王莹儿,拉着白馨松的手便亲热的攀谈起来,不一刻就和白馨松拉近了许多关系。这时候,着急想兼并戴家田地的吴梅主动开口,“亲家母,天快黑了,我们在村子外面站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进你家去谈吧。”

“郡主说得是,民妇太不会招待人了。”戴母抱歉道:“快请进,大家都快请进,民妇已经让人准备好酒席,郡主千万别嫌是乡野粗食。还有,民妇家的行李已经全收拾好了,准备明天和郡主一起云南,只是民妇家的田产茶林无法带走,民妇想把地产全挂到郡主名下,节约一些税银,还请郡主一定要帮这个忙……”“小事一桩,亲家母的忙不帮帮谁的?”

戴母和吴梅一边絮絮叨叨拉着家常,一边与其他人一起进庄,吴远明乘白馨松被戴妍拉住说话的机会,凑到戴梓旁边低声问道:“大舅子,事情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异常动静?”戴梓低声答道:“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家的人手不够,又叫来一些老佃户家的年轻人帮忙。还有就是今天中午过后,附近湖边来了一帮半大孩子,借口捞鱼一直呆在湖边,应该就是你说的那帮人,我按你的交代,没让家丁佃户去惊动他们。”

“没惊动他们就好,他们现在应该也要开始准备了。”吴远明斜眼偷看左右,很快就发现两个半大孩子在远处不断向这边张望,而白馨松也一直在用手理着长发,似乎在向他们发着暗号……

……

天渐渐的黑了,吴梅如愿以偿的让戴家的一千多亩田产转移到了她的名下,而且性格温厚的戴母竟然还没让吴梅立下委托契约——这代表着吴梅随时可以把戴家家产全部鲸吞,吴梅和王永元两人更是欢喜不胜,忙与戴母等人共同入席,准备用饭。而吴梅带来的家丁和镖局伙计甚多,这些人自然不能在戴家客厅用饭,只能安排到院子里落坐,吴远明等领头人则坐在了客厅里。

酒过三巡,一直服侍在吴远明和戴妍左右的白馨松忽然红着脸在戴妍耳边说了几句,戴妍轻笑着点头同意了,白馨松便轻手轻脚的溜出了客厅,吴远明先使一个眼色让吴禄跟上她,然后才向戴妍问道:“馨儿为什么要出去?”戴妍微笑道:“她说她也饿坏了,想到外面去吃一碗饭再进来服侍。”吴远明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冷笑,心知白馨松肯定是利用接触米饭的机会,去把什么药物下到装盛米饭的大蒸笼里了。不过吴远明也担心这些不知轻重的小鬼头是下毒毒死外面的人,便把朱方旦叫来面前,附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朱方旦领命而去。

又过片刻,吴禄首先从外面回来,在吴远明耳边低声说道:“世子,那个鬼丫头利用添饭的机会,把一些药搅进了几个蒸笼的米饭里。”然后朱方旦又从外面进来,紧张的附到吴远明耳边低声说道:“世子,不好,那个鬼丫头在饭里下了砒霜!”吴远明大怒下慌忙起身,与吴禄匆匆出厅。

吴远明出厅的时候,昨天晚上给吴远明立下大功那个江湖败类的金山正在一个蒸笼旁添饭,吴远明忙叫道:“金山,等一会。”金山扭过头来向吴远明陪笑道:“舅老爷,有什么吩咐?”吴远明快步上前按住金山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声张,饭里被人下了毒!”那金山颇有些急智,虽然大惊却没有大叫出来,只是颤抖着向吴远明问道:“舅老爷,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些米饭,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毒是刚刚才下的,应该没事。”吴远明安慰一句,又向正在偷偷往这边张望的白馨松一努嘴,低声道:“毒是那个鬼丫头下的,你添满饭假装过去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我们把她拿下。”那金山甚是机灵,忙不动声色的添满饭,端着米饭向假装吃饭的白馨松走过去,打招呼道:“白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你一起用饭?”

“请坐。”白馨松让出位置,让金山坐到她的旁边,试探着向金山问道:“金大哥,刚才我家公子对你说了些什么?”金山坏笑道:“还能说什么?还不是让我看好你,不要让你这个刚买的漂亮丫鬟乘机溜了。”白馨松了口气,羞涩道:“公子也真是的,这么不相信奴家。”可就在这时候,吴远明的坏笑声在白馨松耳边近距离响起,“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啊,只要你今天晚上陪我睡觉,以后我就不怕你跑了。”

“糟了,那个无赖怎么溜到我背后来了?”白馨松大惊,正要扭头时,背上却被硬物一顶,吴远明低声厉喝道:“不许动,否则我让你尝尝火枪的滋味。”白馨松也甚是机灵,果然停止下一步的动作,吴远明暗喜,又在白馨松耳边低声厉喝道:“慢慢站起来,跟我走,乱动一下要你的命。”

白馨松依言慢慢起身,可是吴远明刚有些松懈时,白馨松忽然一肘打落吴远明的火枪,又回头将手中的饭碗狠狠砸在吴远明脸上,然后撒腿就跑。可她还没跑出两步,脑后突然‘忽’的一声响,一个硬物狠狠砸在她的头上,白馨松只觉得头上剧疼,艰难回头一看时,却见金山提着板凳得意笑道:“白姑娘,忘了告诉你,我以前在江西是专门打人闷棍的。”话音未落,白馨松已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大家不要慌,我们这是在开玩笑。”吴远明一边抹着脸上饭粒,一边指着院子外面漆黑的夜空,向被打斗吸引得纷纷向这边张望的吴戴两家家丁和镖局的镖头、趟子手连打安静手势,同时吴禄和朱方旦也向周围的人低声说道:“院子外面有敌人埋伏,不要惊动了他们。”吴梅雇来的镖头和趟子手都是老江湖,马上明白了吴远明的用意,忙一起安慰周围的人,让他们不要惊动了在外面埋伏的敌人。

“吴禄,朱方旦,你们俩告诉他们怎么做,顺便检查有没有中毒的人。”吴远明向吴禄和朱方旦命令一声,又与金山把昏迷过去的白馨松抬进戴家的一个偏房,同样知道内情的刘大麻子和洪大山也跟了进来。吴远明先让金山把白馨松捆在一张太师椅上,然后才用冷水泼醒白馨松,冷笑着向呻吟喊疼的白馨松问道:“臭丫头,竟然想用砒霜毒死这么多人,你们沐王府也不怕声名扫地吗?”

“你知道我是沐王府的人?”还在迷迷糊糊的白馨松先是一楞,然后才呻吟着解释道:“本来我是打算用蒙汗药的,可我们的人不知道怎么弄到蒙汗药,没办法我们才用砒霜。再说我毒的是汉奸走狗,传出去也没什么。”说到这里,昏昏沉沉的白馨松才发现事情不对,挣扎着叫道:“臭无赖,你怎么把我捆起来了?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不许叫,否则我马上把你的衣服扒光。”吴远明做出要剥白馨松衣服的姿势,吓得白馨松赶紧闭嘴。吴远明又问道:“你叫白馨松,白寒松和白凌松是你大哥二哥对不对?”白馨松惊讶的反问道:“你认识我的两个哥哥?”吴远明阴笑道:“我岂止认识你大哥二哥,你的沐萌姐姐还是我的老婆。”白馨松大怒道:“胡说八道,我萌姐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无赖臭流氓?”

“是不是胡说八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吴远明微笑道:“说吧,如果你计划进行顺利,用砒霜毒死了外面的人,你用什么办法通知外面同伴,让他们进来杀我二姐一家?”

“你想把我们的人骗进来?”白馨松一惊,马上明白了吴远明的用意,愤怒道:“臭无赖,你休想本姑奶奶出卖同伴。”说罢,白馨松张口就要大叫,吴远明赶紧捂住她的嘴,同时在白馨松身上**起来,旁边的刘大麻子不满的说道:“狗汉奸,你在干什么?欺负沐老公爷的后辈?”

“这丫头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我欺负她,那我不是自找吃亏吗?”吴远明没好气的随口回答一句——气得白馨松的眼睛都鼓了出来,吴远明又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果她想在不惊动客厅里的人的情况下通知外面,用烟花是最方便的办法……我果然没猜错。”

“臭丫头,这是你存心狠毒的惩罚。”吴远明用自己擤鼻涕的手帕塞进白馨松嘴里,招手说道:“都出去,准备迎接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金山本想留下看守白馨松,吴远明马上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你小子少来这套,你在萧山集奸了一个小寡妇的事情,老子还没找你算帐。”

回到大院,吴禄和朱方旦已经把计划交代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个误服了毒药的人也服了朱方旦的解毒药,而不知情的吴梅夫妇和戴母等人还在客厅里说笑谈天,仅是戴梓背着了两把自己制造的连发火枪出了参与行动。吴远明向在场的人拱手道:“各位,一会杀进来的人都是忠烈之后,虽然他们想杀我们,但请大家看在他们为国捐躯长辈的份上,不要为了一时之气下手过重害了他们的性命,只要把他们全部生擒活捉就行了。”

众人一起称是,按吴远明的吩咐趴到桌子上或者躺在地上装死,吴远明这才将从白馨松身上搜出来那支烟花对准天空点燃,嗖的一声轻响,一小团红色火球飞上半空,在天空无声无息的炸开。吴远明又接过一支连发火枪,这才坐到桌子旁边等待,戴梓则按吴远明的吩咐回到客厅,准备安抚母亲与吴远明的二姐一家。

不一刻,一颗小小的人头出现在院墙上,看到院中的人都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那人头又飞快缩了回去,转瞬时间后,院门被人粗暴的撞开,二三十个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提着武器冲了进来,待他们全部进院后,吴远明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就是一梭子,大喝道:“都不许动,谁动打死谁!”枪声一响,埋伏在大院外面的戴家家丁从埋伏处推着一辆辆独轮车冲出来,车上尽是茅草上铺硫磺,见火即燃,院门外立即化为一片火海,牢牢堵死了沐王府第三代弟子的退路。

“中埋伏了,快跑。”沐王府第三代弟子中有一人大喊道,但他话音未落,戴家的家丁佃户又把一团团燃烧着草球扔进沐王府队伍中,那些草球中都塞有焰硝、硫磺等发烟之物,燃烧中产生出大量烟雾,立时将那伙沐王府三代弟子笼罩,呛得他们咳嗽流泪不止,双眼不能视物。在院中装死的两家家丁、镖头和趟子手乘机拿出早已备好的鱼网张开,一张张的抛到烟雾中,鱼网筋筋绊绊一旦落到身上就很难挣脱,剩下的就是被生擒活捉的命运。少许几个往前冲的沐王府三代弟子,因为视物不清的缘故也被刘大麻子、洪大山等人和镖局的趟子手轻松绊倒,按在地上轻易生擒。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共三十一名沐王府三代弟子就尽数被擒,没一个能逃出戴家的院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直到此刻,王永元、吴梅夫妇和戴母等人才发现院中的动静,匆匆跑到院中查看,待得知事情经过后,吴梅和王永元夫妻立即嘴笑开了花,吴梅拍着吴远明的肩膀说道:“弟弟,这回你可立下大功了,咱们吴家大仇人沐王府的后代全部被你拿下,等到了云南,父王不知道该怎么夸你。”

“弟弟,快把这些小崽子全杀了,我和你姐回云南就不用担心被他们威胁了。”王永元威风凛凛的叫道。吴远明摇头,“姐,姐夫,我抓下他们虽然是为了让你们回云南的时候不用被他们威胁和伤害,但我抓他们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保护他们。这事情你们别管了,明天你们和我岳母云南,我带着他们去江宁。”

注1:康熙年间,康熙为了笼络汉人士绅,沿用了明朝官员士绅不当差不纳粮的制度,平民为了躲避远比地租为高的土地税,常将自己土地挂名到免征土地赋税的士绅官员名下,借以逃税;而大部分士绅利用这点赖帐,大肆兼并土地,不花一文钱吞并平民的田地,康熙死后,这个制度被雍正废除。顺便说一句,这也是康熙被文人夸上天,雍正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