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你可知近日君衍侯来京了。”

晏明月眉梢轻挑,似是没想到桂太妃突然提及叶萧,这便忙接话道:“知道,半月前抵达的。”

桂太妃敛目的一瞬,晏明月分明在她脸上察觉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而后便闻她语重心长道:“如今正逢北渊王休沐,他近来应当也多时间在府上,你莫要使小性子在他头上动土,惹恼了他,于你于皇上都没有半分好处,你若不愿同他相处,待过几日他去东岭后,你便也自在了。”

晏明月一愣,贺凛要去东岭?

她的确不知此事,前世似乎也没记得他何时去了东岭,不过贺凛常年不在府上,至于是在京城还是在军营亦或是其他地方,她自然也没关心过。

可桂太妃又是怎知贺凛要去东岭了。

每每桂太妃唤她来齐悦宫,几乎都是在她和贺凛闹矛盾之际,如此巧合,眼下她来劝自己莫要惹恼了贺凛,倒显得有些刻意了,她自然是知晓前几日她和贺凛因着叶萧一事吵了架的。

晏明月装作听进去了的样子,微微颔首,又轻问道:“他何时去东岭啊?”

桂太妃以为晏明月迫不及待贺凛离去,不疑有他,缓缓道来:“大抵就这几日了,哀家听闻今年贺家老夫人八十大寿,北渊王应当是要回东岭为她贺寿,顺道在东岭把年过了才回来,今年春节,你便入宫陪陪哀家可好?”

贺凛的祖母?

晏明月这才反应过来,贺凛祖籍似乎就在东岭,但前世成亲后她连贺凛都不常见,自然也未曾见过他其他的家人。

桂太妃一个深宫中的妃子竟还管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连贺凛祖母的寿辰她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但桂太妃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当真劝晏明月趁着贺凛还未出行与他交好,只怕是想让她静待贺凛离开,而后她便会明里暗里挑唆自己如何应付贺凛,又如何背着贺凛与叶萧来往。

桂太妃如此的目的究竟为何呢,挑拨离间她与贺凛的关系,若她搞垮了贺凛与贺凛决裂,遭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晏律的帝位。

可晏律的位置朝中虎视眈眈之人太多了,饶是她贵为太妃,但十四皇子却根本没有争权夺势的能力,即使她前世当真让她成了背弃贺凛之人,可夺权的却是叶萧,于她又无半分好处。

此事自然还得再细细查探一番才行,晏明月别开了视线,避而不答:“娘娘说的我都记下了,春节尚早,届时再说罢,许是今日小雪畏寒,明月想回府休息了。”

桂太妃本还有些话想说,但看晏明月一副娇弱疲乏的模样,想来她前几日病了,自己今日唤她前来本就有些不妥当,这便也不好强留:“稍后我传御医前去王府替你瞧瞧,你且先回去安心休息罢。”

这自然只是桂太妃的客气话,晏明月摆了摆手:“多谢娘娘好意,府上太医众多,就莫要劳烦御医了,明月先行告退。”

桂太妃柔和的眼眸在晏明月转身之际浮上了一抹暗色,瞳眸映照着这抹鹅黄色的身影逐渐远离,直到她的身影绕过屏风后,耳畔传来晏明月出了屋子的声音,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派人盯着她,近日莫让她和君衍侯联系,北渊王太过精明,待他走后再做打算。”

“是,娘娘。”

*

自齐悦宫出来,银翠一路垂着头跟在晏明月身后,她未能跟着进屋,但肯定也知道桂太妃这边自是没什么好话同晏明月说道,晏明月与贺凛本就刚有了不愉快,若是再叫桂太妃这么一挑唆,只怕晏明月这边便更不待见贺凛了。

又正碰上君衍侯自关东来,若是可以,她当真想撬开自家主子的脑袋看看,究竟是哪里想不通,放着贺凛这般的男子不喜,偏偏喜那年长她十多岁的君衍侯。

再抬头时,银翠却见此路并非出宫的路:“王妃,您这是要去何处,外头天寒地冻的,您身子刚好,莫要再受了风寒。”

晏明月脚下步子未停,轻声开口道:“本宫且去一趟太医院。”

“王妃您可是想瞧瞧身子,唤人回府上瞧便是,何须自个儿亲自前去。”

晏明月自然不是去瞧身子,心里揣着事,又正巧得知贺凛祖母即将过寿,这太医院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少时晏明月当是这太医院的常客,她瞧着这些太医指尖在人脉搏上轻轻一点便能知晓那人身子有何不适,起初还当这是什么神仙法术,这便对行医之术起了兴趣。

自打晏明月因着医书繁多而望而生怯后,太医院便再无这娇俏的人儿的身影了,如今值守前门的太医一见来人,先是瞪大了瞳眸,而后才骤然反应过来,挥了袖子行下大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少时的晏明月倒是娇蛮可爱,来太医院时仅带着三两个宫女,说话毫无大人那般架子,太医院的太医们待她也要随意放松许多,可今非昔比,到底是身份尊贵之人,自是怠慢不得。

晏明月微微抬了手,开口纠正道:“起来吧,如今本宫嫁入北渊王府,应当唤本宫王妃了。”

太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是,老臣愚钝,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晏明月探着头往院里瞧去,瞧见几个陌生的身影自远处走过,想来是这两年新进宫的太医,转而收回视线,问:“苏太医今日可在院中?”

“在的,方才见他去了药房,老臣这便去唤他。”

“不必了,本宫去药房寻他,在外候着吧。”

说罢,晏明月拉了拉领口的小袄子,轻车熟路朝着药房去。

苏太医名苏延,医术高明,曾随先帝行军,在军中救治了不少将士,越朝建立之时被封正五品官,一直是先帝身侧最为信赖的御用太医。

自先帝驾崩后,苏延便成了太医院的闲散老人,仗着自个儿位份高,也不常出诊,遇人传唤,便支棱底下的人前去,至此也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苏延性子颇有些古怪,晏明月在幼时来太医院时,也和他闹得不太愉快,起因是这老头一见她,便向先帝直言:“长公主殿下不是学医的料,恕老臣无法教授。”

那时晏明月正值对行医之术兴趣最高涨浓厚之时,她贵为长公主,喜欢什么便得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愿学这行医之术不过兴趣使然,又并非当真要成为医者,先帝准许她来太医院学习,也是惯着她的性子。

可皇上下旨苏延也敢抗旨不遵,晏明月吵吵着要让父皇治他的罪,先帝哪能因着小丫头一句任性话,当真责罚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太医,这便叫晏明月觉着委屈了,每每上太医院,总免不了昂着头怒瞪苏延一眼。

直到后来晏明月确实因着医书繁多而打了退堂鼓,才明白了苏延当时高傲的气焰从何而来,面上却还是不愿低头半分,不愿面对便见着苏延就掉头就走。

若是可以,晏明月还当真不想来寻苏延,即使重生一回,也莫要相见才好。

但前世和贺凛和离前她曾在北渊王府瞧见过苏延几次,兴许贺凛最终能再站起来,是有了苏延的相助,那今生若是早些找上苏延,说不定贺凛的腿疾能好得更全些。

她实在不想再叫贺凛承受那孤寂又痛苦的夜了。

这一次,她想伴他身侧,亦想让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