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刘思默？”
声音不大，可是在安静的医院大厅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那人好不容易才走上两阶台阶，闻声定住，慢慢挪着转过来，手里的饭“吧唧”掉在了地上。
幸好饭外面还有塑料袋保护，捡起来应该还能吃吧……
刘思默蹦跶着朝她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主动为她扶着输液架，然后才问：“你怎么出来了？”
颜疏桐上下打量他：“你这样的都能出来，我为什么不能。”
俩人一对比，刘思默简直像重症监护室在逃患者。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身上没几处好地方，就算套着病号服都挡不住伤势的严重。也就他这张脸吧，稍微好点，只是贴了两个创可贴，还有一些小擦伤。
“我没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真的，我身体好着呢。”
颜疏桐半信半疑：“没人照顾你吗？”
“有，小星星都在。”
“那你？……”
“哦，我刚才跟她们打牌打输了，所以她们让我下来买饭。”
颜疏桐：……
让病号蹦跶着下来买饭，你们真的是会玩的？
还有你都这样了你打个毛的牌啊！
这时，一个姑娘路过刚才的楼梯口，叉腰问：“这谁的饭？怎么乱丢垃圾！”
“啊我的我的我的！”刘思默说完又要蹦跶着去捡。
那人看他行动不便，好心捡起来送到了他手里，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粽子装，又看了一眼他的脸：“诶，你好眼熟啊……你是不是那个……”
刘思默果断否认：“不是。”扭头对颜疏桐说，“阿颜我们走。”
“阿颜？”那姑娘原地嘀咕，突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那个主播！”
那姑娘追上他们：“主播是你吗主播？那个刘思默！对吧对吧？我看过你做饭诶！……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去，这位就是你前女友吗？你们俩这是……哦我懂了，相爱相杀！”
颜疏桐：？
差点没给她摔一跟头。
刘思默尬笑两声，还在否认：“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姑娘掏出手机开始翻找自己的关注列表：“不可能，绝对是你，你看我关注的这个是你吧？对吧？”把刘思默的账号头像放大，然后摆在他丧丧的脸旁边做对比，“一毛一样！”
颜疏桐没忍住笑了。
一毛一样个鬼。
头像上怎么说也是个帅哥，哪像他现在这么狼狈。
姑娘又转头问颜疏桐：“颜小姐你真的是颜小姐？你长得好特别，终于见到真人了耶！”
颜疏桐笑意僵住。
大爷的。
她都这身打扮了能不特别吗，这是在医院啊喂！
刘思默伸手护着颜疏桐：“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不闲聊了。”
赶紧推着颜疏桐进了电梯，把那姑娘隔开在外。
姑娘也没再追，拿着手机低着头，估计在发微博呢吧……等会这事儿要是让小星星们知道，绝对又得怪他们俩乱搞绯闻。
医院的电梯里乘客不少，但大家都很沉闷。负责开电梯的姐姐问他们去哪层楼，按完后便也沉默地站着。
有点尴尬。
颜疏桐搭话：“你真没事？”
“真的。活蹦乱跳的。”
走几步就蹦跶，确实算是在乱跳。
颜疏桐嘟囔一句：“没事都不来看我。”
刘思默大脑卡顿了两秒。
“你是不是成心想让我愧疚？”颜疏桐旁若无人地跟他说话。
电梯里其他人分明已经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
“不是……”
“为了我受伤，好了也不来找我，让我胡思乱想担心你是不是挺骄傲？”
楼层到了。
颜疏桐走出去，刘思默一边扶着输液架一边跟着她。
“我告诉你，就算你最后……”颜疏桐顿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在七楼？”
刘思默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因为我来看过你，不过那会儿你还没醒。”
“那，那你干嘛不早说！”
让她自言自语半天。
“我刚才想说来着……”
这不没插上话么。
颜疏桐瞪了他一眼，看到他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心软。
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像他一样的傻子吗。
为了一个没有给过他任何复合机会的前女友，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颜疏桐心情复杂，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刘思默轻轻抓住她的衣袖：“阿颜，你别生气……”
这个傻子，什么时候了还管她生不生气。
“你不后悔吗？”颜疏桐突然问。
“什么？”刘思默不解，“为什么后悔。”
“跑到悬崖下面去救我，你就不怕真的出现意外丢了性命？回头我活得好好的，照样潇洒快活。这个世界上连个记得你的人都没有，你觉得值得吗？”
悬崖下的经历仿佛还在眼前。
颜疏桐甚至都不敢想他究竟是怎么跑到下面去的，那么黑那么乱的地方，找个人谈何容易。
刘思默沉默片刻，摇头说：“不会的。哪怕全世界都忘记我，我相信你会记得我一辈子。”
“你也太天真了吧，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自信？”颜疏桐心头像堵着一团火，“到时候你人都死了我给你烧几张纸有用吗？”
“有用，”刘思默眼神格外坚定，“如果不能陪在你身边，我愿意留在你心里。这样就算以后你喜欢上别人，就算你结婚有了新的生活，晚上做梦也得喊我的名字，说不定还能气死你老公。”
颜疏桐：？？？
好好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妈的，这不是以前颜疏桐在游戏里骂人用的招吗。
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气人又这么瘆得慌。
吐出一口气，颜疏桐气不打一处来：“刘思默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能不能别嬉皮笑脸。”
被教训的刘思默像个沮丧的兔子，加上他这受伤的打扮，看着更委屈了：“那你说怎么办……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又不能不去救你。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一个人要出意外，我肯定不希望是你。”
听他这么说，颜疏桐心中动容，态度也软了下来。
刘思默本来拉着她的袖子，顺势拉住她的手腕：“阿颜，你不需要对我愧疚，也不需要背负任何东西，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那样我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她垂下眸子，哽咽着：“哪有人有这种意义的。”
“有的，”他声音柔软，“我不太了解别人，但我是这样的。大概我的存在可以丰富物种多样性吧。”
颜疏桐：？
本来情绪低落的颜疏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有病吧，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她笑了，刘思默得寸进尺，又改为拉着她冰凉的手，轻轻揉捏：“可能有点，不然我也不会穿病号服了……”
颜疏桐扭头：“嘁，我还穿病号服呢，我正常得很。”
他凑过去，胳膊蹭她：“那你能不能跟我多说说话呀，说不定能把我也带得正常一点。”
也亏他敢说，颜疏桐一直觉得刘思默的沙雕属性就是被她给激发出来的，能不把他带坏就不错了。
她感受着指尖属于他的温柔暖意，难得细声说话：“要不要……我们……走走？”
刘思默眼前一亮：“好啊。不过……”他低头看了看他们俩这扮相，“我们会不会不太方便。”
两个腿脚不利索的，万一等会谁摔倒，岂不是会痛击我方队友。
颜疏桐认真地想了想：“算了，还是各回各家吧。”
说完就抽回手，瘸着腿往前走。
这医院设计是回形的，走廊一直往前，拐个弯才到颜疏桐住的房间。
刘思默瘸着腿跟在她身边，走了没几步突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傻笑什么？”颜疏桐回头一记飞刀。要是敢笑她的走姿，她一定会飞起来给他一脚！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老爷爷和老奶奶。”走个路还得互相搀扶。
怪可爱的。
好不容易走到拐弯处的玻璃窗跟前停下，颜疏桐累得用胳膊撑着窗台，想在这歇会儿。
刘思默先把输液架放好，然后把手搭在窗台上当肉垫，好让她正在输液的手可以放在他的手掌上，这样暖和一些。
“喂。”她喊他。
“怎么了？”他把那装着馒头土豆丝的袋子也挂在了她的输液架上。
这画面真的很奇怪诶……
“你之前来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啊？”刘思默装傻，“没有吧……”
“真没有？”
“好像……没有吧……”
“确定？”
“可能……也有点……”
“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随便说了点。你都听到了？”
“当然了，我全都听到了！”颜疏桐是诓他的，“不过我决定好心给你个机会，让你再说一遍。”
“不大好吧……在这里说，怪不好意思的。”刘思默看了看周围，安静得很。
窗外晴日照进来，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意外地好看。干干净净，清冷却温柔。受伤的他看起来有点可怜，惹人心疼，又有点野，像个被人发现会做坏事的好学生。
颜疏桐忍不住伸手转过他的脸，强迫他跟自己对视：“你小点声说就是了，我听得到。”
刘思默灼灼地看着她，听话地往前走了半步，垂下眼眸，俯身朝她靠近，一歪头，亲在她脸上。
颜疏桐人傻了。
接着又听他轻声说：“我爱你。”
颜疏桐：……
愣了两秒，她支吾着：“就，就就这？”
“嗯……”他沉吟片刻，“还有，我不会放手的。既然我还活着，我就不想只活在你心里。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凭什么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啊！”颜疏桐耳根发烫。谁能明白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表白！想往后退开，可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不许她再撤离。
“因为除了你我不会爱别人。”
颜疏桐目光闪躲，嘴硬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爱的人多了去了……”
“那我就追你，把你爱的其他人都比下去，你会发现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刘思默被砸了之后变勇了好多，连这种话都敢说，不愧是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
颜疏桐撇嘴，嘴角压下笑意：“你怎么追，你有什么优势？”
刘思默一本正经：“我有钱。”
颜疏桐：？
走向又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颜疏桐当即挂上冷脸：“你有钱了不起吗？谁没有似的。”
没追过女孩的刘思默陷入沉思。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颜疏桐问：“你在干嘛呢？”
刘思默：“我在想我有什么别的优势。”
颜疏桐：……
那也不用表现出这么为难的表情吧喂！
……
不远处，病房门口，沈向珏正靠在门框跟老陈聊天。
他说：“对不起阿姨，一直在骗你。”
老陈早就知道了，从颜疏桐辞职离开，沈向珏就摊牌了他们的合作关系。只是老陈不死心：“向珏你是个好孩子，阿姨很喜欢你，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你就不能再？……”
沈向珏低声笑了笑。一家人吗？
他对自己真正的家人可不是这样的。
他说：“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这已经是他为这段感情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事实证明，连开始都没有的感情，努力也是枉然，又何来终点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