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也会担心那黑暗中有什么,不敢错开眼睛,看了又不放心,转动着手里的光柱,扫过一圈又一圈,却仍旧没留意到周围还有什么。

它只低声说了句,附近堆积着一些骸骨,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其他,我也感觉这里摆放着很多,只是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楚,也无暇看清。

我们想要适应这里的黑暗也是困难的,它仿佛施展着诡谲,给我们心里种下不安。而手电光越想照到它身上,却发现那是徒劳无功的,因为这点亮光,根本无法覆盖整个空间。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必多想,以一种空间感对这里展开描述,大约此地是一个长方体的墓室。

说它是墓室自然是因为这形状让我想到了棺材,还有它提到的骸骨,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以及鬼魂。

我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这空空的地方,黑暗只是它的基调,它的轮廓,舍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怖的存在,会伤及到自己的物什!

联想到的下一个地方,是一处教室,一个寝室,还有一个狭小的灵堂,以及医院里的太平间。

对那些地方的感觉,也可以概括到这里,这地方与自己所感觉到的那些地方别无二致。

既然在那里都不曾遇到什么可怖之事,又为什么害怕这个相同的地方。

这么想下去,我逐渐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后,手里的光柱也平稳的打向一个地方,那地方的环境,也被我向黑暗中扩展,以这样的念头,将照在未知上的黑暗一点点驱散。

墙壁上有很多凹痕,跟着感觉靠近那面墙壁的一部分,在上面摸索着这个地方,发现墙上居然被人作了一副画。

画如投影在圆形的光圈里般,我深深的打量着,感觉它如同一张被奇特笔墨临摹出来的《地狱变相图》,内容上充斥着太多人类无法理解,却能够通过感觉来解读的事物和情节。

或许那就是艺术性的东西,是对麻木感官上的冲击,在视线的一线光中,颜色和思想,如条纹般流动起来,继而压倒了一切理智。

我艰难的移开目光,感觉每一次被眼睛看到的内容都不一致,移开眼后回忆起来的内容也变化多端。

许多条形的颜色在流动,我勉强将它们固定下来后,自觉看到的是一片深邃的海面,海中的波纹汇集成一双眼睛的纹理,这眼睛与天空上交织的眼廓遥相呼应,如同眼球和眼眶,明亮和包裹它的黑暗边界。

而在回忆中画的下半部,却是许多形态不一的物种,它们像在朝圣一般,面对着天与海的两种互关存在。

亦如生命与死亡的看客,梵天与湿婆的观众。

画作很大,几乎覆盖了黑暗里的整个墙壁,我转动手电光,从这一端向另一端慢慢看去,如同为以太注入力量,使现实得以显现出来。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光速也好像因而放缓了,它越过我的视线后,立刻向远处而去,但途中被一个同这空间等比例缩小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部分光落在上面,另外的光则擦着这东西的平面划了过去,将黑暗的幕布打出一个洞口。

那是什么?我第一个反应是“棺材”,就像这个黑漆漆的墓室一定要有棺材一样,很直接的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就在要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想,向那东西靠近时,另一个灯光也不禁跟了过来,部分光柱落在我身上,随即传来它的声音,“发现了什么?”

“我想,这里有口棺材!”我走过去,身后的光柱移开,集中到我面前那口实木棺材上。

它确切的被验证了,与这个地方的轮廓相同,它是一处墓穴里停放的棺材,只是年代有些久远,甚至在上面我们还发现了几个用血写上去的古字。

靠近它时,我忽然感到一种奇特的回归,仿佛在某个时间里,走到过这个地方。

脑子里杂乱的想到一些事情,当我抛开它们,试着推动棺盖时,只留下一个特别的念头——就是耗子被关在棺材里的情景。

仿佛我这将打开的棺材里,也关着一个活人,而且棺材一旦打开,它就能逃脱像耗子似的命运。

这念头匆匆出现,不及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化为了一阵沉重的摩擦声,内部仿佛有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钉被这阵动静震了下去,落在抬棺石的平面上,应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由衷的感觉到手里的棺盖越来越轻了,它被彻底划开的时候,我刚才的念头也随之消失,甚至在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

手电光先我一步被另一个人打了进去,这相对狭小的空间立刻被照了个一清二楚,里面那个人的脸色也随之被映入我的眼帘。

他是……伴随着朦胧的记忆,和越来越清晰的话语,这个人的形象从棺材里烙印到了我脑海里,透过眼睛泛溢出一种熟悉。

我自然是见过他的,他和我一起来了这里,追查那本日记和日记的主人,可是后来……

后来……他失踪了!

棺材里映出的那个人,如同落入深邃梦魇的游魂,眼皮也仿佛是被棺钉封了起来,透不出一点活光。

灯光直直的落在他脸上,却又在这熟睡的地方泛着一种阴森可怖的色彩。

他的眼睑渐渐抽搐了几下,仿佛从时间里的尸体身上苏醒出记忆的灵魂,以一线活光,拨动着生之国的梦魇,并在试图推开那道重门。

我又痛苦的陷入回忆的漩涡,仿佛在与大脑里看不到的力量博弈,从它的爪子下,夺回那光丝般的记忆。

“老洪!该醒来了!”我艰难的叫着,他的名字透过耳朵,透过灵魂,带给棺材里的人一种力量,并且随着意识的渐渐回过,他所感觉到的力量逐渐强大,最后豁然推开面前黑暗的巨门,如同我们之前奋力推开的死之国的门扉。

我一手按头,一手向棺材里的人伸去,他身上泛白的寿衣也随着灵魂的回归,如同被风化了似的迅速脱落下来。

那眼睛终于睁开,但不适应灯光似的又躲开,可仍旧握紧了我伸过去的那只手,借力从这个陈旧的,更适于长眠的地方座了起来。

我移开手电,等他稍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和光亮的交错后,才低声向他说了句,“欢迎回到生之国!”

“这里是……”老洪皱着眉头,茫然的环顾周围,“我好像做了个很漫长的梦,经历了许多,甚至遗忘了自己是从何时来到这里的!这梦也仿佛延展到了一生的长度,我甚至感觉已经老死了,去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不愿回来,直到听到你的声音!”

我冲他点点头,正要安慰几句,却听另一个声音急急忙忙的询问,“那梦里你又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因为时间对梦里的记忆有修改力量,所以它才趁着对方刚苏醒,记忆犹新之时发问,这样也更能得到一个比较清晰完备的结果。

我明白,也许就是老洪的意识把我们带到这里的,而他的梦境也是曾经那个过程的某个可能。

只是……那会是关于什么的呢?

“我好像记得……”老洪揉着太阳穴,渐渐回忆起来,“在离开这里后,我们上了一辆车,不久后遇到了一个侧脸上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他车上有具尸体,我从他口中得知,那尸体是从一家医院里带出来的,要送去殡仪馆……

“之后……我鬼使神差的跟他去了那家殡仪馆,把尸体抬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