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未完结,三月一日春闱便开始了,钟少文在二月下旬就去了府城,全心备考。

小宛儿没有跟着去,他已经回到了县城,现在都在白天唱戏,宵禁后就不能出夜场了,钟少文一走,他就自由了,还在田小野那里住了两回,两人玩的可好。

钟少文别的方面不行,读书却是极其认真的,三月中旬春闱结果出来,他竟是如愿以偿,中了秀才,还排在了第六名,是极好的名次。

如此每个月他不仅能领到官府补贴的银子,还能多领一石粮食,而且因为成绩优秀,官府奖励了十两银子,日子再不会像从前那般紧张了,他高兴极了,和同窗在府城好好玩了几日,甚至不想回去了,像他这样的秀才,在府城也会找到很好的工作,就算不工作,靠着补贴也能在府城过下去,那么,他还有什么回县城的必要呢?

更别提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竟然是有橄榄枝伸到了他面前,让他彻底决定在府城定居了。

府城名门贵人多,更有不少世家在此定居,其中府衙长史有个大哥,家财万贯,只有一个独女,视作掌上明珠,家里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就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又要找个哪哪都好的,普通的男人他们看不上,门当户对的也不会给他家当上门女婿,于是他们就在新考中的秀才中选。

考中秀才的多是三四十岁的男人,多有家室,许多还是有孩子的,甚至还有当爷爷的,都不合适,最后家里人把目光锁在了钟少文身上。

钟少文二十出头,年纪正好,长身玉立,样貌气质也算出众,更重要的是家境十分一般,父母都在村里,这样的人就算考上了,也没有靠山,很难再进一步,正需要一个依靠。

于是长史便亲自将钟少文叫了去,说是考校,其实问了几个书里的问题后,就说到了家常,钟少文机灵着呢,一听人家问了妻子父母,就立刻猜到了长史的意思,便告诉人家自己的父母健康,无妻无子,又担心人家查到他和小宛儿的事情,便说是父母为了照顾自己求学,给纳了一房男妾,又不许他纵情声色,所以纳的是个小双儿,只让他照顾起居,再没有别的了。又怕长史介意,便说是那小妾被人看中,后来被人买了去,这会儿就是孑然一身。

双儿在当今这个世道地位极低,特别是对于上阶层的人来说,底层的双儿甚至如商品一般,随意买卖,就算是玩耍一番,也没有人当回事儿,因此找个双儿做妾照顾起居,这根本不算什么,对于长史来说甚至觉得钟家是在做好事,不然只让那双儿当个仆役使用便是了,何必给他妾的身份。

因此钟少文就成了他们心中完美的人选,长史当即提出了入赘的事情,钟少文言说要回家问过父母,长史也同意了,其实他们也需要对钟少文考察一番。

钟少文其实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要靠上长史这座大山,也知道入赘是百分百的事情,他也不在意,有人管吃管喝,还能娶到财主家的小姐,那简直是天大的美事。而且财主家就他一个女婿,以后就要依仗他,他还有功名在身,不能随意打骂欺负,所以去了人家家里就是吃香喝辣坐享其成的,何乐而不为。

他只给家里去了封信,告知父母一声,自己则连夜回了县城,他的眼中是轻蔑是决绝,他必须要把小宛儿解决掉。

小宛儿这会儿已经知道钟少文中了秀才,拉着田小野一个劲儿的分享自己的喜悦,就连田小野和季仲远也为他高兴,感觉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了。

因此钟少文回来的时候,小宛儿是一身喜气,欢欢喜喜迎他进门的,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好菜,还买了一点好酒,花了不少钱。

钟少文在府城住了好久,再回来看看这桌子饭菜,就嫌弃有些寡淡了,他只夹了几口肉菜,便放下筷子对小宛儿开门见山地说:“宛儿,这次回来是有事跟你说。”

小宛儿还被蒙在鼓里,托着下巴望着他,满眼都是喜爱。

“我中了之后,州府长史便来找我,给我提了一门亲事,若是娶亲也就罢了,可是却偏偏是要我入赘,我想着入赘怎能带你,带你去那小姐必是不让的,日后少不了欺负你,也给我脸色看,所以不如还你自由,咱们好聚好散,以后你也不用辛苦操劳家事了,若是有好人家,就寻了嫁了,若是不想唱戏了就去季家干,他们待你不错,你也可提出让他们缓缓赎身银子,每月多给你些月钱,反正也不急了。”

小宛儿听他说,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消失掉,笑容凝在嘴角,他的大脑一片懵,心头和身体都是冰凉的,他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好容易用发抖的手撑住身体,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小姐……咱们……咱们不是有婚书吗?”

钟少文不耐烦地说:“那婚书上我写了纳字,又没写娶,本就不算数,再说了,咱们又没成婚,对外也只说咱们是发小,算不上夫夫。”

小宛儿不知所措,泪水哗哗往下流,他拼命摇头,哭道:“不是的,我们明明就有夫夫之实,我们……你……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家人,都知道我们是……是那种关系……怎么就不算呢?”

“算什么?顶多算你是我的小妾照顾我而已,没有明媒正娶的,就不是夫郎,更何况咱俩纳妾的礼都没办过,你说你算什么?顶多算是野鸳鸯?传出去我倒是风流才子,你就是个贱货,哎,你别让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反正现在就这样,咱俩这么多年,我也不想传出你不好的话来,咱们好聚好散吧。”

小宛儿抵死不从,他扯住钟少文的袖子,哭喊道:“少文哥,你怎么了呀,是你说要娶我的,是你说等你考上了就帮我还钱,我们一起过日子,你还说……”

“说说说,说什么说,我每天都要说那么多话,你每一句都记得吗?”钟少文终于不耐烦了,他站起身,甩开小宛儿,“你自己心里有点数,你是个什么身份,我是个什么身份,我能娶你吗,我不要脸了吗,让人知道我该多丢人,算了,看在你这些年对我还可以的份上,我这里有十两银子,算做给你的答谢。”

他甩手扔下两块银锭子,正欲出门,犹豫了一下,又回头捡起一锭,说:“你在祥云班有吃有喝,也不需要用这许多钱。”

说完,他便大踏步离开,他早就受够了这狭小阴仄的房间,如今有了银子,定是要住宽敞明亮的客栈去。

小宛儿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愣愣看着钟少文离去的身影,半晌,突然哀鸣一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第二天一早,季仲远正要带着小九出门,就见冯班主急火火地跑了过来,他气还没喘匀,就喊着:“季老板,小宛儿……出事了……”

小宛儿的身契还在季仲远手里,按照规定,他还是季家的家奴,出了这样的事定是要告诉季仲远的。

季仲远带着田小野赶到祥云班,就见有郎中出来,正好遇上,郎中便告诉他们:“性命无碍,但是状态不太好,再这么下去,迟早把自己作死。”

季仲远还一头雾水呢,田小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头形容枯槁的小宛儿,硬生生吓得他刹住了脚步,一时间竟是不敢认。

田小野错愕不已,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小宛儿的手,关切地问道:“宛儿,你这是怎么了?”

小宛儿眼神空洞,死死盯着床柱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田小野身上,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来。

“小野,他……不要我了……”

说罢便落了泪。

冯班主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前后讲给季仲远和田小野听,小宛儿只一直坐在床头落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仲远恨恨的一拳砸到墙上,骂道:“狗娘养的,早知道那个人渣不可能一下子改好,果然……人渣就是人渣!”

田小野则是心疼万分,他搂住小宛儿,也跟着落泪了,说:“他怎么能那么骗你……他不是人……”

小宛儿被他温暖的怀抱抱住,才好似回了一点神,嗫嚅着说:“我看了婚书……我找人看了……是假的,人家说正经娶亲不会用这样的婚书,顶多是纳妾用的……”

季仲远和田小野成亲的时候没有这样的订婚书,他们也不知道婚书应该是哪样,只是深深自责,当时小宛儿把婚书给他们看的时候,就该找个明白人问问。

小宛儿浑浑噩噩,还是被灌了药才睡去,因着宵禁,季仲远和田小野只能先回家,却不料第二天一早就传来糟糕的消息,冯班主急得满头大汗,说小宛儿失踪了。

季仲远心头直觉不妙,田小野的太阳穴突突跳,神使鬼差道:“他会不会想不开,咱们得分头找。”

冯班主道:“班子里的人已经找了一早上了,附近都找过了,都没有。”

季仲远皱着眉图,突然一个激灵,道:“城外呢?湖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