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鸡还未叫,杂货铺子的后院已经炊烟袅袅。

微寒的晨风裹挟着可口浓香飘去四方,是季家独一份的美味。

季仲远把做好的食物摆上货架,赵吉祥清扫了铺子,整理好日常杂货区的东西,清点数目,他走了两圈,对季仲远说:“哥,咱们进点雨伞吧?”

眼瞅着春天就要来,雨水开始变多,确实需要雨伞了,更何况小镇的春极短,来不及感受就到炎炎夏日,夏日里暴雨滂沱,三天两头地下,更是离不开雨伞。

季仲远同意了,说:“二福,明天去进些雨伞,再弄点蓑衣回来。”

谭二福应了一声,又问:“进多少呀?”

季仲远道:“雨伞十把,蓑衣十件。”

“好咧!”

说是明日去,是因为今日谭二福要去看着烤竹盐的窑,一整天都不回来。

田小野煮了两个鸡蛋,又拿了一筒竹筒饭给谭二福,这是他中午的干粮,谭二福道过谢,把食物紧紧裹进了棉衣中,搓搓手,打开门就要外出,却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哟,大清早就来要饭啊!”谭二福叫道。

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儿,看上去年纪不大,手里抱着一个半截子的陶碗,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中尽是畏惧,他被谭二福的大嗓门吓住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碗伸出去。

这时候赵吉祥出来了,他以前就是个混混,可没有谭二福的好脾气,一见那乞儿就皱起了眉,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大清早来找晦气,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乞儿被吓得屁滚尿流,赵吉祥拍拍谭二福的肩:“路上慢点兄弟。”

又朝着那乞儿的方向啐了两口,骂了几句晦气,这才回屋。

季仲远在楼上收拾他的办公室,听见赵吉祥一早就在骂骂咧咧,探出头来问:“吉祥,怎么了?”

赵吉祥道:“哥,没事,就一个乞儿,大清早的蹲门口了,让我赶走了。”

大清早乞讨确实讨厌,镇上乞儿也不少,有时候会跟着人走缠得人心烦,季仲远便没有多问,继续收拾他的办公室去了。

铺子二楼有四间屋,原来是四个雅间,这会儿一直没有很好地利用起来,一间给赵吉祥和谭二福做员工宿舍,一间做了仓库,还有两间闲置,季仲远选了一间采光最好、面积最大的给自己做办公室,另一间可以做集体宿舍。

他准备等铺子回春,开始盈利时,就招些员工来,主要是给田小野打下手,或者说是让田小野监督他们做好后厨的活。

他不想让田小野承担那么多,首先,田小野作为东家夫郎,去给所有员工做饭,这事儿就不对,后世确实不少小作坊的老板娘会负责做饭,节约成本,但是这里是阶级社会,就算是小铺子里也分尊卑,田小野是东家夫郎,地位仅次于季仲远,又怎么能让他给伙计们做饭,折了他的威严呢。

另外,既然准备了要去县城发展,就要提前选好人手,早起跟着自己的员工不论是忠诚度还是业务熟练度或者是对铺子的归属感,都会更强烈一些,季仲远打算在去县城之前就培养一批给力的手下,为日后之路打好基础。

他摆好了桌椅,田小野提着一桶水上来,要给他拖地。

季仲远赶紧接过水桶,说道:“你怎能干这个活,抻着胳膊怎么办,在楼梯上摔了怎么办。”

田小野笑笑:“我又不是泥做的,哪有那么不堪。”

他拿起拖布蘸了水,就给季仲远拖地,季仲远还想说什么,就听楼下有动静了,第一批来买吃食的人已经到了,他得下去帮忙,等过了这个高峰期,他就可以把铺子交给赵吉祥,自己上来写小说了。

现在客流量基本稳定了,他们也对每日的销量有了数,不像刚开业那会儿,要守在厨房里,随时补货。

因此,季仲远和田小野只在每天清晨起来做好食物,摆上货架,便不再开火,只有一口锅里炖点烧肉,给傍晚那一拨客人就行,现在大家也都知道,想买杂货铺子的蛋糕米糕,就得趁早,酥皮点心倒是不用,那个卖得少,做一锅能卖两天。

早餐的客人很快买光了蛋糕枣糕,雪里红也只剩半袋,赵吉祥见着没人了,对季仲远说:“二福说最近山楂不好买,咱们这雪里红怕是卖不了几天了。”

季仲远点点头:“土豆快下来了,到时候卖薯条吧。”

赵吉祥笑道:“哥,你都从哪儿看来的新奇吃食?”

季仲远:“这还用看,我告诉你,甭管是什么,炸了就好吃。”

赵吉祥恍然大悟。

季仲远让他好好看着铺子,自己去了办公室。

田小野已经拖完了地,开着窗通风,季仲远见了,就去搬了个火盆进来,眼下还是冷,火盆不能断。

办公室摆一张桌子,桌前两把椅子,季仲远坐着写小说,田小野就在旁边学字。

桌子对面还有两把椅子,中间放个小茶桌,是待客用的。

这会儿也没有客人,两人关上门窗,屋里寂静无声,只有木炭在火盆里偶尔蹦出哔啵声,也吵不到专心致志的两个人。

就这么又写了十页纸,已经写到雨中相遇借伞,赵吉祥敲了他办公室的门,在外面说:“哥,贺掌柜带着客人来了。”

季仲远立刻想到贺掌柜说过要把他家点心引荐给他的表哥,赶忙道:“快请进。”

说着,就起身迎接,田小野也不能再写字了,也跟着起身迎接,他心里又好奇又有些畏缩,心想着这可是县城里的贵人,那得多气派呀。

贺掌柜进了门,身后跟着他的表哥,他笑着给几人作了介绍,才带着表哥坐下。

贺掌柜的表哥姓张,与贺掌柜的气质完全不同,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精明,反而长得白白胖胖,喜气洋洋,他见人就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季老弟,我表弟说你这里有可好的点心,在县城里都排得上号,我那个客栈,平日里住宿的人不少,到了,常有些人爱吃点心,特别是那没赶上饭点的,就想吃点垫垫,所以我来你这看看,要是合适,今天就定些。”张掌柜笑道。

季仲远一拱手,先说了句张老哥生意兴隆,又说:“我这确实有几样点心,货架上正好卖没了,后厨还有些,我让夫郎给您端来。”

他们的点心一直有余量,但是并不都摆出来,而是放在烤炉里,这样会干燥些,拿出来的点心酥脆香甜,和刚做出来一样。

田小野很快拿来了一盘点心,桃花酥、荷花酥、米糕和蛋黄酥,还有双皮奶和渐变色的点心没拿出来,这是季仲远早就和他说过的,不能一下子把家底都拿出来,先把这些常做的拿出来,要是人家不满意,才能把好的拿出来。

张掌柜见了那盘点心,眼睛一亮,惊喜道:“这可做的漂亮,能比得上福寿斋的东西了。”

他伸手取了小刀,把每样点心切了一半,放进嘴里尝,季仲远等他一个一个吃完,才问:“味道如何呀?”

张掌柜点头道:“味道好极了,特别是这蛋黄酥,我在县城里可没见过这种点心,酥皮包甜豆沙,再包咸蛋黄,这可真是巧思呀。”

季仲远心中石头落了地,对方满意就好,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老哥与我有缘,是咱们店里头一位贵客,我给您个最低价,论斤算,桃花酥一两一斤,荷花酥同样,蛋黄酥一两五钱一斤,米糕八钱一斤,您看怎么样?”

他给的价格确实不高,批发点心本就是走量,所以是走的薄利多销的路子,可是张掌柜却犹豫了,这让季仲远刚刚放下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老哥有话可以直说,是这点心不合意,还是价格不合意?”

张掌柜略一思忖,说道:“季老弟既然是我表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咱们朋友之间不说暗话,我实话跟你说,你这点心卖得不贵,甚至有些便宜了,不说这蛋黄酥是新奇点心,就说米糕,满大街常见的糕点,一般卖价在一两银子一斤,做得好的,可能卖到一两一钱,也有人冲着铺子去买,比如福寿斋,他们点心贵一些,但是买的人也不少。”

“这是市场价,要是卖得高了,就没人买,要是卖得低了,其他商家就不会让,你抢了别人的饭碗,这人家肯定要联合起来抵制你的,那么我们说回你家点心,不得不说,味道是真的好,就算是福寿斋,也没有这么清新的点心,多是甜腻的,所以你们家点心就面临着一个问题。”

“就我那铺子,若是卖得便宜了,其他铺子肯定不干,咱们这又好吃又好看的东西卖得比他们便宜,那他们还卖得出去吗?要是卖得贵了,我就卖不出去,我那都是住宿的客人,吃点点心垫垫就等着吃饭,又多是商户,精打细算,花钱买好看的,不如少花点钱买些实在垫饥的绿豆糕白糖酥,所以这不好弄啊。”

季仲远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提醒他不得扰乱市场秩序,不然必定会被市场所淘汰。

他说的是实在话,季仲远在屋里踱步,他眉头紧蹙,想了许久,突然灵光一闪。

“老哥,有个主意,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