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凌云宗楼阁上灯火通明,林云飞出了正阳殿准备回别苑休息。

路过凌香殿的断壁残垣时想起几个月前他和谷慕千还在殿内合籍的情形,然而谷御书已经不在了。

林云飞坐在昏暗的台阶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要代他照顾好谷慕千,打理好凌云宗。

眼下的事情太多,有些事便顾不上了,林云飞暗自思忖了一阵,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

刚转出一段半塌的墙角,看到不远处凝香泉的小院。

林云飞不自觉推门进去,月光照在庭院中,里面的布局跟之前一个样子。

还未走到泉池旁,只听水声潺潺,林云飞皱着眉目走了进去。

谷慕千听到脚步声,哗啦一下躲在水里,旁边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株白莲。

林云飞拉开隔板走进来,只见水中一段玉脂般的脖颈托着谷慕千的俏削脸庞。

谷慕千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和欣喜,抹开脸上的水珠,推着涟漪走到林云飞旁边。

“师兄要不要洗一洗去去乏?”

一串水珠从谷慕千举起的掌心落下,像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瘦削白皙的肩头。

林云飞喉头滚了一下,浅浅的应了一声。

泉水温度正好,水位漫过腰迹,林云飞光着膀子站在水中,麦色的皮肤在隔窗里透进来的月光下泛出清亮的光泽。

“这些天辛苦你了。”林云飞靠着岸便的木质平台,一个手臂支在上面,放松了深情,一手将谷慕千拉进怀里,轻柔的气息轻轻吹着谷慕千的耳廓。

“没什么,师兄比我辛苦多了。”谷慕千白皙的皮肤下瞬间透出淡淡绯红。

“等一应事宜忙完了,我们将凌香殿重新修整一下好不好?”林云飞的手他谷慕千有些发烫的肩膀上揉了揉。

“嗯,都依师兄。”谷慕千垂着头心不在焉道。

他淡眉抵在林云飞的下巴上,能看到林云飞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林云飞咯咯一笑,“你怕是忘了凌香殿是给我们合籍住的地方,现在分居两处是不得已,到时候岂不惹人笑话?”林云飞捏了捏谷慕千的鼻尖。

“有什么好笑话的……”谷慕千不乐意的晃了下肩膀。

原本平静的水面,从谷慕千扭动着的窄细的腰间扩开一圈圈波纹。

“师兄!”谷慕千突然被林云飞插着腰抱在岸上,吓的惊呼一声。

“别人不知我有没有履行道侣的职责,岂不要笑话……”林云飞抵着坐在岸上的谷慕千,双手支在他身体两侧潮湿的木地板上。

谷慕千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唰的一下滚烫了起来。

旋即,两个沾着晶莹水露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两只玉足从水里挑出,脚腕处银线环绕的玉铃在出水的一刹发出清新悦耳的声音。

散在地板上的浅发像一朵盛开的白莲,细瘦的腿像两根花蕊,朝着屋顶伸展出去。

林云飞将细长的花蕊支在肩头,悄悄撼动的花蕊上便传来银铃的脆响。

一朵白莲飘浮在水面,随着温柔的碧波浮浮沉沉,然后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道浪花掀起。

高高的冲上浪尖,又跌落下去。

它似乎爱极了这热烈欢快的游戏,在浪潮逐渐平息的余韵里贪欢,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巨浪来袭。

林云飞抱着谷慕千出了凝香泉的小院,一路往谷慕千的别苑行去。

柔软的纱账里,林云飞给谷慕千掖好被子:“快睡吧。”

“师兄。”谷慕千红扑扑的小脸裹在被子里,伸手拉住林云飞,“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云飞捏着他的小脸,凑到谷慕千耳边:“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的话,我还怎么当师兄。”

谷慕千的脸一下子红到了鼻尖。

林云飞哄道:“早点睡,明天不用起那么早,你好好休息一下,所有的事交给我就好。”

谷慕千点点头,不多时便假装睡着了。

林云飞在他额头亲了亲轻轻掩门离去,谷慕千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

谷慕千已经很少像之前那样做小点心了,脸颊的轮廓也明晰了几分,颇有稳重成熟之态。

他难得得了空隙,提着食篮走到蒲苏住的别苑,几个人围着木案一边说笑,一边整理旁边摞的高高的卷宗。

蒲苏见没人推来门,早不耐烦的丢了卷宗跑过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宗主可把我们忙坏了。”

谷慕千双眼含笑看着蒲苏,“这不犒劳你们来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蒲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吃着谷慕千带来的点心。

林云飞看着夜玄,感叹道:“没想到令尊竟然是魔君。”

“是啊,既然这样,等打点好凌云宗一应事宜,我们这些小辈也要去拜会一下才是。”谷慕千看看夜玄,等他拿主意。

“嗯。”夜玄抿着茶,蒲苏看的出来他是想让魔君看看他这些朋友的。

“那可说定了。”林云飞了呵呵一笑。

蒲苏突然想起什么,托着下巴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清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最后见李清童人事不省的躺在鹿尘怀里,倒是挺担心他的伤势的。

“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树林,拿走我哨子的人是谁?”蒲苏皱眉看着众人。

林云飞抿了口茶,忽然开口道:“那人是个哑巴,其实是我有一次出游,在一个破庙里见到的。

他守着一个九面石像,我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到禁地做些杂活,没想到他跟着弟子们下山了。

他是谁我也不认识,但他那天跟着鹿尘,应该是宁择天走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妖族中有一些人是专门侍奉妖王的亲族,对妖王有绝对的忠诚,他恐怕是当年侍奉宁择天那支亲族的后人,所以才会守着以宁择天为原型的石像。

他们跟妖王的关系特殊,可能当时正是那只哨子唤醒了宁择天。”

虽然只是推断,但众人闻言,不免觉得已经和真相相差无几了。

那个哨子没有像灰袍老人传说的那么神奇,但能够唤醒宁择天这样级别的元魂,已然不可思议了。

北荒。

冰天雪地中一座小城,所有的建筑上常年盖着厚厚的雪层,像一顶顶白色的帽子。

二楼的雪檐下一扇小窗被推开,冒出一缕热气。

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前,琥珀色的头发遮挡住了脸颊,深沉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命令:“这里太冷了,快回**去。”

比起窗外的一片严寒,窗内的房间与外面却像两个世界。

角落里摆放的绿植格外茂盛,李清童赤着脚踩在光洁的木板上,身上仅系着柔软的丝质长袍却并不觉得寒冷。

他闻言转过身,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衣袖滑过绿植的叶子,踩着几阶台阶步上高处的床榻,坐在床沿。

他看着站在下边,一身流纱袍的男子道:“你放他们进来吧。”

“这是他们该有的惩罚,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你的不是。”鹿尘的淡眸从窗外收回,白皙纤长的手指合上了窗户,将城外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隔挡在视线外。

“妖族的王留一个仙门弟子在城中,招来非议也无可厚非。”李清童眸色淡然道。

“我不想做谁的王,跟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别人同意,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他们已经够仁慈了。”说着鹿尘朝李清童走了过来。

他对这些曾经侍奉过他亲族的后人不屑一顾,连他喜欢的人都要赶走,他才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冻死,反正是他们自愿跪在城门外的,想以此逼他赶走李清童,妄想。

李清童看着鹿尘走过来,他无比清楚鹿尘现在是有绝对权威的妖王宁择天。

所以当宁择天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身体。

“我这么做你不开心?”

他抬着李清童的下巴。

李清童用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他,问道:“鹿尘呢?”

“原来你喜欢的人是他?”

在李清童的沉默里,宁择天忽然有些失落的收回手,从榻上走了下去。

但他终于在门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一句:“也许从头到尾,喜欢你的人只是我这么个怪物罢了。”

李清童在宁择天掩门离去后很长时间像一个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张着惊异的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似的,踩着木梯咚咚咚下了楼。

北荒凛冽的风雪一刹间扑面而来,刺骨的寒风在衣领下的皮肤上肆意雕刻。

光洁的脚掌踩着同样冰凉的白雪。

李清童穿过城中一条条街道,长长的衣摆拖在雪地上,最后终于在城楼前停了下来。

宁择天坐在城楼上,风吹着他琥珀色的长发和眼眸。双脚和衣摆在空中散漫的垂着,静默的看着天边,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他的眼睛突然像被伶俐的风割了一下,摸着骤然冰冷的脸颊,才发现这竟是他平生第一次落泪。

他少年成名,是史上最年轻的妖王,经历过疯狂又落寞的一生,最后元魂都被分成了九份。

很多人羡慕他的伟绩,然而当他重生在一个山间寻常鹿妖的身上后,才体味到他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感觉。

他从鹿尘即将散去的神识里看到一个人,那个人眼睛乌黑明亮,似乎藏着世间的星辰过往。

他为了不让那个记忆从身体里消失,便一直养着鹿尘的元魂。

有一天他发现他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越来越依赖于一个人。

这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畏惧,他痛苦的想要自鲨。

在灵香殿前,他躺在李清童的怀里终于要解脱的时候,蒲苏复活了他。

再次醒来,鹿尘的元魂和记忆都从这个身体里消失了,连同宁择天重生在这个身体后的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后来他每天都会想起一些什么,但并不多,可能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对李清童的记忆只是小时候被一个男孩救过罢了。

但他想知道的不仅如此,因为他每次看到李清童都感觉心口止不住的跳动。

其实早在鹿尘被猎人追的掉下悬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重生的宁择天靠着他的记忆活着,并且喜欢上了他记忆里的李清童。

比起妖王宁择天,他只想把自己活成鹿尘。

李清童站在雪地上远远的看见了他,冲他飞奔而来。

在冰天雪地中李清童的身体显得极为单薄,但却是他一直渴望的。

李清童扑在宁择天怀里,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可能疯了,你是宁择天也好,鹿尘也好,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

鹿尘抱住李清童:“你们不都说我是宁择天吗?”

“可是我的感觉欺骗不了我自己,我只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所以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李清童泪眼婆娑。

“傻瓜。不管是宁择天还是鹿尘,喜欢你的一直是这个怕你会离开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