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亓,你后悔跟我来西域吗?”

魔君躺在**,看着花亓寒斜垂着云鬓在捣药。

“受人所托,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有什么后不后悔的。”

花亓寒将石臼里的药膏均匀的抹在白纱布上,缠在魔君胸口。

“我让小玄先回乌殇城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长的像寒烟,性子也像。”花亓寒咧嘴一笑,嘴角却是有些惨淡的味道。

“他们还说像我呢。”

“也不假,因为你越来越像她了。”

魔君忽然征住了,“小亓,你想去看看雪吗?”

燕子坞一年四季如春,花亓寒终日待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到什么风雪的。

这么说来,他好像很多年都没看见过雪了。

“嗯。”花亓寒突然垂下双眸,眉尾的痣温顺的挂在眉梢。

夜玄回到乌殇城,蒲苏也还受着伤,他少不得两头跑。

还没进魔君的寝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笑声,是蒲苏在和傅白嬉闹。

刚要进门,忽然听见俏娑罗的声音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小玄迟早会明白魔君的心意的。”

“可是俏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苏就算是穿书者,对原文中三言两语交代的背景恐怕也没有当事人清楚了。

只听俏娑罗叹了一声:“其实我刚入魔道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人,人称韶无名。

据说是个散修,后来入了魔道。那时候修仙是人人向往的光明大道,魔修都是一些混不下去的人铤而走险的选择罢了。

韶无名却是仙魔两道双修。

仙门不承认他是仙门,他对此也不在乎,成日跟魔道的人混在一起。

听说他曾买下过一个城池的酒,和魔道众人豪饮了三天三夜,在魔道颇受欢迎。

我在街头靠表演谋生的时候被一群魔修捆了去,路上听说他们是为了讨好韶无名,我心中的气愤,认定他是个挨千刀的人渣。

那晚韶无名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睡醒才发现手脚捆的都麻木的我,我害怕极了,趁他刚给我松绑,冲上去咬了他一口。

刚逃到门外,就被一群凶恶的魔修拦住,一棍子敲在腿上,我半个身子都麻了。

韶无名从房中出来,只说‘丫头给我留着,好生伺候’就走了,众人不敢怠慢,还买来两个丫鬟伺候我。

但我当时认定他简直坏透了,多次刺杀都被他拦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气的是,他竟然教我术法,说我学成了杀他也不迟。

渐渐我发现他每天深夜疲惫的回来,倒头就睡,天不亮就又走了。

有一次我便悄悄跟着他出了门,在一片竹林里看见他杀了一个四只毛蹄子的怪物。

我放声惊叫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妖,足有一间小屋那么大。

只是这一叫引来了更多的我没见过的妖族,韶无名受了伤,但还是带着懵懂无知的我逃走了。

我们躲在一个破旧的茅屋,我透过门缝看着那些垂着涎液的獠牙和腥红的眼睛妖怪,惊异的无可名状。

韶无名蒙住我的眼睛,我才没有大叫出来。

他腿上受了伤,几道很深的齿痕翻开血肉,过了没几天伤口就开始溃烂。

我们不能出去,也没有食物,昏花着眼睛在旧屋子里不知躲了多久。

一天,眼前的屋顶被轰然一声掀开,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我直以为妖族要把我们吃了。

玩完没想到,我从挡在眼前的指缝中再见到夜姐姐绝美的脸,那一瞬间的庆幸将我淹没。

在我从相聚的兴奋中没回过来神的时候,一把长剑刺进韶无名的胸口,他发白、干裂的嘴唇顿时涌出一股血,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我吓得大哭起来,夜姐姐显然跟我一样把他看成了恶人了。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们怎么从群妖围攻下逃出来,夜姐姐就是不信。

‘妖族都被隔绝在千峰山外的北荒,怎么可能到中陆。那个村子一夜之间人口消失无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魔修简直罪该万死。’

夜姐姐很是气愤,然而当时我不知怎么,怒上心头,竟然对夜姐姐说‘我也是魔修,姐姐也杀了我好了!’

好一会儿夜姐姐才从一阵沉默中开口,‘你说有妖,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急于让夜姐姐帮忙救韶无名,带着她重新回到让我心惊胆战的地方,结果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夜姐姐搜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说是化尸散。我不明白韶无名为什么要用化尸散把妖族化掉,只能等他醒来问个明白。

夜姐姐终于答应我,她传讯给闺中密友花亓寒。

花亓寒其时是个落魄医修,借着祖上的名望勉强在仙门立足,夜姐姐虽然出身小门派,但早年跟着师父游历,见闻也广,途中认识了花亓寒,引为知己,俩人关系甚笃。

还不等我找到证据证明,证据当晚就送上了门,我们被一直追杀韶无名的妖族围住了。

最后我们撤到一处峡谷,才借着复杂的地形藏身,整整一个月,韶无名的伤才养好。

期间我们一个个击杀了来追我们的妖族。

花亓寒就是个医迷,每天沉迷研究妖族的尸首。夜姐姐跟我一样,在这些天里对韶无名渐渐改观。

‘你为什么要用化尸散?’

韶无名翘着缠满绷带的腿,嘴里叼着狗尾草,饶有兴味看着一本正经的夜姐姐:‘太丑了,要是妖族都像你这么美,我没准娶回家做老婆。’

我们都笑了,夜姐姐却满脸通红。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不愿给百姓增加恐慌,而且仙门也不会相信他一个仙魔双修的半吊子的话,以为妖族是不会到中陆的。

他以前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而那一段时间我却每天绞尽脑汁要杀他,想来也很可笑。

他说话做事向来随性,外人看他只是有些疯癫,但在一起久了,我们不自觉的都很信赖他,我们决定一起将妖族驱赶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个月过后,中陆已被妖族搅的乌烟瘴气。

不知是谁说魔修勾结妖族,仙魔两道本就互相看不顺,一时对立了起来。

好在那时妖族还不够强大,韶无名对他们的习性颇有研究,我们跟着他几乎是战无不胜,很快就将进入中陆的妖族解决了。

但仙魔两族的紧张局势也是那时形成的。

韶无名和夜姐姐暗结道侣,为了不影响夜姐姐继续修行,他们没有公之于众。

后来夜姐姐有了小玄,我们经常偷偷跑到天和宗找夜姐姐。

从那时我解决的韶无名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吊儿郎当了,有时候甚至畏首畏尾,我还笑话过他。

直到后来我也遇见了喜欢的人,有了孩子,才明白他的心境。

只是没过多久,妖族卷土重来,这一次却将中陆搅的天翻地覆。

花亓寒研究出了一种对付妖族的药,但是要将妖王引出来,我们制定好了计划。

但是我们远远低估了万妖王的实力,最后导致……导致夜姐姐散去元魂。

我们也身受重伤,醒过来之后,仙门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所有的妖族和魔修都被通缉。

我们只得逃到西域,而且不能再回到中陆。

花亓寒本来要和师兄去第一宗进修的,却为了照顾昏迷的韶无名来了西域。

他只能在燕子坞待着,出门不多时就要回去,可能也跟那次受伤有关,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告诉我们罢了。

韶无名就是赤魇魔君,他一直都想回到小玄身边,只不过想用一个正面的名义。

我理解他,因为我跟他一样,我们那时不够强大,又有太多顾忌,西域的险山恶水,对我们是未知和不可想象的。

但在这痛苦绝望的大地上竟开出了妖冶的花,魔修练毒养蛊之事开始盛行,然后贩去中陆换钱,被很多仙门弟子买来驱邪祟。

魔君做了很多努力,才有了魔道现在这个样子,我从来没后悔追随他,与其放任迫于无奈的人堕入魔道穷凶极恶下去,对他们的谴责人人都会,但真正想要解决问题的只有魔君一个。

而且他是自愿的,夜姐姐也从未要求他回到仙门,让他在魔道做他想做的事,我们也该支持他的。

不然,他这一路走的可真是太孤独了。”

俏娑罗的一席话说的蒲苏内心一阵翻涌。

而门外夜玄静静站了很久,仿佛要落地生根似的,跟父亲比起来,他经历的那些欺负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从他记事起夜寒烟几乎没有提起他的父亲,现在想来不让她那些蛮不讲理的师兄弟们知道他的存在,其实是保护他的方式。

这种平淡的互相守护,在母亲一个人,倚在门前淡然笑起来的梨涡里。

快要遗忘了的记忆一瞬间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夜玄深吸一口气,往事哗啦啦像流水在他心间倾泻,只要记住这种幸福就好了。

所有的黯淡的日子,都被这生命里的异常珍贵的灿光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