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很晚才从工坊出来。

侍童们领着他到海边一处阁楼。

远远看到屋檐下亮着精致的明灯,将整座阁楼烘托的巍峨耸立,楼上仙帷飘飘,十分富丽堂皇。

阁楼的房间里分别住着蒲苏、李清童、林云飞和谷慕千,他们正聚在中间的大厅里说话,背景是海浪不停拍打海岸的声音。

“师哥倒是和蒲宗主挺投机的。”谷慕千说着让出一个位置。

夜玄坐在蒲苏和谷慕千中间,笑了笑。

众人说了一回才各自回房。

“喂,你的房间在隔壁。”蒲苏关门时,夜玄悄没声跟了进去。

夜玄拉开蒲苏推在他胸口的手,将人抱入怀中,“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很不开心,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苏本来挣扎了一下,闻言忽然安静了,他就是有点担心老夫人。

他和老夫人有种相同的感觉,老夫人说这些年像偷来的一样,与蒲苏何其相似,他穿进来的这些时光从来也不属于他。

现在突然觉得原来孤零零的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你的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要让他喜欢的人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夜玄刚回到房间,侍童送来一叠衣裳,夜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身上沾染了一些炉灰。

从屏风后将衣服换下后,侍童说要拿去浆洗,正准备下去,见夜玄从屏风后走出来,笑道:“还挺合适的,我家公子还担心他的旧衣服你穿不上。”

夜玄闻言愣了愣。

那侍童以为说错了话,赶紧道:“并不是很旧,只是公子穿了几次就放起来了的……”

“挺好的,我挺喜欢。”夜玄看那侍童都急了,笑着回道。

侍童见状才放下了心,看夜公子也不像难伺候的人,才收拾东西下去了。

夜玄躺在**,鼻底忽隐忽现的漫过一缕清香,他扯过衣领闻了闻,一股熟悉又亲切的香味在鼻尖萦回。

他从怀中摸出个透明的晶石,提着透明的络子在灯下看了一阵。

说不出来是从什么时候,也许是在花园蒲苏将小玉瓶递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在禁地为他挡了戒魔攻击的时候,在燕子坞偷偷给他送花的时候,在秋猎救他的时候……

他的心仿佛一点一点被融化了一样。

蒲苏有时矛盾又奇怪,但顺着细枝末节,一件件一桩桩回想过去,发现他其实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默默的关心着他,装作不经意的。

不能想,越想夜玄就越觉得深深陷入蒲苏的包围中,以前他心里只有仇,为了变强,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但他现在心里有了一道光,恨不得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

好容易捱过漫漫长夜,侍童一大早就将洗好烘好的衣服送了过来。

夜玄眼光直直的看着蒲苏备早餐。

“看给你馋的。”林云飞戏弄道。

夜玄收回目光,只不经意的瞄了蒲苏几眼。

祖母的气色好了很多,吃完早饭还出来晒了会儿秋天的太阳才回去休息。

蒲宗主拉了夜玄去工坊,谷慕千在和林云飞在远处的沙滩上玩闹。

“还记得小时候我俩也喜欢在这里玩。”李清童端来一盘点心,放在石几上,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那次……”

“清童。”蒲苏有些尴尬的放下捏在手里的小圆饼,“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的,过去的事情,以后就别提了。”

蒲苏不大记得原主小时候的事情,李清童一提,扒马似的,他就总想逃避,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他不再提。

李清童剑眉微促,漆黑幽深的眸子看着蒲苏,“所有人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只有你不明白。”

蒲苏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原主跟他怎么要好,那是他们的事情,关键他不是原主啊,但他又无法跟他解释。

所以他只能说:“清童,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我知道你真心对我好,我也会尽力对你好。但我们,只能到这里了。以后,希望你能多爱自己一点。”

以李清童的心思,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很明白了。

对过往念念不忘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幻想过无数次被蒲苏拒绝,无数次感到痛苦和歇斯底里,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就着秋日的暖阳,仿佛在讨论一件日常琐事。

蒲苏给他的感觉也跟以往都不同,不是恩人,也不像以前那么模棱两可,让人觉得暧昧。

像是跟一个朋友的聊天一样。

“明白了。”

李清童要走。

蒲苏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哪走,玩儿去啊。”

李清童突然静怡于他的坦**。

民间有个游戏叫蹴鞠,在蒲苏看来,很像足球的原型。

林云飞和谷慕千在沙滩上踢着一个藤球,蒲苏拉着李清童走了过来。

“我和清童一起,你们师兄弟一起,玩不玩儿?”

“玩儿什么?”林云飞抱着膀子,饶有兴致道。

蒲苏斜嘴一笑:“今天玩儿个俗的,输了,脱一件衣服。”

李清童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直到外衫和靴子被扒走,赤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才恍然醒悟一般。

蒲苏在沙滩上画个方框,谁踢进去,所在的一方便赢。

蒲苏冲李清童使了个眼色,俩人见缝插针的欺负起了还不得心应手的谷慕千。

那藤球在几人的脚步间来回忙活着翻滚,随着一次次的落进方框中,林云飞已经只剩中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

“这次你不能再替慕千了。”蒲苏得意道。

“你们耍赖,就欺负我不会。”谷慕千堵着嘴。

又一个命中了方框,蒲苏要来扯谷慕千的衣服,谷慕千忙往林云飞这边躲,林云飞抱着人不肯放手。

蒲苏见不得他这么护着师弟,“慕千身材这么好,看看怎么了,凌云宗有你这么护食的吗?”

一行人笑着,闹着,追着,林云飞忽然踩到谷慕千的衣服,俩人骤然跌倒,竟然沿着沙滩滚落下去。

“你没事吧?”林云飞看了看眼前的小斜坡,和坡上笑的捂着肚子的蒲苏,吐了一口沙子,对谷慕千道。

“嗯,没事。”谷慕千那精瘦的小身板,被林云飞健硕的身子一压,不自觉闷哼一声。

林云飞赶紧起身,又连忙拉起谷慕千,给他收拾衣服上的沙砾。

谷慕千看着林云飞连自己都不顾,低头给他摘掉衣裾上的草屑,怔了一会儿。

“小师叔没安好心。”林云飞抱着膀子狠命搓了两下,“我们回去吧,身上都是沙子,好好洗一下。”

谷慕千看了一眼林云飞颈下一块小麦色的胸膛,赶紧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星辰洒向天空,驱散了白昼。

夜玄刚出工坊,就被一双手蒙上了眼睛。

他还没问是谁,就把人抱着推到墙上,蒲苏赶紧举起双手道:“我不闹了。”

俩人沿着小路径往海边走去,月光下,海面波光磷磷,闪着银色的光。

“我们都要睡了,想着你还没回来,就来看看你,怎么这么晚?”蒲苏问道。

“蒲宗主学识渊博,跟他聊天,感觉心胸开阔了很多。”夜玄看着远处的海面,波涛映在他闪烁的眸中。

“是吗?我看看。”蒲苏说着就往夜玄怀里蹭,被夜玄抱住亲了一顿才终于安分了。

蒲苏骑在夜玄腰上,揽住夜玄的脖颈。

听海楼里,一个个耳目聪玲,做什么都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蒲苏见夜玄早上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他又一直被他父亲拽到工坊里,俩人顿时有种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只剩下绵延不尽的痴缠。

断断续续的,组不成句子的话音,刚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

夜玄捏着蒲苏的手,一只手从怀里将一颗水晶灵石拿出来,“听说这是你祖母给你的,我不能拿,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亮了亮手上的法戒,将晶石放在蒲苏贴身的衣服里,手还在那滚烫的皮肤上流连了一会儿。

蒲苏不能碰,一碰就颤栗,口中哼唧不止。

夜玄恨不得聋了瞎了,只想把他吃了,渣都不剩。

然而欲望是没有尽头的,特别是两个如此情投意合之人。

他们只能压抑着心底的冲动,装作很淡定的回到了听海楼,接受那一群人目光的审视。

“清童呢?”蒲苏问道。

“他不知道找你去了吗?”林云飞耸耸肩。

此时海边已经空无一人,陡然从树下走出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出门找蒲苏的李清童。

心意被拒绝是一回事,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还是难掩心中落寞。

李清童坐在海边,茫然的看着海面,身体被凉风吹透了似的,没有一点温度。

过往在他脑海浮浮沉沉,一下子很清晰,一下子又寂灭了。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围着蒲苏,如今蒲苏有了喜欢的人,他像一下子被人抛弃了一般。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自处,虽然他创立了宗门,但他每天都盼着处理完宗务去找蒲苏,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等着他去找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第二天他看过老夫人之后,推说宗门有事,匆匆离去了。

他选择了避之不见,他只能适应,而把过程都交给时间。

只要时间足够长,可能有一天总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