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苏脸上一阵苍白,忍者疼痛朝身后怒道:“还不快下去。”

陈出人见闯了祸,巴不得一走了之,闻言不动声色的退下了,心下犹在思忖。夜玄虽然还没有和谷慕千合籍,但也算是半个凌云宗的人,凌云宗的门规有一条是不能伤及同门,何况还是这些来自各宗门世家的门客,仙宗各派之间牵扯甚多,没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他此番故意挑衅,也是料定夜玄不敢伤他,就算伤了他也免不了受到责罚,只是没想到小师叔身娇体贵,竟然替他挡下此剑。不过也对,从前他在谷慕千面前最得宠,对夜玄肯定痛恨,听说前不久还把他打了,想必也是真的。这样一来伤了小师叔,比伤了一个普通门客后果严重的多,他当然也不能辜负小师叔此番良苦用心……

蒲苏支走了陈出人,不然还不知道此人会作什么妖,谷慕千见蒲苏血流不止,急奔过来,“小师叔你没事吧?”

蒲苏连打针都嗷嗷叫的人,哪经得住这么重的伤,看着翻裂开的皮肉恨不得晕过去,此时只能勉强镇定神色,“刀剑无眼,难免错失,这点小伤有什么打紧。”

谷慕千连忙封了蒲苏几处脉门止血,“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他真要扶着蒲苏回去,眼角余光扫到了旁边的夜玄,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道:“你还不来给小师叔赔罪?”

夜玄闻言没说什么,提着剑一路跟他们回到别苑。

隗骨正在洒扫,见主子去而复返,正自诧异,又见到鲜血顺着蒲苏的手指落下来,大惊失色,还不等问发生了什么,谷慕千道:“快把止血的药拿来。”

隗骨见状不敢多言,立即给蒲苏清洗包扎了伤口,蒲苏怕血,连忙别过头。他坐在案前,目光矮人一截,正看见夜玄紧握的手背上,几条伤口似已见骨,袖口被染成红色,却藏着手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

刚包扎好伤口,随着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戒律堂,不消说,定是陈出人的主意。

只见一群人涌入门内,为首的长者身着墨蓝锦衣,躬身立在廊下,见到眼前情景,脸上神色一凛,道:“听说公子受伤了,戒律堂特意过来看看。”

此人便应该是戒律堂的鲁掌事了,蒲苏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哪是担心自己的伤,分明是见他受伤不知道怎么给御灵宗交代而发愁呢。

蒲苏此时褪去了一边袖子,衣衫半披在身上,只着一件中衣,坐在庭中木案前,看着隗骨将小臂上的纱布绑好,“不过皮肉伤罢了,并未伤及筋骨,鲁掌事不必放在心上。”

鲁掌事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人毕竟是在凌云宗受伤了,蒲苏的祖母对这个孙子向来宝贝的紧,凌云宗定然要给出个交代,想到此鲁掌事看了看一边的夜玄。

夜玄虽出身寒微,却也是老宗主仙逝前许给谷慕千的道侣,虽有很多弟子对这门道侣甚是反对,但宗主没有发话,夜玄目前还是谷慕千未来的道侣人选,若他们以后真结成道侣了,此时倒不好得罪。

鲁掌事一脸歉疚,痛心疾首道:“蒲公子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叫我们怎么给御灵宗交代啊?”

蒲苏闻言,内心感叹道,好一个以退为进,表面上却有几分愠怒,“这点伤也值得大惊小怪?!”蒲苏虽然娇纵,但也逞强爱面子,特别是在谷慕千面前。

众人见这位贵公子发怒习以为常,鲁掌事看似十分为难道:“即便如此,凌云宗历来有不伤及同门的规矩,如若就此坏了规矩,恐怕以后人人都要无视规矩了。”

蒲苏看着躬身而立的鲁掌事,眉头一动,“凌云宗既然要根据门规办事,我自然无法阻拦,只是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有个不情之请。就请鲁掌事将这责罚之权交于我可好。”

鲁掌事心知肚明,就算不顾及夜玄的颜面总要顾及凌云宗和谷慕千的颜面,少不得两头得罪人,如此一来既消了蒲苏的怨,也不得罪夜玄,表面上略作为难,便应了。

蒲苏心里冷哼一声,随即道:“这别苑甚大,琐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今我受了伤,还要隗骨照料,就麻烦夜公子在我伤愈期间来帮帮忙了。”

夜玄下颌骨一动,眸中透出一股寒气,十分生硬的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事情既已了解,蒲苏不耐烦的摆摆手,众人不敢再打扰,纷纷退去。

谷慕千围坐在案前,“小师叔当真无碍?”

看到美人受如此挂怀,蒲苏温言道:“我何时骗过你?有了凌云宗的妙药,怕是连个疤都留不下,大好男儿总该有个刀疮剑疤,方显英勇。”

谷慕千见蒲苏还有功夫开玩笑,便放下心,走到夜玄面前,低声道:“不管怎样,你不该伤了小师叔,小师叔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快去道个歉。”

夜玄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本没什么表情,闻言面色一沉,门客向来喜欢与他为难,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演戏,比起在蒲苏的别苑被当做下人受此羞辱,他倒更愿意接受戒律堂责罚,反正也不是没有罚过,夜玄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谷慕千不知两人私下的过节,原主哪会让这些风言风语传进谷慕千耳朵。谷慕千向来被人恭维惯了,此刻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还不领情。

蒲苏走到他旁边安慰道:“给他一些时间吧,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

好不容易安慰走了谷慕千,蒲苏回到别苑,看到隗骨鬼灵精的猫到夜玄旁边,学着蒲苏给他交代任务的语气,端出一副公子哥儿的气质,“你只需每天按着上面所列的条目,一件不差的做完即可。时间宝贵,就从现在开始吧。”

夜玄对这样的刁难早已见怪不怪了,捂着伤口,走进了后院荒芜的园圃。

隗骨躲在廊下偷笑,被蒲苏叫住,立马低着头,眼珠却滴溜溜的觑着蒲苏的神色,蒲苏一抬手,“把这个锦盒交给公子。”隗骨闻言接过锦盒,飞一般出了别苑。

等隗骨走远了,蒲苏在廊上几度徘徊,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走向花园。

夜玄正在整理枯死的花苗,见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背过身去。

蒲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漠然和冰冷,也难怪,原身弄啥碎了他的随身玉玦,夜玄现在一定对他恨之入骨。主角攻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会记住这笔账,然后加倍还回去。

想到此蒲苏心下一悸,但以原身的性格,此时定然会借机报复,仗着自己的身份治他个不敬之罪,然而蒲苏此刻内心却如耗子见到猫,表面上勉强拿捏出一丝盛气凌人,“我不需要一个伤患帮忙打理别苑。”说着将一个小玉瓶放在花坛上,还不等夜玄反应就一溜烟出了花圃。

蒲苏静坐在阁楼的书房,时而隔着窗棂看看后院中的人影,心道,这算是第一步吗?把夜玄留在别苑,这样追求者们就算想找事儿,至少在他伤好之前是不能的。

想到此蒲苏解开纱布,伤口刚刚凝结,药膏已经和伤口融合,凌云宗的药效自是不凡,加上原主的内力,伤口不出几日便会好,时间太短了。蒲苏索性将药膏挑除,牵动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一股鲜血,他额头上冷汗直下,双手发颤,咬着牙勉强将纱布重新绑好,只能以此延缓伤口的愈合,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蒲苏躺在长椅上,不觉渐渐睡着了,醒来时已日近薄暮,隗骨在院中忙碌。

那么,正在给他按摩头皮的是……

“你醒了?”一个沉静的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蒲苏脑中几乎不假思索的蹦出了一个名字,李清童。

李清童这个角色蒲苏在看书时就捉摸不透,从作者对他简单的描述中感觉他是个内心深沉的家伙,话不多,性格倒像颇有城府的大反派,好在他只是原主的朋友。

李清童的家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他父母早亡,家业被人抢空。蒲苏小的时候和祖母外出遇见流落街头的李清童,将他带回了御灵宗。御灵宗没有把李清童当做仆人,反而让他和家族弟子一起修习,并且在他成年之际给了他一笔资产,让他重振宗族。

蒲苏无疑是李清童的救命恩人,李清童待他自是非同一般,对他唯命是从。原书中夜玄成为魔君对他们展开追杀的时候,李清童为了给蒲苏争取一线逃生的机会,死死拖住夜玄,最后被削成人棍,下场也是十分的惨。

蒲苏直起身,手臂一晃动,疼的想咬牙,表面却平静的问道:“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李清童身量颀长,长相十分清俊,剑眉横扫,漆黑的眸子幽深的像一潭池水,见蒲苏起身,将他散乱的长发重新梳理好,插上玉簪,俩人遂移到庭中矮榻前。

隗骨端着一壶煮好的新茶进来,看了李清童一眼,蒲苏假装没看见他们俩人眼神交会,想必隗骨已经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了李清童,隗骨添着茶水,一边道:“小师叔心神不宁了好几天,总算踏实睡了这半晌。”

蒲苏端起茶杯斜了他一眼,隗骨识相的收起茶盘,起身道,“该传晚饭了,李宗主就陪小师叔一起用晚饭吧。”

李清童放下茶杯“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未曾离来开蒲苏。

四下寂寂,两人一时无话。

蒲苏正搜肠刮肚的想要牵出个话头,不料李清童抬起手探到蒲苏的脉门上,蒲苏冷不防手往后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