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童略通医术,给蒲苏探脉也很平常,蒲苏唯恐刚才表现太过,露出破绽,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只道:“一点小伤而已,隗骨已经给上过药了。”

李清童收回手,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又睡不着了,可是因为在北荒受的伤?”

蒲苏抿了口茶,“损了一点修为,没什么要紧。好不容易躲了祖母,你倒来聒噪我。”

“那饭后我陪你走走。”

“也好,我去换件衣服。”晚间多少还是有些凉,而且广袖衫太容易被李清童探到脉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清童深渊一样的眸子里,李清童太了解原主了,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换了芯儿的,总觉得他会第一时间给他开膛破肚。

俩人散步归来,已经暮色四合。

虽然蒲苏再三劝说,李清童坚持要把他送到别苑,直到蒲苏在榻前坐定,“你现在是一宗之主,要以宗务为重,早点回去吧。”

这么正经的话蒲苏平时是不说的,在李清童看来,蒲苏把他唯一的认真与关心都给了他,“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蒲苏不置可否的喝着茶,心里只想他快点走。

李清童刚转过身,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暮色中走来,在后院的花圃中忙了一天的夜玄走到前庭,目光掠过李清童,没有发现隗骨,就把手中的册子放到蒲苏面前的木几上,视若无睹的向外走去。

李清童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很低沉,“你就是伤了蒲苏的那个人吧。”

夜玄闻言身影一顿,这才回过身瞧了一眼李清童,李清童仿佛被夜玄的目光蛰了一般,不悦的皱起眉,俩人目光相遇的一瞬,太阳终于坠入了山峦,只觉天地骤然一暗,过堂风吹得他们衣带纷飞,任谁也能察觉出空气中散入的火药味儿。

这俩人都是忍辱负重的角色,修为卓绝,这要是打起来,还不得把这别苑给拆了。蒲苏沉声道:“清童。”

李清童勉强收回脸上怒色,冷哼一声,出了别苑。

蒲苏每天把别苑需要打理的事情列好,等夜玄来了亲自交给他,事情不多不少,足够他把一天都耗在这儿。

如此过了两三天,后院的花圃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小花园并不大,亭台水榭倒是一样不差,可惜原主是个喜欢往人堆里钻的,花园便渐渐荒芜了。

收拾过后,本来掩盖在树枝下的假山流水池也露了出来,蒲苏打算把土也翻一翻重新种上花,还没想好种什么,正思忖间忽听隗骨一声疾呼,“不得了了。”

只见他拿着一件衣衫步下楼来,白色的中衣袖上带着猩红的血痕。他匆匆撩开蒲苏的衣袖,只见他手臂白色的纱布下尤有血迹,蒲苏始料未及,“伤口怎么还在渗血,不是早就止住了吗?”

蒲苏向周围张了一眼,放下袖子,嗔道:“大惊小怪,没规没矩的。”

隗骨坚持要看他伤口,正推搡间,夜玄走了进来,蒲苏一怔,给隗骨逮到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纱布解开,隗骨扯得快了,纱布上粘下一片血肉。

蒲苏痛呼一声,早就吓得闭上了眼睛,院中顿时一片安静,他缓缓抬起眼皮,差点晕过去。只见开始发炎溃烂的伤口已经变成黑紫色,看起来甚是恶心可怖,他也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心道这条胳膊不会废了吧,表面还要若无其事,“天气热,又裹了这么多层纱布闷着,感染也是正常。”

隗骨噘着的小嘴直发颤,终于忍不住,嗷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把蒲苏吓得一惊,原书中这小子好像没有这技能吧。

隗骨从小跟在蒲苏身边伺候,自知公子身娇体贵,小时候不愿走路,宗主还特意做了小玉辇抬着,哪受过这种罪,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话里夹着哭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就说,让我给你涂药,你非要自己涂……”说着一边哭一边去翻箱倒柜的找药去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崩溃的大哭起来,一路冲去了医馆。

蒲苏等嘤嘤怪走远了,十分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了。

刚一抬脸看见夜玄正站在门口直直的盯着他,蒲苏快速的分析了一下他的眼神,怎么感觉像家长盯着做错事的熊孩子呢?

蒲苏最怕看见夜玄的眼神,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他怯生生的扭过身子准备走,看见夜玄径直走了过来,他那冷艳的眉目越来越清晰,蒲苏从没有那么近的看过夜玄的面容,他的眸子是十分奇异的蓝灰色,里面光灿灿的。

蒲苏连忙后退一步,“你不会是趁机要把我给你的过期药抹我身上吧。”

夜玄被这句劈头盖脸的话砸的有点懵,眉间蹙起一座小山,蒲苏借机将“今日家务清单”丢在案上,溜向了阁楼。

蒲苏躲在窗棂后,看着在后花园忙碌的夜玄,想到了,原书中夜玄最喜欢韦陀花。

蒲苏喝着茶,并未将伤势放在心上,看过剧本的他自知这点伤痛和粉身碎骨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隗骨现在每天定时定点给他上药,每次想躲过去,就会被抓现行,这样下去,伤口不出几日便会好。

等伤势稍有好转,蒲苏应着原主“喜欢往人堆里钻”的人设去了一趟临溪园。

临溪园是凌云宗专门为门客提供的休憩场所,他以前常常混迹于此,虽然借着伤病躲了几天,但以原主的脾性,已经是忍耐的最长极限了。

临溪园环境清幽,一路走来却见石砖上被利器砍得坑坑洼洼,优美的树冠也被削的缺枝少叶。

陈出人揪着一个小孩的前襟,被三四个人簇拥着,一路提着人往外走。他身形像个武夫,五官也透着一股子鲁莽劲儿,像提一袋水果一样,那小孩在他手中一路挣扎,却不能奈何陈出人分毫,踢腾着腿哇哇乱叫。

那小孩名叫傅白,人如其名,长的白俊可爱,是凌云宗最小的门客。

陈出人见到蒲苏,将傅白往草地上一扔,人已经到了蒲苏跟前,蒲苏不耐烦道,“你又跟他较什么劲?”

搁以前陈出人对蒲苏定然有几分不屑,他不就仗着和凌云宗的关系,才能做这些门客的管事?但是经过演武场一事,此时陈出人全没将他不耐的态度放进心里,愤愤道,“这小杂种一点修为都没有,还敢说是仙门中人?”

“修为岂是天生就有的?”蒲苏摇着扇往前走,陈出人等人跟了过去。

“张教头在演武堂教拳法,你们怎么不去上课?”蒲苏总是能义正言辞地履行作为门客管事的职责,而他自己不也跟他们一样还在临溪园闲逛?说是有伤,再严重的外伤有凌云宗的药加上内力护持这几天也该好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一个穿褐色锦服的弟子嘿嘿一笑,本来眼就小,挤成了两条***,这不就是经常跟在陈出人屁股后头的史瑞青吗,对了,就是那日在演武场和陈出人一起欺负夜玄的那个,只见他曲意逢迎道:“小师叔今天心情不错,要不要来打个赌,输了可是要拿御灵宗一件法器作赌注呦。”

御灵宗的法器一年出不了几件,凡问世作品,必世所罕见,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自然有人觊觎御灵宗的宝贝。原主以前心情好了,也会丢出几个法器给众人玩。其实不过是一些实验品,但他们也没机会接触真正厉害的法器,是以分辨不出,小师叔当然也慷慨的紧。

众人见蒲苏没有抗拒,连忙道:“要是三步之内将那小子捉过来就算赢。”

“那有什么意思?”蒲苏摇扇道,“三招之内扒下小崽子的裤子,算你们赢。”此言一出,蒲苏都为之一惊,他刚才说话完全没过脑子,这难道是原主的脑回路?

众人哗然一笑,不愧是小师叔!几个人当下反应迅速的向傅白疾驰而去。

蒲苏将手中折扇旋出,只见竹做的扇骨顿时坚硬如铁,擦过地面,青石纷纷崩裂,一招即毕,几个弟子被绊倒在一边。蒲苏试着用内力催动一块山石拦住众人去路,动作麻利的已经越过巨石冲到了傅白跟前,突然“嗖”的一声,一道长鞭掠过众人头顶,同时史瑞青惊喜道:“抓到了。”

只见他手已经伸到傅白的裤腿上,还不等他往下扯,眼前掠过一道虚影,鞭尾打起尖锐的哨音,把他抽的翻滚在一边,傅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腰身一紧,身体一轻,银色的长鞭在他身上缠了数圈,他整个人被凌空抛起,蒲苏长鞭一收,将人接住。经过这一番试练,感觉还是鞭子顺手些。

“没意思。”蒲苏放下还在发懵的傅白,将一条做工精致的雪银色长鞭收在腰上,“刷”的一下展开折扇,清风徐来,吹着他白皙的脸颊,他的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清傲,没有愤青的戾气,甚至会显得有那么一些可爱。

众人兴致阑珊的走到凉亭,史瑞青揉着半边麻木的身子心中暗自揣测好像也没有得罪小师叔啊,他眼一转看到呆愣在一边的傅白,没好气道:“小子,还不倒茶来“”

傅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眨着刚流过泪的濡湿的睫毛下去了。

“真热,还好冷泉要开了,小师叔,我们去冷泉玩吧。听说很多女修……”

冷泉?!

蒲苏的头突然炸了一样疼,难怪这些天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