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别苑,布置精雅的阁楼,一缕烟丝自檀香炉中袅袅升起。

阳光穿透摇晃的烟雾,一道氤氲的虚影落在榻前,榻上的人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影子,忽道:“今日熏的是什么香?”

门首一个道童捧来一件鲜衣,回道:“是苏合香。”

蒲苏一袭玉色锦丝睡袍坐在榻上,袍子柔软的贴合着他的身躯,长发自然的散乱在长袍上,他神思尚未醒彻,但又无比清醒的确认了心中猜想。

蒲苏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侍童手中,身体不觉沉了几分,像是无形中叹了口气。

那侍童见惯会察言观色,以为手中的衣衫不合主子的意,立即麻利的又取来一身华服。他一早上已经来来回回取了好几趟衣服,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蒲苏终于摆摆手,随手挑一件看起来不那么“炫富”的红白间色长袍,将就着穿下了。

木案上早已备好精致的早点,蒲苏却迟迟没有提筷子。

侍童见状,讨巧的夹了几块清雅小菜放进玉蝶,“不合小师叔的胃口?”

蒲苏没有搭话,低头看着他这副还有点陌生的身体,细腻白皙的皮肉,一看就惯于养尊处优。

熏着西域名贵的香料,住在富丽的阁楼,锦衣玉食,就连日常所用物件看起来都十分精巧。

蒲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他可能活不了几集了。

是的,蒲苏穿书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看过的一本《修界第一小白脸的追求者们》里的世界。

这是一本以修真世界为背景的复仇耽美文,讲的是根正苗红的主角攻,被小白脸受的追求者们各种霸凌、摧残……,最后被逼出仙门,黑化成了魔君归来复仇的故事。

蒲苏穿书的角色跟自己同名,原主是追求者们中的终极炮灰,作精体质堪比2.0版苏大强。不仅让主角攻失去复活生母的机会,在他身上留下了终生不灭、痛不欲生的戒疤,还让他颜面扫地,跪遍仙宗。

最后还剜去主角攻一个膝盖,导致他下半辈子不得不靠拐杖生活。主角攻在各种虐身虐心后被除出仙籍,堕入魔域,被万千噬魂鬼吞噬残灵……

蒲苏看书的时候为主角攻的境遇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主角攻把曾经加害他的人一个个折磨致死,极致的虐与大仇得报的爽,让人忍不住拍案,大骂一声报应不爽!

但穿书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过剧本的蒲苏对原主的宿命了如指掌。文中他被黑化后的主角攻废去仙根,挑断全身筋脉,碎骨粉身犹不解恨,胸口还被挖了个大窟窿,最后挂在启极峰上风干成了人皮风筝……

蒲苏穿过来已经三天了,原身作为追求者们之一,前些日子为了小白脸受谷慕千准备生辰礼,和狼妖族打了一场,取回了几颗狼牙,但为此身体受了伤。

蒲苏就是在原主受伤昏迷时穿进了这副身体,但他这些天只能以受伤为借口,闭门谢客。

因为他从侍童隗骨的口中得知,现在的剧情正是前期追求者们虐攻的时候,就在前不久,原主还用龙吟鞭打了主角攻夜玄,夜玄还为此被长老罚跪了一天一夜,而且原主还把夜玄的随身玉珏摔碎了,蒲苏知道,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头疼。

蒲苏去阁楼的书房拿来一把赤羽扇,扇面上一簇赤红的羽毛极为显眼,蒲苏看书的时候虽然知道原主极尽骄奢,也不免觉得花哨,但太阳一出来,空气就越发热了起来。

于是他不得不摇着花哨的赤羽扇,身上环佩叮咚的转身下楼,瞥见了紫竹林后的一片演武场。

夜玄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演武场练剑。长剑的破空声,剑气的爆裂声,一下下在蒲苏心头上炸了个万紫千红。

作为一个专门写苏爽文,被粉丝戏称为“网文界第一发糖小能手”的宅男耽美作者,蒲苏偏偏穿到一篇虐攻文里,还成了在虐攻的道路上努力添砖加瓦的终极炮灰,在这种专业不对口的情况下,他只得熬了个通宵,将原书的剧情大概理清楚,倒是整理出了一些看似可行的,改变原主命运的方案。

只是有些情节因为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不过主要的事件节点还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别苑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侍童步入院中。

该来的终究会来,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侍童站在门侧,和隗骨差不多大,长的十分机灵,脸颊上缀着几点小雀斑,让蒲苏一眼认出他就是小白脸受谷慕千的随身侍童,名叫彦灵。

彦灵躬身立在半卷的竹帘外,禀道:“我家公子问小师叔身子可好些了,总闷着倒不利于养伤,小师叔若想解解闷儿,公子已在栖风亭设了茶宴。”

蒲苏没什么兴致,本想摆摆手推掉,想到了什么,忽然招招手。彦灵见状麻溜的挑开帘子进去了。

原书中蒲苏是御灵宗宗主之子,但他从小便在这凌云宗长大,虽是门客的身份,却与其他门客不同,别苑的规格都和凌云宗宗主之子谷慕千殊无二致。

要往深了追究,御灵宗和凌云宗其实同出一脉,因为蒲苏祖上对灵能法器甚为着迷,就离开凌云宗另立了门派,取名御灵宗,专门研究御驶灵能,修筑法器的修术,关系自是非同一般。

彦灵对蒲苏一向与自家主子没什么区别,蒲苏待他自该与隗骨无异,遂将桌上的糕点递于彦灵,彦灵果然半推半就的拿在手中吃着,蒲苏又去壁柜中翻出一个锦盒,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里面应该是一支玉簪,打开一看果然是支精雕细琢的白玉簪。

彦灵习以为常的接过来,凌云宗谁不知道蒲苏一向待谷慕千最好,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

纵使垂死病中,谷慕千约他,原主怕是没有不去的,蒲苏只道:“我换身衣服就来。”

彦灵领命去了。

夏初的太阳也越升越高,阳光透过竹帘,在厅中的木地板上洒下一排细密的影子,蒲苏踩着一地光影正要赴约,隗骨给他披上一件透明的罩衫,那罩衫初看不起眼,一穿上只觉又薄又凉,想必是这个世界的修者炼化的宝物,蒲苏顿觉清爽,摇着扇往栖风亭去了。

一路上,侍童们见到这位衣着尊贵之人便躬身立在路边,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小师叔。”

原主虽然二十岁年纪,因为是御灵宗宗主的老来子,往人群里一站,跟他差不多大的都得尊称一声“小师叔”。小师叔从小恃宠而骄,乖戾任性,凌云宗的弟子一般不轻易得罪。

蒲苏闻言抄着手,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从规规矩矩的站在道路两边的侍童中间穿过。

他一路上观赏着风景,凌云宗不愧为天下第一宗,主峰临静峰高耸入云,峰外云蒸霞蔚,周围仙鹤环飞,峰上更是琅琊高阁,错落有致,又有山林俊秀,灵泉叮咚,充盈着一股雄厚纯明的仙气,置身其中只觉神清气爽。

蒲苏穿过一片幽寂的园林,来到一片紫竹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林间波动,像风却又可以被人操控,只见竹林微**,枝叶飒响。

紫竹林后是演武场,夜玄每天练剑的地方,蒲苏要去栖风亭就必须路过此地,难道这就是书中的修者所炼化的剑气?

还未走到近前,只觉原本一道剑气突然化作两道,远远便见一褐一白两个人影,在演武场中间比试起来。

在凌云宗穿各色锦服的应该是门客了,他们不受凌云宗强制管理,相对自由,穿白色修行服的应该就是在演武场练剑的夜玄了。

来人不由分说便挥剑砍来,夜玄挑剑格挡,他身姿修长,剑姿婉转大气皆备,运剑迅速,剑气如虹,一股张力由身而发,一举一动间衣袂翩跹,青丝微扬,身上透出一股纯净的灵气。

原书中夜玄天生一双蓝灰色的瞳孔,此时蓝色更显幽沉,泛着凌厉的微光,他此时两道剑眉间叠起一座小山,眉头微蹙,眼稍微挑,本以为那门客只是点到为止,却见他招式越发逼人,出手不留一丝余地。

夜玄以退为进,殷红的嘴唇扯出一个不耐的弧度,清晰的下颌线衬的神情冷峻了几分。

此时一个原本在角落观战的人,见那个门客落了下风,转出墙角,“我来接你一剑!”

蒲苏早就注意到了他,他身形魁梧,一脸凶相,如果没猜错此人也是门客,名叫陈出人,出身武修,武修大多信奉强者为尊。蒲苏虽然因为和凌云宗的关系,充当了这些门客的管事,但并没有多少人把他这个管事放在眼里,陈出人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凌云宗这些门客,他们大多出身世家,不是这个宗主的儿子就是那个宗主的侄子之类,说白了就像蒲苏一样,是有点身份但又不学无术的修者。

他们未必真心想修仙,只不过出身仙门,被长辈逼来凌云宗修行罢了,一是借着天下第一宗门客的名头加持一下身份,二是他们那些宗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挤破了头,不惜斥巨资送弟子来凌云宗做门客,希望借此和天下第一宗攀上一点关系。

但在原主的眼里,他和这些门客可不一样,他和谷慕千一起长大,情分自是非这些为了天下第一宗宗主之子的名头来的门客可比。

门客们对他们对谷慕千百般讨好,是当之无愧的“追求者们”,对凌云宗以外的人通常没什么好感。

陈出人对原主这个靠关系当上门客的管事自是不满,但真动起手来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是因为原主修为如何了得,而是御灵宗以炼化法器闻名,随便一件法器都是比寻常弟子“少奋斗二十年”的臻品。

偏偏世所罕见的法器蒲苏随手就能掏出一大把,他走到哪身上都带着“少奋斗几辈子”都不止的法器。是以陈出人和随和他多有不合,也未敢真的得罪他。

这些追求者们平日互相都不太看得上谁,但自从夜玄以“谷慕千未合籍的道侣”的身份来到凌云宗,他们突然之间找到了一丝不谋而合的默契,从此走上了虐攻的不归路。

陈出人出手极为狠辣,他料定夜玄不敢伤他,便有恃无恐。夜玄处处掣肘,稍一迟疑,手背便留下几处伤口,但见陈出人指缝中藏有利刃,一拳刮过,顿时皮开肉绽。

一招得逞,陈出人攻势更甚,夜玄一个横跳,长剑击出,想要把人逼退。

这时风中夹杂着一阵细小的声响掠过耳畔,陈出人察觉有来人便立时收手,夜玄人在空中,要收势已是来不及,眼看着一剑就要劈在陈出人身上。蒲苏凌空一跃,一把将陈出人拽到一边,只听“嘶啦”一声,剑尖划破衣衫,在蒲苏的小臂上划开一个口子,血随即顺着手臂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正此时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林间走了出来,来人十八九岁年纪,肤若凝滞,一身雪色华服,尊贵而又精致,像橱窗里的娃娃。银灰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淡眉微促,清俊的面容露出几分急色,料想就是名副其实的修界第一美人谷慕千了,谷慕千见状急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