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地, 谢城没死的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南萧都对此生出了各种猜测,有说此前谢城根本就是假死, 又有说是萧颜后来找到神药才叫谢城能够起死回生……很快谢城没死的消息也传到江宁城,同此前萧颜担心的、预料的如出一辙。

一夜之间萧颜从神坛跌落,江宁城百姓对此无不义愤填膺,几近要生出一场不可平息的大风波。

好在萧颜早叫侍卫传了令去:凡寻衅滋事者格杀勿论,凡息讼止争者赏悬黄金百两!

都是凡夫俗子, 有了这个好处谁又会同银钱黄金过不去?一时间街头邻里持枪仗剑的每个人都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不难想见地, 这场风波最终没能闹起,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也是为了江宁城的事情, 近来这段时间萧颜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自然又把感情撂去了一边晾着不管。

“公主, 眼下江宁城那边局势已经稳定, 您也该抽空管管您自己的事情了。”连翘往红釉石榴描金凤纹香炉中添了薄荷香后实在忍不住开口朝萧颜如是道。

萧颜自然明白连翘这话的意思。

她是想提醒她该料理感情上遗留的问题了。

听言萧颜目光从文书上移开, 抬起投向连翘,却只朝她道了:“不急。”

不由地,连翘眉心拧得更紧, 如山峦, 似河川。

事实上怎么不急?“公主您不知道如今京都城都在说……”一时间连翘难以启齿。

听言萧颜好奇看着她, “说什么?”

原来也不知是打哪里传出的谣言, 从前两日开始整个京都城便已在盛传此前萧颜一刀捅入谢城后心是为了能够同萧初双宿双飞, 却不想谢城得萧僖暗中搭救。

这话实在是子虚乌有, 可以想见传出这话的人必定不怀好意!

“公主, 您的事情这样长久的拖着不是办法, 恐怕早晚要横生枝节的。”连翘忧虑着道。

“上次您同王爷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吧?”

萧颜如葱白、如笋尖般的指尖有节奏的轻敲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一下一下,清亮声中分明透着思索。

话音落下, 她顿了顿,樱唇轻启:“去。端碗燕窝羹来,我饿了。”

“是……”听言连翘眉眼带思疑的应声退下。

事实上她并不很明白萧颜的想法,一路沉思着朝厨房去,却倏忽地,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极坚实的胸膛,抬眼见竟是谢城,忙跪,“侯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如是朝他道了几遍,却许久未听见谢城作声。

不由地将目光微微向上投去,只见谢城已经回身离开,目光所及,他尚且穿着墨紫色锦缎朝服,想是刚下了朝便过来了,不知侯爷如此急着找公主是为着什么?难道是为了近来的流言?坏了,若非侯爷信以为真岂非不好?万一侯爷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思及此,连翘忙起身想追却兀地脚底像是踩到了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后退一步,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稍许端量,咦?这个荷包怎会如此眼熟?倏忽地,连翘想起,是了!这不正是从前公主的那只吗?

已经如此皱旧了侯爷还收着,这叫连翘更加确信此前她想的不错。

终究侯爷对公主是有情分的。

不由地,她安下心来,紧皱起的眉头也总算舒展。

想来无论如何侯爷都不会对公主怎样的……

就在这时,脑中忽灵光一闪。

连翘又想到,或许她可以推波助澜一番的。

不由地,目光思索着投向荷包,浅杏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弧度。

这边萧颜还在想着究竟是谁不怀好意传出的消息,耳畔便倏忽划过“吱”的一声推门声响,抬眼看去,来人是谢城,她眉眼之间并无讶异,上次的事情谢城必定已经知道是她设局,眼下他会来找她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目光投过去,樱唇轻启,“谢城,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王爷。”

来到面前,谢城那双漆黑鹰眸居高临下的攫住萧颜。

朝她道:“公主还真是够用心良苦的。”

“砰”的一声,他掌心握拳沉重抵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缓缓倾身,凑近萧颜,冷戾着声音又道:“也够见异思迁。”

顿了下,“公主同王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言萧颜打量着看着谢城,眉眼间透出不可置信。

“怎么?你以为外面的谣言是我散布出去的?”

“不然呢?”听言谢城如是反问。

“谢城。”无论如何萧颜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这么做除了害我声名之外对我还有任何好处吗?”

“当然。”谢城目光更沉了沉,“如此你同王爷的关系不便明朗了?”

原来他是这样想,但对此萧颜却并不以为然,“谢城,就算我对王爷有这份心思,也绝对不会这么做。”无论如何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再为任何人将自己置于无比窘迫的境地。

听言谢城冷唇轻启:“就算?”

顿了顿,萧颜微垂下眼睫,“何况,我对王爷根本没这份心思……”

没这份心思便更加不可能如此做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门忽被轻轻敲响两声。

“什么事?”萧颜侧脸朝外问。

“宫中传了消息,说要侯爷尽快入宫呢。”小厮如是道。

想必是萧熠有事,事实上自打谢城恢复了豫北候爵位后他便一直站在那边。

听言谢城去到门边“吱”的一声拉开门,“走吧。”话音未落,已朝外步去。

后来过了晌午萧颜才晓得,原来不是萧熠有事,而是此前北秦岱王秦宴闻得谢城未死的消息,大喜过望,特地送了美人来给谢城作为祝贺之礼,眼下就在太初殿等候安置呢。

“听说金城女子朱唇粉面、光艳四射?”

萧颜坐在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丹唇轻启,目光投向菱花银镜中的连翘。

“公主,”连翘帮萧颜挽起发髻,并不以为意,“金城女子究竟怎样咱们不是早有领会?”

是啊,听言萧颜不由地回想起从前她来到豫北候府时偶然见到的那个血溅庭园的奸细。

那女子容貌是否光艳四射她根本没有印象,只记得性子倒是冥顽不灵得紧。

“公主,想必侯爷不会领她入府的。”

连翘眉眼极笃定着道:“公主倾国之色,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比过。”

“本宫管他呢。”萧颜低眸轻搅了搅燕窝羹,“就算那女子入府,本宫也有法子对付。”说及此,那双娇媚已极的眉眼间分明划过一抹刀子般的凌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侯爷回来了,还有……”

听见这话说的吞吐,萧颜端茶动作倏忽一滞,“还有什么?”

顿了顿,“侯爷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听言萧颜心底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

“砰”的一声放下茶杯。

“你们没打听错吧?”连翘忍不住如是朝外问。无论如何她不能相信谢城竟会这么做。

“……”一时门外不作声。

人都到了府门口,又怎么会错呢?

四下沉静片刻,萧颜启唇朝外吩咐:“去将花萼阁好生收拾出来。”

“是。”门外小厮应声后退下。

“公主您……?”又是花萼阁,连翘隐约感受到萧颜别有打算。

“去。”但萧颜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如此朝连翘吩咐道,“去沏一壶雨前龙井来。”

“是……”连翘也不再问,只应声退下照萧颜的意思准备茶水去了。

事实上谢城不是不能叫萧熠将这美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北秦,但就在入宫前,他收到了连翘托护卫送还的荷包,彼时看着荷包谢城才回想起来,方才他同连翘的相撞,想必便是那时不小心掉落的。

思及此,谢城庆幸地叹了口气,可他刚想收起,却倏忽发现里面似乎多了些生硬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粒一粒火红的花椒。

众所周知,花椒有“椒蓼之实、繁衍盈升”之意,乃是男女传情之物。

这荷包原是萧颜的,连翘又是萧颜近身伺候的人,不难想见,连翘想要代为传达的意思。

倏忽地,谢城掌心一紧,一时间他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得偿所愿的喜悦,但喜悦过后却是如冬日凛冽霜雪般的寒,不行,谢城眉尾一凛,到底他是将死之人,绝对不能误了萧颜后半生。

“所以侯爷才要同奴家做这场戏给公主瞧?”锦缎马车中眉眼秾艳的女子朝谢城如是问。

“是。”应声后,谢城微微侧脸,眉眼极凛冽的看向身边女子,伸出食指冷冷勾过女子月牙般钩翘的下巴,“进去后若叫公主看出了半点端倪……”倏忽地,他拇指阴晦的朝脖颈跳动处死死按下去,“你知道后果。”

谢城的声音低沉寒冷,入耳极阴森可怖,叫女子不禁心生惶恐。

听言她声音带颤抖:“奴家……自然都是明白的……”

事实上方才路上谢城已经同女子说得很清楚,他留她根本无关风花雪月,只是要她同他逢场作戏而已。

谢城必须要叫萧颜在府邸里待不下去,就得往她最痛处戳下去。

自然,他也承诺女子待事成后不仅以千两黄金相赠,更会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回北秦。

但同样的,若是一朝事情败露,那么千两黄金便只能同女子尸身一起长埋地下。

千两黄金啊,任谁不心动?都不必谢城强逼,这场戏女子根本心甘情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