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熬了通宵, 至晌午时分,萧颜实在受不住,便歪在紫檀镶嵌象牙罗汉**补觉。

却就在这时, 耳中隐约落入几声外面的吵嚷。

“王爷,公主正午睡着呢,不宜打扰。”

“还是请王爷偏殿等候吧。”

“本王也不能吗?闪开,本王有重要的事情找公主大人说!”

伴着声音缓缓睁眼,惺忪着目光支起半个身子朝外问:“怎么了?”

从外传入丫鬟声音, “公主, 是安亲王爷求见。”

听言萧颜眉眼倏忽一紧。

难道萧初已经知道昨晚刑部监狱的事情是她遣人做的?

一时思及此,她忙道:“让他进来吧。”

“吱”的一声推门声响, 萧初从外进入。

锦袍轻撩, 满缀朱贝宝石入眼流光溢彩。

“公主大人。”话音未落, 他已来到面前, “外面那些丫鬟也忒不懂事了, 她们如何能知道我要同公主大人讲的是什么事情?”

从**坐起,略带疑惑的抬眼对上萧初微愠眼眸,“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初微垂眼眸看向萧颜, 眉眼间倏忽闪过一抹带着佻然的意味深长。

话音落下, 俯身凑近萧颜耳畔, 小声道:“昨晚那些人, 我都已经帮公主大人解决了。”

“什么?!”听言萧颜倏地侧脸看住萧初, 目光中交杂的惊讶与疑惑一时难掩。

打量着萧颜眉眼, “公主大人不想如此吗?”

“怎会?”话音未落, 萧颜忙朝萧初如是道:“我只是太过惊喜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根本是萧颜遣人去做的, 眼下她又怎会不知萧初这是冒认。

只是萧初为什么要这么做?萧颜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如此, 对她终究是有好处的。

毕竟若是谢城知道萧初结果了那些人,必定对他心生嫌隙。岂非叫她的离间计更进一步?

“只是王爷这么做不怕惹恼了谢城吗?”顿了顿,萧颜看着萧初朝他如是略微试探着问。

“谢城?他恼什么?”一时说及谢城,萧初眉眼间倏忽生出一抹凌厉。

“就算他恼又怎样?是,他的神策军确实厉害,但本小王的家臣也不弱!”

“况且本王还是王族之后,岂是他能相提并论的?”

不难看出,眼下萧初对谢城的敌意极大。

想必是昨晚谢城杀了护卫统领的缘故。

这倒是颇合萧颜心意。

毕竟萧初同谢城的嫌隙愈大,也就意味着她面临的威胁愈小。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轻叩响两声。

从外传来丫鬟声音,“公主,方才宫中来人请公主入宫呢。”

“必是姑母的意思。”听言萧初朝萧颜道。

“这个时候佳妃娘娘找我做什么?”说及此,萧颜眉眼间隐约透出几许思索。

“公主大人你忘了?”

看见萧颜满脸茫然,萧初便知萧颜必定是忘了。

“皇上棺椁已经在太庙停灵两日了。”

是啊,经过萧初提醒,萧颜这才恍然想起明日便是萧齐羽的重丧日,棺椁正式入皇陵。

难怪佳妃眼下要她入宫了。

按照南萧规矩,公主皇子应在重丧日前晚便入宫在太庙前守灵,以尽孝心。

思及此,萧颜朝门外道:“还不进来伺候本宫换衣?”

“是。”伴着“吱吖”一声门响,丫鬟推门贯入,前是掺着玫瑰花露的洗脸水,后是入宫觐见的云锦东珠靛青朝袍,领头的来到萧颜面前,“方才奴婢已经如是回过了。”

“嗯。”听言萧颜点点头。

就在这时,“如此本小王便先回府了。”毕竟萧颜梳洗他也不便在身旁,眼下只如是朝萧颜道。

听言萧颜忙吩咐门外丫鬟,“好生送小王爷。”

“公主……”

“嗯?”萧颜微垂眼眸看向面前伺候她穿衣的丫鬟,“有什么话就说。”

丫鬟抬眼对上萧颜目光,“公主会接受小王爷吗?”

“什么?”这话倒是问得萧颜一怔。

“公主难道看不出小王爷的心意吗?”对于萧颜懵然不知的反应丫鬟也是没有想到。

“小王爷分明喜欢公主的啊。”

听言萧颜眉眼间不禁生出一抹惊诧。

萧初喜欢她?!当真是如此吗?

“小王爷表现得这么明显,”丫鬟说着轻顿了下,“公主竟丝毫没有察觉吗……?”

是啊,直到方才丫鬟同她说这话之前,她都是没有丝毫察觉的。

事实上萧颜一直以来都当萧初是外戚、是朋友,对他根本没有生出半点男女的心思,自然对于平日交往也不会朝那方面去想?萧颜只以为萧初对她不过是堂表之亲、志同道合的缘故。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萧颜一目扫过旁边的丫鬟,听言个个都点头。

“公主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丫鬟关切着问。

一时间萧颜眉眼颇烦忧的,待得话音落下她才冷着声音如是道:“本宫没想过。”

……

从前没想过,但现在少不得要好好想想。

后来入宫的一路上萧颜都还在想着有关萧初的事情。

倏忽地,萧颜想到,是了,想来萧初今日也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

终于,方才萧颜百思不得其解的缘由,此刻她找到了答案。

事实上萧初对谢城生出敌意,并不仅仅为了护卫统领,也是为了她。

一时思及此,萧颜眼角眉梢烦忧更甚,毕竟她对他从来没有男女之情的。

不行,得找个机会好生同萧初把话说清楚才好。

不知不觉夕阳西落,眼下锦缎马车已入了皇城,晚风倏忽轻挑起纱帘,露出的一角外恰好叫萧颜看见外面碧绿檐角上白绫高悬,随风摇曳轻**,与此同时深秋枯黄色的银杏叶也纷纷而落,片片枯叶蝶般的划过白绫,一派凄冷压抑景象。

不由地,萧颜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想来她同萧初的事情还是等萧齐羽棺椁入了皇陵再说吧。

萧颜是最后一个到达太庙的,除她之外的皇子公主眼下已经守灵半个多时辰了。

“三皇姐怎么才来啊?”一时看见萧颜,萧熠忙起身来到面前,拉了萧颜去到前面蒲团。

目光所及,她这蒲团竟比萧熠的还对着灵柩正中。

忙道:“这怎么行?”毕竟萧熠是要登基为帝的人,眼下她的礼制又怎能越过了他去?

话音未落,萧颜忙转眸看向旁边的司礼太监,朝他如是道:“还是挪一挪的好。”

却不想,司礼太监道:“这是九殿下的意思。”

听言萧颜忙看向萧熠,目光再郑重不过:“九皇弟,别胡闹了。”

“我才没有,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说着萧熠抬眼朝萧颜看去,“众所周知,咱们兄弟姐妹中父皇生前最喜爱的便是三皇姐了,想来只有由三皇姐在这正位守灵才得让父皇含笑九泉呢。”

是啊,绝不能让萧齐羽含笑九泉。

一时思及此,又眼见着萧熠眉目笃定,也就没再推辞。

所幸眼下只是秋日,若是冬日,萧颜如是跪在这太庙守灵,必是要生腿疾的。

深夜的太庙磬声清远,缕缕不绝于耳,叫人仿若置身隐境深山,好像心灵都**涤了不少,萧颜掌心合十,抬眼望着面前萧齐羽宽阔无比的金丝楠木灵柩。

心中不禁想:父皇啊父皇,其实眼下你是不想看见儿臣的吧,如若你还在世,眼下看见儿臣必定怒不可遏,说不准还要将儿臣关入宗人府,说不准会被气得再死一次,再死一次,也好啊,也许折磨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便是叫他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死去吧……唉父皇啊父皇,你这辈子应该不会想到,最后竟会栽到儿臣手上吧?……

微微地,此刻萧颜唇角勾起一抹极不易叫人察觉的弧度。

……

眼下萧齐羽丧仪已毕。

接连几日没睡好,萧颜昨晚黑甜一觉直到现在日上三竿了才起。

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门外却忽传来小厮声音:“公主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原来萧颜近来听闻江湖中有一人,据说他极通五行玄学,不仅能够轻易知人过去,更有着通晓未来的本领。

事实上自打重生以来,萧颜一直都心存着疑惑,分明死了的人,分明已经过完的一辈子,又怎么能够再来一次,重生……究竟只是她一人如此,还是人人都如此,重生来的这辈子究竟同上辈子有没有一点关系……太多太多的问题,眼下找到这人也是想求个明白。

“叫他在前厅等候,本宫收拾完了便去。”听言萧颜便如是朝门边吩咐道。

“是。”小厮应声离去。

半晌后萧颜来到前厅,目光所及,一人背手站在红漆雕花落窗下,身着一袭墨色玄袍,手中紧握着一方石墨命盘,冷眼瞧着他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长久等了。”话音未落,已至左边红木皇宫椅坐下。

“仙人给公主请安,恭祝公主鼎盛千秋、万世为凰。”听言那人忙上前来行了大礼。

“嗯。”见人年纪已不小,便赶紧叫了起来。

待得上了茶水,萧颜端起轻呷了口,才如是朝他问道:“道长可晓得何为重、生?”

重、生?听言那人眉眼间分明闪过一抹茫然神色。

话音落下,那人尽量保持着镇定,“这,这得瞧了公主掌纹才能知晓。”

就在萧颜听言放下茶杯时,侍候在侧的连翘忽担虑着出声想要阻拦:“公主这……?”按照南萧规矩公主千金玉体如何是外人可轻易窥视触碰的,就算只是一指甲外人也是靠近不得的。

萧颜如何不知连翘这意思,但听言她却只朝连翘摇了摇头道:“不要紧。”

毕竟对于萧颜来说,眼下这些同她得到答案相比都不重要。

话音未落,从纱帘间伸出玉手去,如柔萸、若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