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萧晗轻轻去抚她的发。

姜婵儿仰着脸,喃喃出声,将这两日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陛下您……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呀?”

姜婵儿眼巴巴地瞧着他,一双杏仁般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像是亮晶晶的宝石。

萧晗将她的小脑袋往怀中挤了挤。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语气带着浓郁的鼻音:“姜美人莫非, 不喜欢朕对你好?”

“不…不是的。”姜婵儿怕他生气, 仰着脖子连声否认。

她怎会不喜欢。

只是无功不受禄,心有不安罢了。

气氛又沉静了下来, 唯余满室寂寂。

姜婵儿本以为暴君睡着了, 也闭上眸子开始安睡。她在他怀里倒是挺安心的,很快睡意便再次席卷而来了。

快睡着时, 她再度听到他慵懒磁性的嗓音。

“那朕对你好, 你高兴吗?”

姜婵儿已经相当困了, 在睡着的边缘徘徊,只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高兴的。”

嗓音软糯轻柔,像是千回百啭的林间鸟鸣,又带着瓮声瓮气地丝丝鼻音。

暗夜里, 萧晗很是受用地弯起了唇角, 揽着身下的女子,轻缓地合上了眸子。

*

翌日, 朝堂。

高梁阔柱、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

群臣皆至,山呼万岁。

萧晗这几日睡得很好, 眼底的乌青几乎消了大半, 看起来竟有些精神振振之感, 这是从前完全没有过的样子。

他半靠在龙椅背上, 双手摆在白玉扶手上。

十二幅琉冕遮住了一双漆黑幽沉的凤眸, 显得庄严威仪、气度逼人。

底下突有大臣出来禀告事项。

“陛下,钦天监近日观测天台,发现星云显象有异,特此上报圣听。”

萧晗来了兴趣,眉梢轻挑:“哦?说来给朕听听。”

钦天监监正跪伏于地,朗声回道:“微臣近日观测天星,发现南方元斗星耀目至极,其芒直逼京城宫室,紫微星、天魁星皆因之受其冲撞,因之晦暗。”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世间谁人不知,紫微星代表天子,天魁星代表贵妃。

如今有来自南方的星斗即将冲撞二人,实在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再者,钦天监监证说出这番话,要承担的风险很大,万一惹得龙颜大怒,就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这件事必定是真的,不会有假。

萧晗凤眸幽暗莫名,流转着浮光。

“你的意思是说,宫里有人冲撞朕和贵妃?”

钦天监监证满脸正色地回禀:“此人在宫中亦或是京中,目前难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自南方而来,现如今离陛下和贵妃娘娘很近,有冲撞之势。”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哗然。

王黾站在人群之前,跨出一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论述起来,“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陛下龙体,也就事关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马虎不得啊!”

王黾的话引得部分朝臣跟着附和:“王丞相说的有理,此事不可小觑啊!”

“陛下务必将此人寻出,方可保我大周安定啊。”

王黾听着众人的话,满面急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语带哽咽。

“另外,老臣还想恳请陛下,恳请陛下也要为小女做主啊,就请您看在老臣年弱体衰、数十年年忠君爱国的份上,救救小女吧!”

萧晗瞧他这副模样,却丝毫并未被打动,只是淡淡道:

“王丞相,如今这事还没有弄清楚,你就这般着急做甚?”

王黾顿了顿,稽首扣头,“陛下息怒 ,请原谅老臣的殿前失仪,可老臣心系您和贵妃安危。是在顾虑不得太多,以致殿前事态,但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者,听到这样的事,怎能不心乱如麻呢?。”

此时,王相一党的官员也站出来说话了,“陛下,王丞相心系前朝后宫,江山社稷,忠君爱国之心昭昭可见,令人动人,是以,臣跪求皇上,命钦天监联合大理寺,尽快查出冲撞陛下和贵妃之人,化解危机。”

此番话语一出,满朝的附和更甚。

萧晗眉梢微动,抿着唇看不出情绪,半晌后他看向立在人前、一言不发的元丞相。

“右相觉得呢?”

元岚是娴妃的父亲,也是这朝中与王黾成掎角之势、互相制衡的人。

王家和元家都是经历数朝经久不衰的世家大族,在朝中根深叶茂。

数朝来,帝王皆不会去动这两大世家,究其根本,乃是帝王心术,制衡法则。

两家互相制约,相互制衡,整个朝堂的政局方能稳定、和谐。

故而两家势如水火的局面,在前朝便已经形成。

而这背后的操控者,便是一只无形的圣人之手。

果不其然,元岚被点名后,站出来说的话是与王黾对立的。

“既然陛下想听老臣的意见,那老臣就说了,老臣与王相想得不同,这天象之说虽神乎其神,但终究只是预测,若是为了此事而大费周章、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

听元岚如此说,王黾忍不住反驳:“此事关乎陛下和贵妃,事关国本,你竟然毫不在乎,元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元岚冷嗤:“王相此言差矣,陛下心系四海,这些年大周各地天灾不断,国库的银子大把大把都流去赈灾了,本就不该再花太多的银子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

王黾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怎么把天象之事说成是子虚乌有?简直是,是……大逆不道!”

面对王黾的愤怒,元岚毫不客气地冷声讽道:“王相何必动怒,本官又没说不去查清此事,只不过,这件事简而为之即可,陛下春秋鼎盛,贵妃又未怀龙嗣,安全得很,就算有冲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咱们发现后及时止损便是,不过王相的激动本官也是能明白的,毕竟宝贝女儿就这么一个,不管她如今是否得宠,都是您的心头至宝。”

“你!”王黾气得鼻子都歪了,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却是被对方一席话哽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元岚明里暗里都在讽刺他王家女儿没有未陛下开枝散叶一事。定是这几日听到了后宫中陛下独宠姜氏女的消息。

朝堂上二人唇枪舌剑。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晗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只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法,像是看好戏一般。

他素来喜欢抛球给二人接,每每见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心中都会不由一种奇特的快感。

那是一种操控者将一切玩弄股掌间的成就感。

此刻,他凤眸幽深地半眯着,唇瓣微微卷起些弧度,噙着似笑非笑地寒意。

直到二人不再争执,偃旗息鼓,萧晗方才语气慵懒地开了口。

他屈指低着下颚,神情若有所思。

“既然两位丞相争执不下,那此事便折中处理吧。”

“徐民,朕将此事交由你们司礼监全权查办,如此,既可让诸位大臣放心,亦不会劳民伤财。”

徐民听闻此言,愣了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萧晗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将此事交给信得过的人,从而防止里头暗藏有猫腻。

毕竟钦天监的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其中若是藏有玄机,或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什么,都未可知。

徐民当即站出几步躬低身子,应声道:“是,陛下,老奴领旨。”

如此一来,众官员尤其是王相党虽然心中难以接受,但面上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场朝堂风波,就在萧晗的三言两语中,化解于无形。

这场两党之争,最后是元相占了上风。

故而退朝后,元岚趾高气昂地走出殿宇,在一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中神情高鹜,连头颅都比往日抬得高些。

这也算是数年来王元两家之争中,他趁势扳回一局。

*

梓华宫中,王黾面色沉闷地步入大殿。

王贵妃坐在紫檀木漆雕花椅上,见王黾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她挥手屏退了下人后,压低嗓音询问道:“父亲,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等消息等了多时,此刻终于等来了王黾,神情和语气都是急不可耐的。

王黾脸上的沉郁未消,轻撇了一眼王贵妃,没好气道:“陛下听了元岚那只老狐狸的话,打算大事化小,只派了司礼监去查。”

王贵妃咬着牙:“怎么会……”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钦天监监正是如何说的?”

王黾耐着性子再度将朝堂上之事说了一遍。

王贵妃听完,脸色变得极差,她没想到萧晗竟然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对关乎她安危之事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

她哑然喃喃:“陛下……陛下怎能对女儿如此轻视?”

王相唏嘘了一声,“眼下不是他不是对你、对我王家不屑一顾,他对自己的命也毫不在意。”

萧晗本就是个暴戾恣睢、特立独行的性子,他对星象之说不屑一顾,如今细想,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贵妃彻底泄了气,无力的喃喃:“那怎么办?难道咱们王家要因此势衰下去?”

王黾沉思了半晌,眯了眯眼睛,瞳孔掠过奸滑。“元岚那厮说得话虽然声声带刺,刻意打压我王家,可他的话倒也是提醒了咱们。”

“女儿,咱们可以以退为进,顺势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