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显德七年四月十一日,大周北伐大军第二次开出了汴梁城的明德门,上一次是三十万大军在皇帝柴荣亲领下,以三大恨北伐契丹,而如今却是二十万兵马在赵匡胤率领之下,仓促之间北上。

前几日殿前军和侍卫亲军同时收到了集兵的号令,其时清明刚过,虽然换了皇帝,但国家一片太平,唯一在打战的北方也是捷报频传,自从北伐归来后,已经半年多没有打战了,虽然士兵们不得擅自离营外出,但时值清明前后,所以京营兵马之中,聚众在营内饮酒赌博者有之,请假一二个时辰外出逛街者有之,个别家在城内的军官和士兵,请假回家团聚祭祀者有之。

忽然听到要整队出征的消息,不由怨声载道。不过军令如山,谁敢不遵,于是一阵忙乱,指挥使寻裨将,必裨将找都校,都校找都头,都头找士兵,到处乱纷纷,终于将队伍集合整齐。整个汴梁城都是鸡飞狗跳的,各处兵卒纷纷赶回大营中聚齐。

当得知是要北上和白甲军和辽军作战之时,不少兵卒开始有些惧怕起来,殿前军乃是大周精锐兵马,若说单独对阵白甲军或是辽军,殿前军倒也不惧,但听闻两军齐至,多少还是有些骇人的。

整备两日,诸将总算点齐兵马,十一日天还没亮,先锋高怀德、白延遇便先行率领三万侍卫亲军兵马、两万殿前军兵马一共五万兵马先行。

到得天明之后,赵匡胤带领张令铎、韩重赟、张光翰、赵彦徽、赵匡义、米信、崔翰等诸将,以及他的亲信幕僚赵普、苗训、楚昭辅、李处耘、王仁瞻等人,率领中军十万兵马兵出汴梁城明德门北上。

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大臣,以及张永德、韩通、石守信、王审琦等将领,均出城送行。范质只看见这些将领中,倒有一半不是赵匡胤嫡系,心中更为放心,勉励了几句,还同赵匡胤依依惜别,希望赵匡胤能早日凯旋而归。韩通则是满脸的肃穆,和魏仁浦两人目光相触之下,都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不屑的神情。

大军开拔出城远去,接着是宋延渥、王文昭、罗彦环、田重进、李怀义率领的后军随后出城,直到午间二十万大军才开拔出城远去。

韩通和魏仁浦一直在城头上望着大军远去,两人的面色均是严峻得可怕,韩通缓缓说道:“我们也开始部署吧。”魏仁浦缓缓点点头,看了看天空中毒辣的炎阳,长叹一声道:“只愿不要流太多的血泪才是……”

话说赵匡胤带领大军走后,石守信和王审琦匆匆商议之后,石守信镇守北门,王审琦镇守东门,又派亲信部将控制西门和南门,一切分拔停当,已经是傍晚时分,二将分别守在城楼之上,都是静静的等候着在外大军的消息。

就在此时,只见天边的那一抹斜阳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那垂垂的暮日低垂下去,天色骤然黑了下来,忽然间又光亮起来,如同拂晓时升起的一轮红日。城楼上的兵士们也望见了这奇异的景象,纷纷指点窃窃私语起来。

石守信站在城头上望着这奇异的景象,心中暗暗一喜,只想到苗训此人精通天文术数,看来还真是算到这怪异的天象,如此一来行事便更有可能了。

城头上,一名兵卒指着那太阳低声道:“你看你看,太阳好像又变大了!”

另一名兵卒摇摇头道:“不是,我觉着是变亮了,该不是太阳朝咱们过来了吧?”

其他的士卒听见议论声,也纷纷抬起头来看新鲜。一名都校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不懂,这叫日重光!看见了吗?那个小太阳底下又出了个大太阳,那大太阳就是真阳。瞅着吧,一会儿就把小太阳吃掉了!”

几个好事的士卒围住他,问道:“大人,这日重光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呀?”

那都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道:“你们当然见不到啦,这太阳吞少阳的事,五百年才出现一次哪!太阳是什么?就是皇帝老子呀!圣人不是说过嘛:‘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这是圣君现世的先兆哇!”士卒们发出一片惊嘘声,再抬头时,只见天上两个太阳半叠在一起,接缝处划出一条圆弧形的黑线。那黑线渐渐移动,约有一刻工夫才消失,又圆又大的红日落下山去,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那都校冷眼看着一干兵卒议论,悄悄的退出了人群,隐到城楼之下,但想不到身后却跟了两名兵卒。那都校行至城下的兵卒之中,又将刚才的言语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那都校又转到别的地方,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内,却见迎面来了几名巡守的兵卒,那都校轻咳一声,也不停步走了过去,想不到走到面前时,身后风声袭至,那都校急回身一躲,却见身后两名殿前军兵卒手持木棍袭至。

那都校大惊怒道:“殴袭上官乃是死罪,你们疯了吗?”话音才落,只觉后脑一痛已然晕了过去。却是那几名巡守兵卒中一名都头出手将他打晕,跟着那都头看了看众人冷声道:“用口袋装了抬回去,别惊动他人!”

过了片刻之后,太阳吞少阳和五百年圣君现世的谣言便传遍了汴梁各处,古人最相信的便是这些奇异天象,加上白甲军和辽军兴兵南侵的消息传开,汴梁城内更是人心惶惶。

石守信得了城中谣言四起的消息之后,大喜过望,用过饭后,带着亲卫巡视北边各处城门。

到了明德门下,却有一名都校匆匆而至送来信函,言道此信乃是城外有人送来的,石守信接过信函一看,只见信封上写了义社二字,信口火漆密封了,那火漆上却是赵匡胤的斗笠形徽号。

石守信大喜知道这是赵匡胤差人从城外送来的消息,当即拆阅起来,只见信上却说谋划有变,让石守信速速回殿前司府衙同王审琦汇合,到了之后王审琦会交待如何办理。

石守信看完信后,不由得大奇,为何赵匡胤要自己会殿前军府衙去?有什么变故言明即可,却偏偏还要王审琦交待,未免有些轻看自己了。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信函,却是赵匡胤的手书,火漆、印记都没有问题,石守信只得吩咐手下亲信部将守好北门,自己带着百余名亲卫赶往殿前司府衙而去。

到了殿前司府衙之外,却见王审琦的亲卫已经在外面等候,石守信略略有些气恼,自忖功绩和地位都比王审琦略高些,想不到赵匡胤却还是交托他主事,越想就越有气,当下吩咐亲卫在外等候,自己带了几名亲信走入府衙之内。

到了府衙大堂之上,却见王审琦带着几名亲信坐在堂上等候,石守信上前之后,也不见礼,只是微微愠道:“兄长有何言吩咐,快些道来。”

王审琦站起身愕然道:“兄长不是说让你安排的么?我早早的到了这里,你这会儿才来。”

石守信怒道:“兄长的信函中说了,有些变故突生,已将如何行事告知于你,让我来此处和你计议的。”

王审琦惊道:“兄长给我的信函之上也是这般说的!”

“什么?!”石守信隐隐觉得不妙,急忙取出自己的信函说道:“快将你的信函拿出来对看!”

王审琦急忙取出信函,两人一对之后,不禁面面相觑,信上的内容却是一般无二,只是两人的名字对换了。

石守信大叫道:“不好,快走,我们中计了!”

话音才落,府衙大堂四下里火把齐出,数百名殿前军兵将呐喊着,从大堂附近的厢房、后堂、门房之中冲杀出来,将殿前司府衙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石守信、王审琦二将大惊,急忙拔出腰间长剑在手,两人十余名亲信也都拔出腰间长刀,将石守信和王审琦护在当中。数百名殿前军兵将都是全身贯甲,手中具是长刀、长枪的重兵刃,刀丛枪林将众人围定,只消一声令下,长刀、长枪四面攒刺、乱剁,石守信、王审琦等人武艺再高,也非得变成肉泥不可。

石守信和王审琦背靠着背,都觉得对方呼吸之声异常沉重,而自己的一颗心也是狂跳不已。石守信见围住自己的都是殿前军服饰的兵将,略略定定神,厉声大吼道:“你们是何人部署?我乃是石守信,旁边这位是王审琦,都是你们的主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造反么?快些给我退下!”

众殿前军兵将都是冰冷的眼神望着堂上众人,却不说话,王审琦大怒喝道:“让你们的将官出来答话!”

“石将军、王将军二位还是放下兵刃的好,以免大家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却见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将领分众而出,手中也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石守信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亲这人却是侍卫亲军兵马都监曹彬,不禁一怔,望着围定自己的殿前军兵将们厉喝道:“你们失心疯了么?怎么要听侍卫司军将的将领?你们忘了侍卫司兵马一直骑在我们头上的么?”

曹彬微微笑了起来,缓缓说道:“石将军就别费力气了,他们不是殿前军,不会听你号令的,这殿前司府衙早在傍晚时分,你们忙着造谣生事之时,就被我等拿下了,兵卒都回营中看管,为首的将领都已经被执下,好在大家伙顾念义气,也没伤多少人。”

王审琦心中一凉,鄙见一众兵将腰间都悬挂着弯弯的狗腿形弯刀,猛然明白过来,忍不住惊呼道:“他们不是殿前军,也不是侍卫亲军,他们是白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