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兀自未歇,已经是夜晚时分,殿前司官署府衙之上,灯火通明,赵匡胤在府衙之上首位端坐,击鼓升帐齐集殿前司、侍卫司诸将议事。

四角的巨大火盆将殿前司府衙大堂照得通亮,韩通坐在左侧的首位之上,看着对面高怀德、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赵匡义等赵匡胤亲信将领,只觉得他们面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大军压境的紧迫之感,反而有一丝丝兴奋之意,韩通心头微微一沉,看来徐皓月说的是对的,赵匡胤一党早有预谋了。

见诸将到齐,赵匡胤清咳一声道:“北疆急报,白甲军和辽国勾结,纠兵南下犯界,蒙陛下和太后钦点,本帅为北上平乱兵马行营部署,本帅克日将出兵北伐,今夜齐集京中诸将,点将集兵,商议出兵之事,以为军情应对!”白日里赵匡胤得了出兵的旨意,当即便传令京营诸将晚间点将,京中侍卫司、殿前司两大禁军系统的三品以上将军和官吏悉数到场,三征淮南和北伐契丹之后,殿前司府衙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赵匡胤说完之后看了看韩通接着说道:“此次出任平乱兵马行营副部署的是韩通将军,但韩将军身负镇守京城重任,不随大军进发,专意守御京城。”

韩通面色如常,起身抱拳道:“末将领命!”

“此次出兵殿前军十万兵马、侍卫亲军五万兵马、宋州归德军五万兵马齐动,诸将听我号令,分拔如下!”赵匡胤也没有商议的意思,直接下令道:“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殿前军马军都指挥使白延遇,统领三万侍卫亲军兵马、两万殿前军兵马为前部先锋。”

高怀德和白延遇起身领命,韩通也不插话,心中明白高怀德素来和赵匡胤亲厚,赵匡胤一定会安排高怀德一起出兵,也不奇怪,只是白延遇为人刚勇忠义,到是未必会和赵匡胤一起作乱,韩通有些奇怪赵匡胤为何要带他一同前去。

只听赵匡胤继续说道:“殿前军马步都指挥使张令铎、殿前军步军都指挥使韩重赟、侍卫司步军指挥使张光翰、侍卫司马军指挥使赵彦徽、宋州防御使赵匡义等诸将随本帅中军跟进,中军计有两万侍卫司兵马、五万殿前军兵马,三万归德军兵马。”

张令铎等将领也是起身领命,韩通心想张令铎、韩重赟也都是赵匡胤一党的,但张光翰和赵彦徽二将乃是李重进担任侍卫司马步都指挥使之时提拔起来的,之后李重进调任淮南,二将便跟了自己,算是自己的亲信,赵匡胤调他们一起跟随出兵,难道不怕二将坏事么?

“剩下两万归德军和三万殿前军为后军,由殿前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宋延渥、侍卫亲军都虞侯王文昭、殿前司散指挥都虞侯罗彦环、归德军马军指挥田重进、归德军步军指挥李怀义诸将统领徐图跟进。”赵匡胤缓缓说道:“前殿军兵马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军都虞侯王审琦、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王彦升襄助韩将军统领剩下的京营兵马镇守京城!这次粮草押运由王溥王相亲自操持,军情紧急,明日整兵,后日亲早出兵,各军随身携带三日口粮,粮草随后跟进!”

诸将一起站起身来抱拳领命,韩通听了赵匡胤的部署之后,发现随赵匡胤出征的大将,到有一半不是他自己的亲信,足以令范质等人放下心来,但韩通自己的亲信却几乎都被调离了京城,只剩下一个王彦升,徐皓月也说此人靠不住。

韩通怔怔的起身领命后,猛然想到赵匡胤这样安排,乃是将京城内自己的心腹悉数调往城外,在城外兵变之时,自己的心腹若是跟从最好,若不跟从便会在城外解决,断了自己的羽翼,而城内自己没了心腹将领,一旦兵变大军回攻京城,自己只怕是根本无力反抗。

想到这里韩通不禁背脊凉飕飕的,若非徐皓月和自己说了赵匡胤的奸谋,自己和范质还道有五万侍卫亲军跟随出征可保无虑,哪知道这正好中了赵匡胤的奸计,他想在城外解决了忠于大周的兵将,城内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如此一来兵临城下,里应外合,汴梁城便是他赵匡胤的囊中之物了。

见韩通面色不豫,赵匡胤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韩将军可觉着这般部署有何不妥?”

韩通猛然惊觉过来,想起徐皓月对自己说过的话,强忍下想要斥责赵匡胤的冲动,沉声道:“侍卫司兵马都监曹彬如今回到了京城,末将想让他一同领兵镇守京城。”

赵匡胤仍是微微笑着说道:“曹彬本就是侍卫军大将,如今回到京城便可任用,此事韩将军自行安排便可。”

韩通抱拳应了,却见赵匡胤那微笑的面容依旧显得宽厚,心中不由得暗想,大周军将之中先帝最为信任的便是此人,想不到最先作乱的也是此人,难道真是手中的权利一旦大了,在利益面前,什么都可以抛弃了么?韩通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只想着若换了是他自己,也绝不会像赵匡胤这般不忠不义的。

分派兵事已定后,诸将纷纷离去,各自安排兵马去了。大堂之上,只剩下赵匡胤、赵匡义和赵普三人。

见诸将走远,赵匡义命亲兵守住大堂外围,不许人靠近,跟着回到堂上,急不可耐的喜道:“韩通这厮没有起疑心,大事成了一半了。”

赵匡胤面色不豫的说道:“他已经有所疑忌,只是有些吃拿不准罢了,他让曹彬出领兵马襄助他,便是一个征兆。”

赵普点点头说道:“韩通此人性格刚直不善权变,但这次才听完我等的安排,便能想到加上一个曹彬来增加他在京中的实力,难道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赵匡义笑了笑说道:“范质、王溥这些人都被我们骗过去了,韩通这个老匹夫又有何能耐看破我等部署?料想是曹彬回京无所事事,韩通才为其谋求出路罢了。一个曹彬,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在京城兵马之中素无威信,也生不出变乱来。”

赵匡胤皱眉不语,赵匡义接着说道:“苗训已然算准了明日天有异象出现,可为谣言之助,楚照辅和李处耘二人已经准备好在京中散播谣言。王仁瞻、崔翰、米信已经在军中准备好一切,难道兄长到了此刻还有顾虑么?”苗训、楚照辅、李处耘、王仁瞻皆为赵匡胤军中亲信、谋事,一早便和赵匡义一起参与谋划此事了。

赵普沉吟道:“大帅是在顾虑潞州李筠和淮南李重进,因为慕容延钊自从传回假消息后,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

赵匡胤点点头沉声道:“按照部署,慕容延钊在传了假消息回来之后,便要挥军南下一同接应的,但到了此刻慕容延钊还是没有丝毫的消息,着实令人不安啊。”

赵匡义皱眉道:“兄长,或许慕容大哥已经南下,派出的信使在途中有什么意外罢了,慕容大哥手下可是有三万兵马的,我可不信李筠有能耐,不声不响的把慕容大哥干掉。”

赵普微微颔首道:“在下也是这般想的,大帅此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密谋若斯,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日后被朝廷发觉过来,不但徐皓月会被满门抄斩,就连我等也要尽数被诛,就算潞州李筠、淮南李重进会有什么异动,此刻我等只能和李筠、李重进斗快,等到京城大事已定,再掉头对付李筠、李重进。还有西京向拱,李重进和向拱两人也都是不甘人下,在外为藩镇节度,将来必定会反。但我等只要能够迅速控制京城,掌握大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外任藩镇节度,只消最强的李筠、李重进等人被降服,诸藩镇不敢有动,天下传檄可定。”

赵匡胤沉默不语,赵匡义急道:“兄长,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顾虑什么?大家都在看着你,难道你真要累得大家满门抄斩么?”

赵匡胤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赵匡义怒道:“都是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硬生生把我逼到这份绝境之上,进退不得,让我如何面对先帝厚恩?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过得了忠义这一关?”

赵匡义被赵匡胤怒斥,只是暗自圭怒,却不敢开口说话,赵普看了看怒气冲冲的赵匡胤,又看了看面色怏怏的赵匡义,插口说道:“大帅,此刻已经势成骑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厚待先帝宗室、不滥杀朝中一人,也算是对得起先帝的恩德,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容易,大帅接掌帝位之后,只需施仁政、安养百姓,平定天下,老百姓自然会为大帅说话。我等弃忠义之心,行忠义之事,才是秉持了忠义。到了这会儿,已经不能回头了。”

赵匡胤仰面长叹道:“终究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办法回头了。”跟着望了望赵普,缓缓说道:“就按原先的部署,后日出兵之后,命高怀德到了陈桥驿驻马等候中军,全军到了陈桥驿便行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