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幽州城以北的顺州城内,耶律璟的行营之中,巨大的牛油灯将营帐照得通亮,耶律璟冷冷的看着阶下跪着的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挞凛等大将,忍不住将最心爱的美酒连着金杯猛的执向耶律休哥,耶律休哥不敢闪避,那金杯狠狠的砸在他脑门上,登时将他的脑门砸开一道口子来,鲜血涔涔而下,血腥味和美酒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似乎更加让耶律璟的杀意浓烈了起来。

呛啷一声,耶律璟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耶律休哥咆哮道:“朕的精锐大军呢?你把朕的精锐大军都败光了,还有脸回来?!败便败了,你竟然到今日才回来见朕?!朕要杀了你!”说罢快步走上前来,举刀便砍了下去。

耶律休哥自知无幸,昂起头闭目待死,心中想起那天逃过沙河之后,收拢残兵败将之后,萧挞凛便劝自己不要回去,因为耶律璟一定会杀了自己泄愤的,但耶律休哥却还想着打个翻身仗,便聚拢残兵,倒也有千余骑。

幽州城中粮食不多,耶律休哥料定周军会有粮队运粮过来,便和诸将商议着千余骑暗中南下截取粮道,或能逼退周军。但游骑南下后,耶律休哥却发现白甲军一路严密布防接应周军粮队,竟然无从下手,后来听闻那晚大战,耶律休哥射伤了大周皇帝,众将一商议觉得或许能抵消众将的罪过,便才回军顺州来见耶律璟,却想不到耶律璟听完禀报之后,还是要杀自己,耶律休哥倒也坦然,回来之时他便说了,契丹男儿要有勇气承担罪过,此刻抬着头,眉头都不皱一下,静候刀锋及身。

耶律璟刀到途中,却被耶律屋质阻住,他见耶律璟举刀挥下,急忙拦到耶律休哥身前,单膝跪地求告道:“主上,耶律休哥虽然兵败,但非战之罪,而是周军之中精兵强将如云,诸将厮杀甚烈,主上你看他们身上的伤痕便知道战况之惨烈之处了。”

耶律璟看了看几员大将果然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盔甲破碎,气稍稍消了一些,耶律屋质又道:“周军此次能反败为胜,全都是因为白甲军和徐皓月的缘故,黄土山一战,本来吾军已经稳操胜券,都是这白甲军奇兵突出,打乱了我等的部署,而后沙河边伏击吾军分兵,接着又连夜驰援周军,才令周军逃出生天。而且耶律奚底的残兵回报,在闫沟伏击耶律奚底的也是白甲军,足见这支兵马的厉害。微臣听闻这徐皓月和白甲军自淮南起兵以来未尝败绩,就连周军精锐也连败于他,草山岭一战,逼得大周皇帝许以不败之名号而归降,吾军败于他手实在非战之罪也。”

耶律璟怒气未消恨恨的道:“周军素来凶悍,但朕的亲帐骑兵也是天下精锐,耶律休哥三战将朕的四万亲帐骑兵败了个精光,实在是死不足惜!”

耶律屋质急道:“主上,耶律休哥虽然是败了,但也杀伤周军数万,而且射伤了大周皇帝,功过应当相抵了,折却不少精锐,但却是罪不至死啊。而且大周皇帝受伤,如今周军已经按兵不动,微臣料想周军不日便会南返,这都是耶律休哥等将拼死厮杀换来的啊,若是主上这时候杀了耶律休哥,是会寒了儿郎们的心,也让周军看了我们的笑话了。”

闻言耶律璟举着刀沉思便可,才缓缓的放下刀来,冷冷的看着耶律休哥道:“契丹男儿当以鲜血赎罪,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将自己的宝刀仍在耶律休哥面前。

耶律休哥想也不想拾起那宝刀来,在左手上一划,将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划断,鲜血顿时汩汩直冒,但耶律休哥面色如常,好像这不是自己的手指一般,他举着血手朗声说道:“主上,末将今夜自断两指,以鲜血赎罪,留下三指弯弓复仇,末将以断指起誓,定要报这奇耻大恨之仇!”

耶律璟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回座去,耶律屋质急命人来给耶律休哥裹伤。

耶律璟斜靠在虎皮椅背上,冷冷的说道:“如今周军屯兵幽州,西路数州也传来消息,被周军攻打甚急,如今云州、应州已破,这便该如何是好?”

耶律屋质躬身说道:“主上,攻打西路数州的周军不多,乃是白甲军的分兵,听闻领兵的乃是白甲军都虞候刘逸轩,而且西路数州以汉军居多,这些汉人多生异志,兵败不足为奇。我等可让汉国出兵救援朔州、寰州,在北面新州、武州聚集敌烈等八部骁骑为后援,攻打蔚州,破其退兵。”

耶律休哥皱眉道:“但此时汉国正被周军李筠、李重进部攻打甚急,只怕是分不出兵来。”

耶律屋质摇头道:“不就是被周军李筠部打下了辽州么?汉国都城晋阳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守住晋阳便可安枕无忧,但若是朔州、寰州丢失,唇亡齿寒的道理汉人应该比我等更加清楚,他们应该会分兵来救的。而且汉兵只是助助声威而已,成败还要看我们草原上的各部骑兵。”

耶律璟似乎不胜其烦,闭目说道:“西边就这样办吧,朕在乎的是东路,这边才是要紧的去处。”

耶律屋质躬身道:“东路各州只宜据守,调东丹各部、中京路、上京路援兵应援。”

耶律璟摇头道:“把中京和上京的兵马都调空了,朕如何威服各部?还有让谁守东路?朕离京日久,应该回去了,还是朕说的那话,这燕云十六州之地本就是汉人的地方,他们要就拿回去好了,朕要北边各路安然无恙才是根本。”

耶律屋质和耶律休哥对望一眼,都知道耶律璟是有些惧怕周兵了,已经萌生退意,耶律休哥一咬牙上前一步道:“主上,便由末将出镇东路吧,末将一定守好东路各州,主上和大军可安心返回中京。”

耶律休哥身后的耶律斜轸和萧挞凛两员小将也站出来道:“主上,末将也愿意留下同耶律休哥一起镇守东路。”

耶律璟其实也不在乎谁留下来镇守,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挞凛三人都是年轻小将,起初耶律璟还对耶律休哥抱有期望,但他连连败阵,耶律璟已经将他视为弃将,三员小将留下于自己在中京、上京的部署无关大碍,当下便答应道:“也好,耶律休哥你便留下来赎罪立功吧。”

耶律屋质本就属意耶律休哥留下来镇守,耶律璟这趟兵败,上京那些宗室只怕又是要蠢蠢欲动了,也该回去抚镇,否则萧墙之祸便近在眼前了,当下说道:“便由你们三人留下镇守,听闻萧思温逃到了蓟州,那边还有些兵马,你们集齐东路剩下的几州兵马与周军周旋,等主上回到上京后再调集兵马前来应援。”

三将齐声领命,正在这时亲卫来报,幽州城的探子到来,耶律屋质急忙传了进来,却是两名扮作跛脚乞丐的汉人拜于阶下,却说周军的运粮大队已经到了幽州城,周军得了大批的粮草辎重,或许会有兴兵北上之举。

耶律屋质问完之后,重赏了两人,又命两人连夜回幽州继续打探消息。

二人走后耶律屋质对耶律休哥道:“汉人之中也有可以收买之人,你们镇守幽州,当要善于利用此道。”

耶律璟却打断耶律屋质的话,急道:“周军得了粮草接济,元气一复,便会又再北犯,明日安排车驾,朕明日就回去。”

耶律屋质摇头道:“主上勿慌,微臣想周军得了粮草接济后,大部军马会跟随受伤的大周皇帝南返的,北犯的周军一定不会太多,我等当从容退去,否则会遭人耻笑的。”

耶律璟打了个哈欠道:“谁敢耻笑朕,朕就杀了他,明日就拔营回京,诏命中京留守的一万亲帐骑兵南下迎驾,就这么定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见耶律璟主意已定,再劝也是无用,诸将只得退出营帐去。出了营帐,耶律屋质叫住耶律休哥道:“你如今出镇东路,一定要小心白甲军和徐皓月,假若大周皇帝南返,留在幽州的一定是此人,对阵之时在不可大意了。”

耶律休哥面有愧色道:“末将知道了,汉人素来狡猾,只是想不到这徐皓月竟然连我军进兵路径都算得这般清楚,甚是厉害,能和这样的敌手交战,正是末将平生所愿。”

耶律屋质叹道:“本来大胜的应该是你,只可惜年青的猎人遇到了狡猾的老狐狸,总是要吃几次亏才会有长进的,终有一日猎人是会捉到狡猾的老狐狸的。”

耶律休哥躬身道:“末将知道,请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缠住周军,等到应援大军南下的。”

耶律屋质点点头说道:“对,此刻敌强我弱,你便是要用一个缠字,不必与敌人正面接仗,四处游骑袭扰便可,再过几个月天气寒冷下来,南人不惯北方严寒,便是我们反击之时。燕云之地虽然是汉人的地方,但却不能轻言放弃,一旦失去了,何时再能铁骑南下便是遥遥无期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