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晚照,君臣二人在内殿越谈越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因为两人的遭遇实在有些相像,不知不觉中,两人似乎忘记了互相的身份,互相到起苦水来。听柴荣问起自己为何要娶英若兰,徐皓月怔怔的说道:“因为若兰她很像我的前任妻子……”说到这里徐皓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柴荣哦了一声,他的伤势未愈,靠在软椅上抬头望着大殿的屋顶缓缓说道:“原来如此,世间之大的确无奇不有,人有相似也不奇怪,娶个很相似的女子,确实可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跟着柴荣眼光转向徐皓月又问道:“但这样会不会觉得对不起前妻呢?”

徐皓月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喜欢一个很像她的人,也算是一种对她的思念吧。人已经不在了,除了那刻骨铭心的思念,自己似乎给不了她什么。”

柴荣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大为赞同,跟着又问道:“可这样似乎对现在的妻子也不公平,你心里或许根本没有她。”

徐皓月舒了口气说道:“原来末将也曾经辗转反侧过,但后来是若兰她的真情打动了我,她和末将经历了很多、很多事,甚至她肯用自己的性命来相救末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末将便有些贪心起来,思念着一个,然后又喜欢着一个。末将心想,不论她俩有没有什么瓜葛都好,总之我也是用真心对她俩就好,总不能为了思念辜负了另一段真情吧。或许这样会很自私,但这样对三个人却是最好的了。”这番话他憋在心里很久,没有和英若兰说过,也没有同孙庭运说过,想不到今日借着酒劲却在这喜宁殿中对柴荣说了,徐皓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柴荣说了,只觉得柴荣说起死了符后的忧伤,便好像当日自己的情景一般。

柴荣目光有些游离起来,轻叹一声道:“是啊,朕是该给她一个名份了,这样不清不楚的下去对她更不公平。”徐皓月有些奇怪,柴荣说的她却是谁呢?

柴荣看了看有些疑惑不解的徐皓月,淡淡一笑说道:“朕许久没有和人说心里话了,想不到今晚和你说了这么多。”

徐皓月也是微微一笑道:“人在高处最是寂寞的,陛下有什么心里话想说就说出来,末将静心倾听,听完便会忘了的,总好过找个树洞去说心里话。”

柴荣奇道:“什么找树洞说心里话?”徐皓月便将对着树洞说心里话的典故说了,听完后柴荣呵呵笑道:“这倒是个法子,你就做一次朕的树洞好了。”

“朕的符后去世后,朕的确很沮丧,朕从前想着只要能够平治天下,朕永远是皇帝,便能够保全家人的性命,但符后的去世,却是给了朕一记重重的耳光。朕那时候借口淮南雨季,便匆匆的赶回京城,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朕的心累了。那段日子,那种欲哭无泪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好在还有宗训这孩子在身边,看到宗训没了娘的那可怜样儿,朕真的很心痛。好在玉清她进宫了,玉清是符后的妹妹,宗训年幼,那些晚上总是吵着要母后,都是玉清安慰着宗训入睡。”柴荣此刻的样子没有了那种俾睨天下的君王气概,完全只是一个慈父的模样,只听他续道:“从那时候起,只有玉清在,朕才能看到宗训的笑容,为了照顾宗训,玉清便在宫里住下了。玉清的确是个好女子,她和她的姐姐真的很像、很像,有时候朕也有种符儿重生的感觉,朕便在想要是玉清便是符儿该多好。”

徐皓月总算明白了,原来柴荣和自己遇到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这符玉清应该就是日后的小符后了吧,柴荣的话闸子打开来,便再也收不住了:“或许是思念的缘故,朕越来越觉得玉清她就是符儿,终于那晚朕喝醉了,她又在一旁照料朕,都怪朕醉酒,糊里糊涂的便把她当做了符儿,做下了错事……”

说到这里柴荣停了下来,怔怔的发起呆来,徐皓月接口道:“陛下的心结应该和末将的是一样的,觉得喜欢上一个很像前妻的女子,对前妻、对这女子都不公平是么?”

柴荣叹了口气道:“朕比你还要过分些,这女子还是符儿的亲妹子,朕的小姨子啊。所以后来朕觉得对不住她,又觉得愧对符儿,便专注于政事之上,再次亲征淮南,这次又征辽,多少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但每次回宫,她总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替朕照顾宗训,又照顾朕的起居饮食,还是和朕有说有笑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但她越是这样,朕就越觉得内疚。所以她一直在宫中居住,朕却一直没有给她任何的名分,甚至也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

徐皓月轻叹一声道:“其实陛下此刻听了末将的话,应该有所决断了吧。”

柴荣凝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元宜你的一席话,让朕醒悟了,思念藏在心底,永远不变,但喜欢的人却是不能辜负的,这样对三个人都才算是公平。这次玉清不辞辛劳来了幽州,说真的朕看到她就觉得伤好了大半,朕回到京城便会册封玉清为皇后,朕可不管世间的人会怎么看待朕,总之不能辜负了玉清的。”

徐皓月怔住了,想不到自己的一席话让柴荣坚定了册封符玉清的念头,难道自己在无意间促成了这历史事件么?

柴荣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人也显得轻松了许多,看了看徐皓月淡淡的说道:“你自己说的,你只是个树洞,要是今晚的言语流传出去,朕决不轻饶你!”

徐皓月吓了一跳,柴荣此刻又恢复了那副君王的威严,当下急忙起身道:“末将已经忘了陛下说的话,更不知道什么树洞。”

柴荣满意的笑了笑,跟着眉头又皱了起来,说道:“你什么赏赐都不放在心上,这样朕很为难的。”

徐皓月心中一惊,想起从前看电视剧演过的桥段,君主对重臣都是投其所好赏赐以结其心,如真是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那可就危险了,当下急忙说道:“陛下,其实末将觉着再多的赏赐,也不如和陛下说一番肺腑之言,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末将吧陛下当朋友看待,陛下不会生气的吧。”

柴荣愣了愣,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须臾笑罢脸孔一板,怒道:“徐皓月!你好大的胆子!”徐皓月吓了一跳,果然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伴君如伴虎啊。

“竟然只把朕当做朋友?朕心里把你当兄弟看待的,你也要当朕是兄长来看待!”柴荣话锋一转,竟然开口如此说道,徐皓月愣了愣,跟着惊喜着道:“陛下,这如何使得?”

柴荣微微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朕虽然是天子,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朕刚才那番话,没有和任何一人说过,想不到却和你说了,其实咱俩早就是兄弟了吧,只有手足兄弟才会如此说话的。”

徐皓月重重的点点头道:“末将知道了,兄长,今后私下里末将和陛下便是手足兄弟,有人在的时候,我们便是君臣。”

柴荣笑道:“你果然很聪明,朕也不行那俗套的结拜,反正朕心里认了你这个兄弟便是了。”

徐皓月也笑了道:“小弟拜见兄长。”柴荣嗯了一声,笑道:“兄弟莫要这般俗套,咱们再说说别的事,为兄不日便要回京了,燕云之事你打算如何部署?”当下两人又说起了燕云的战事来,两人之间没了君臣的隔阂,似乎相处得更加融洽起来。

正说话间,那翩柔娇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陛下,夜已经深了,伤势未愈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徐皓月扭头一看,却是符玉清带着几名宫女走了进来,身后几名宫女还带着食盒,只见符玉清走进身前来,徐皓月急忙起身见礼,符玉清向柴荣见礼之后,又向徐皓月还了一礼道:“原来是徐将军在此,小女子做了些夜宵,徐将军也一起用些吧。”

徐皓月呃了一声,看了看柴荣,柴荣笑道:“见者有份,元宜你也一起用些吧。”

徐皓月笑了笑道:“适才喝得大醉,吃下去的都到了出去,肚子里却是饿得紧了,那末将就不客气了。”柴荣和符玉清一起笑了起来,当下柴荣和徐皓月便用起宵夜来。

符玉清做了些特色的小点和一大盅燕窝粥,油而不腻甚是好吃,徐皓月数月以来吃的都是军中粗食,此刻吃到这般好吃的小点,有些想念起英若兰晚间常给自己做的宵夜来。

吃完之后,徐皓月便起身告辞,柴荣的伤势未愈,太多操劳是不好的,柴荣本还想和他再说说燕云之事,但转眼见符玉清关切的看着自己,便忍住了。

徐皓月离去之后,符玉清命宫女收拾之后退下,缓缓说道:“这徐将军当真是个贤臣,和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好太多了。”

柴荣哦了一声笑道:“你和他应该是初次见面,为何会有如此认识?”

符玉清便将当日符彦卿教训徐皓月的事说了,柴荣呵呵笑道:“好个徐皓月,暗中让岳丈吃了个哑巴亏,真是了得。”

符玉清摇摇头道:“我倒觉得徐将军没有当众扫了父亲的颜面才是留了情面,你也知道父亲那股子傲气,说的话有时候没分寸的。”

柴荣嗯了一声,轻轻的拉住符玉清的手道:“玉清,朕想明白了,朕回去后便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符玉清听了,愣了一愣跟着身子轻轻一晃,便跌坐在床边,忍不住喜极而泣颤声道:“陛下,我……”柴荣轻轻抚上她的秀脸道:“朕知道符儿去世后的这几年苦了你了,朕不会辜负你的,今后你和宗训便是朕最亲近的人了。”符玉清的泪水滴落下来,脸上却是挂着笑意,素首轻轻靠在柴荣的大腿上,柔声道:“我会像姐姐一样的,你是个大英雄,只要能够在你身边,清儿便足够了。”话语不多,两人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要能在身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