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

“病人家属,醒醒!”

姜浔惊觉地睁开眼睛,看到值班护士一脸愠怒地站在病床边上。

他还维持着搂着田云逐的姿势,一条手臂压在田云逐的脖颈下面,已经没有了知觉。慌乱之间,更感觉不到田云逐的温度,也看不清他窝在自己颈窝边的脸。

“这是无菌特护病房,你怎么能在这儿睡觉?今天就开始正式治疗了,病人感染了你负得了责吗?探视时间早就过了,赶紧出去。”

姜浔把手臂轻轻抽出来,听到身上厚重的无纺布在摩擦中发出怪异的声响,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头到脚还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在这儿守了田云逐那么久,凝视,倾诉,相拥而眠,两个人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别扭的防护服。

姜浔浑身大汗淋漓,能感觉到闷了一晚上的汗水,黏腻,密集,在包裹严密的布料之下汇集流淌。他的动作说不清是小心还是慌张,几乎是从病床翻落下来,又忙不迭地回头去看田云逐的状态。

护士看他这样,也有点于心不忍,语气温和下来,

“你放心,我刚才大致检查过了,病人只是睡着了,各项指标还算稳定。”

你快出去吧,马上要开始治疗了。”

姜浔想起田云逐说的那封信,匆忙从枕头底下把它摸出来,攥在手里。一出病房,扯开帽子,衣领,就看见小灰等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小灰几乎没见过姜浔这样狼狈的样子,头发汗湿得厉害,防护服里露出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他狠狠吃了一惊,嘴上却忍着没说什么。

“浔哥,我顺路给你们带了早点过来。小田他怎么样?能正常吃东西吗?”

“状态还行,现在还没醒。”

姜浔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看了看,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机场接一下田云逐妈妈。小灰,你在这儿帮我盯一会儿。”

姜浔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医院门口走。小灰急得挠了挠头,从后面跟了两步,大声喊住了他:

“浔哥!”

姜浔回头的时候,又有几滴汗珠顺着高耸的眉峰滑进鬓角里。

小灰连忙用很快地语速说:“我觉着你现在这样,让人家伯母看见不太合适。要不这样,你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我开车去机场帮你接人。”

“我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医院,这个你放心。再说了,我嘴笨,小田儿醒了要是还像上次那样着急找你,我可真的哄不住,浔哥你就别为难我了。”

姜浔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小灰见姜浔同意了,忙不迭地把吃的东西塞他手里,转身往外走。

“谢了,小灰。”

小灰回过头,朝还站在原地的姜浔憨憨地笑了笑:

“我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浔哥你跟我别这么客气!你自己收拾得帅一点儿,一会儿见着人了记得千万别这么严肃,争取给伯母留个好印象。”

姜浔也禁不住跟着笑了笑。一扯嘴角才发觉,脸上太的肌肉绷了太久,几乎已经到了僵化的地步。

姜浔在田云逐的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一直很安静,护士也一直没从里面出来。他的脊背有些弯,撑在墙上的手也一直有些抖。

一定是烟瘾犯了。

姜浔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被挤扁了的烟盒。忍着烦躁,打了好几次火,才把细长的香烟点燃。他蹙眉深吸了一口,修长手指间夹住一根烟,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理智先于四肢百骸复苏了,才注意到墙头上明晃晃的禁烟标识近在眼前。

姜浔垂头把刚抽了一口的烟按熄在垃圾桶里上,然后沿楼梯下到医院大厅,走到久违的室外。冷风很快吸干一身潮湿和燥热,姜浔松开手里攥着的烟盒,发现刚刚扔掉的那一根,是他身上仅存的最后一支烟。

漠河的朝阳,升起得越来越艰难。

姜浔放弃了抽烟的想法,在惨淡的晨光中仰起了脸。

姜浔冲了个澡,久违地耐心抽出几分钟时间把自己收拾体面。

重新等在田云逐的病房门前的时候,光线已经充盈在过道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他英挺的五官。熟悉的清凛气息重新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扩散出来,只有从长夜中惊醒的寂静,在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中摇摆不定。

姜浔坐在座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田云逐托付给他的那封信上来回抚动,似乎想弄平那些不小心被他攥出来的褶皱。可是他的目光没停留在那里,动作显得心不在焉,却又意外地持久,反反复复地持续着。

似乎没过多久,小辉领着四五个衣着光鲜却风尘仆仆的人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朝田云逐的病房径直走过来。

姜浔从椅子上站起来,逆着光,在大理石地面投下一道颀长的暗影,向前迎了几步。

他面对的是田云逐的家人,长辈,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太过冷硬。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带着一身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稳重气场,并不觉得紧张,但又确实找不到让肌肉松弛下来的诀窍。

倒是田云逐的妈妈表现得镇静随和,率先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小姜,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姚阿姨,您好。”

田云逐的妈妈保养得当,衣着谈吐和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不俗。

“谢谢你愿意联系我,把小逐的情况告诉我。

考虑到小逐的身体状况,他现在承受不了长途的舟车劳顿。所以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我还是设法请来了美国相关领域的知名专家,一起过来给小逐现场会诊。

等他的状况稍微稳定之后,我就会带他尽快启程,前往美国治疗。

这段期间谢谢你替我们照顾他,给你添麻烦了。”

田云逐妈妈的姚亦清给姜浔简单介绍了身后的两位外籍医生和一起赶来的田云逐的舅舅。

比起姚女士,舅舅的忧心全都挂在脸上,

“小伙子,小逐他现在怎么样了?赶紧带我们去看看他!”

姜浔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指给他们田云逐所在的病房,嘴里却如实解释道:

“他现在在无菌病房里做治疗,暂时还不能进去。”

“哎,这个孩子!是要把我们急疯了他才罢休啊!”

“好了,小姜,麻烦你带我去见见云逐的主治医生。”姚亦清适时打断了情绪激动的舅舅,

“我带来了田云逐之前所有的就诊资料和病例,希望能尽快拟定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案。至于剩下的,小姜,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单独聊聊,好吗?”

“治疗要紧。”

姜浔目光坚定地看着姚亦清,回答道。

“先跟我来吧。”

姜浔把一行人送进主任的诊室,自己却在姚亦清身后停下了脚步。因为在田云逐的家人面前他轻而易举地丧失掉了任何走进去的立场。

趁姚亦清回头,姜浔把那封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她,

“姚阿姨,田云逐让我把它转交给您。

不管他信里说了什么,我希望您能给我机会听我的解释。

他治疗快结束了,我就不陪您进去了,先回病房看看他。”

“谢谢你,小姜。”

光线稍稍揭开她掩藏在精致妆容背后的憔悴,姚阿姨温婉的脸庞在这一瞬间,看起来似乎没有她刻意表现出的那么坚强。

“我们可能会讨论很久,小逐就先拜托你了。”

姜浔清灰的眼眸在阳光底下有种定人心魄的力量,看得姚亦清有一瞬间的失神。

“放心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这周上了毒榜,只有字数在涨,感觉有点儿灰心,需要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