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的这一说辞,却让刘知县不好推辞。一来,这用饭的由头应当只是个借口罢了,刚才大人的犹豫不决,自己多少也能瞧得出来;二来嘛,自家这肚子还真是有些瘪,要不是刚才那盘糕饼,指不定都能听见里面闹腾的响动咯!

随着那管事,又去了偏厅用饭,心中反倒是安定了下来。能将自己留下稍息,便知大人那头仍未全然否定此事,想来这位也与自己一般,定是要将幕僚唤来好好商议一番,方能有所定夺才是。

那边书房中,两位师爷正一旁安坐与东翁商议起,刚才那刘知县口中所言的要紧大事。

“如何?两位师爷是否也觉得,那知县提及有关东南海贼,入我烨州犯此等灭门大案,却是过于牵强俯会了?”将刚才所闻之事连同自己的作想,一并述尽后,端起茶碗来饮下小半,才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两位幕僚来。

“看似牵强附会了些,但实则与东翁而言,也不是全无益处的。”听得这位年岁比起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的老孝廉,不由也是一怔,眉头更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此话怎讲?”稳稳放下茶碗,已是抬眼示意到。

见东翁如此正色望过自己这边,那白胡子师爷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已是颔首,详尽分析起来:“东翁以为自海盗战事平息后,那东南各地的民生事宜如何?”

“自是正处百废待兴之时。虽是比不得天灾之祸,但与过往的繁华相比,却也可称得上满目疮夷一说。”就在自己这句出口时。对面的那位老孝廉,已是缓缓点了点头。

还未等知府再往下说道,就听那师爷不紧不慢应了一句:“东南海盗虽是被剿灭已近数月,若是无有一个漏网之鱼却是不能。只怕就是那位已得胜而归的主帅。也是不敢就此断言。”

轻咳一声,转而又指向那旁的偏厅,接着直言道:“而此刻烨州境内出了这等,一夜间去了整整七口人的命案,却是不争之实。即便那所在之地的知县脱不得身,要是叫有心之人用以直指向大人,府衙又待如何应对才是?”

“不错,王师爷所言极是。学生也感此事颇为蹊跷,但为今之计却是先将此案。推了往上去才是道理。”见一旁年长的师爷不住的点头,这位更是添了三分笃定道:“眼看已近年关,又正逢考绩之时。府尊与其左右不定,要使那知县尽快缉拿凶犯到案,倒不如再寻上几天确凿铁证,索性助他渡过难关才好。”

这位才刚停下,白胡子师爷已然接下话头,继续提醒道:“一来学生们,也是怕此案若是拖至年关封衙之际还尚未了结,定是要拖累大人考绩佳评。再一来,就是为了东翁的迁升之途,也需得在此案尚谨慎才是。”

“哦。师爷这又是如何一说?”

“东翁,可曾想过那东南地界上的近几年中,虽是因海盗战事频起,才逃离了多少殷实的人家。然而此些年间却是难得风调雨顺,农事一项上反倒更胜常年。单是上缴与朝廷的赋税一桩。便已让各府衙之中存下不少。”

说道此处,有意放慢速度。看了一眼对面的知府大人。见其禁不住片刻出神后,才缓缓颔首认同,这位白胡子才又接着言道:“若说那几个州府,为此反倒大赚了一笔,却是不实。原本那等鱼米之乡,漫说是如此年景了,就是寻常之年也定是收获颇丰。”

不自觉又是摇头一叹:“但近几年为海盗一事所累,不单弃了家园,远走他乡的人数可观,就是勉强留下的农户,亦是心神不宁。致使许多原本的良田,却是落得无人耕种的窘境。”

“难怪,东南海岸上一连数个州府,多年所缴赋税却是一年低过一年。”听着自己这位胡子已染霜的老师爷,到底是老于世故,又连着在几位知府任上,作过幕宾,却是很不一般。竟然将整个东南境内的诸般种种,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正当上首知府大人,更要开口问道一句时,却见这位白胡子老孝廉不禁讪笑两声,转而望向一旁的中年师爷道:“想来丁师爷你本就是南方之人,理应再熟悉不过那方的地貌特征,可是行于陆路之上远不及四通八达的水道便利?”

“王师爷说的不假,水乡人家反倒是行船出门走访更多些,无论远近都是极便利的,就是商户行货也更愿意以舟代车之用。”

接着丁师爷此言,那位白胡子师爷却又压得三分音量,转而向对面座上的知府大人言道:“所有,大人您可是万万想不到,那东南境内官吏们是如何将海盗猖獗祸事,与其管辖之下的府库短缺之伤,紧紧联系一起的!”

“师爷此言之意,可是……!”饶是那知府大人,已算得是背后依仗颇重,却也是万不敢假借这天灾**的托词,欺瞒朝廷。不禁已是瞪圆了双眼,怔怔不能开言。

而另一旁的中年师爷,更是险些惊呼出声。就听得这旁的王师爷,讪笑摇头道:“只怕近几年间,得了朝廷减免的赋税,便以是足矣应对那逃民之忧了!可为何,东南境内却还是一蹶不振,久久不得恢复往日的生气,便就不得而知咯!”

老孝廉这一句,却是将对面座上的知府大人,唤回了神来。幽幽看了一眼偏厅的方向,缓缓应道:“如此说来,那些漏网之鱼还真有可能,已到了我京畿境内,只可惜凶徒心思缜密,却是防不胜防啊!”

“大人明鉴!”听得这句出口,就是刚才还有些愣神的师爷,也已是附和了一声,才将早已半温的茶水一口灌下。

待到那方早已用罢了饭食的刘知县,再临此间时,已从刚才知府大人一脸坦然的面色中,获悉了一二。再听得大人口中那一句句很是肯定之意后,更是惊喜不已。

刚要起身告辞之际,却是猛得顿住了身子,转而一脸难色的吐露实情道:“府尊赎罪,当时只因案发突然,又是灭门凶案,致使下官着实有些慌不择路,错与那报案之人细说了案情种种,却是……。”

“咝,就是你方才所言及的那个,本要赶赴往广坪州而去的继任同知?”紧了紧眉头,却是缓缓吐出一句来。

见知府大人皱眉,这边的刘知县也是跟着心头一紧,一时间屋内再无言语之声响起。此刻却听得那一手捻须低思的白胡子师爷,突而发问道:“知县大人刚才言及,那位赴任路过的同知大人可是复姓皇甫,就在我们这烨州境内有他家山庄一座?”

“不错,在卑职治下的一县中,那座前后足能巡上半个时辰的大山庄,便是那位名下的产业。若是连着他家大小山头再论,更在我县中富庶人家里排入前十之列。”

刘知县才应答一句,就听得上首的知府大人已然有些动容道:“怎么王师爷,却是认得那家?”就在刚才对面县官,提及那位家中产业之时,自己的这位幕僚脸上,已显露了端倪些许,定是不会错。

果然,就见这位王师爷轻笑着看向自家东翁道:“大人,您可是吉人天相。说来这位同知大人,却是大人您这烨州知府的再前任,还是那位的族中之人。”

“哦,竟然还有这般巧合之事。”说着不免回忆起来,还真是自己的前任,再前任已是高升去了南方路转运司的那位大人。思到这一层,不禁已是微微一笑道:“我说怎会有如此阔绰之家,原来是那位都转运使大人的族人!”

‘都转运使大人!’听得对面知府大人开口所言,更是叫这位刘知县吃惊不小。心下愣住片刻后,不免也已释然几分,难怪这位看着年轻,却是一脸的镇定之色更是刚才面前的府尊。原来是这般的族人为靠,这路转运司可不是寻常家族敢想的地界,更别提人家的那位同族之人,就是那身处最高之位的都转运使咯!

艳羡归艳羡,当务之急还是与知府大人商议,如何应对上报朝廷后的下派官员才是要紧!

而对于那位途经案发之地的大人而言,却正如王师爷的提醒,毕竟其族中长辈与现任这位烨州知府大人,多少有些香火之情,却是不难说服。再加之,其名下的山庄本就在大人管辖境内,更是不容忽略,所以反倒是上面即将派遣之人,才更为紧急许多。

案情就在那一夜间的府衙内,有了新的转向。虽说皇甫靖也早已有所料想,但如此之快,却是始料未及。毕竟尚未好好查访一番,就已是迫不及待试图脱身而去,不免出乎意料之外!

也就在三日后,从那对前来问讯当日情形的军士口中,他才听出一丝端倪来。果然是寻好了托词,将整个灭门惨案,直接认定在了东南乱贼的名下。

“这般一来,倒是省力许多了,又不误他仕途迁升,可谓是万无一失之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