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自己也曾说过,此案凶徒动机很是令人费解。而此刻既是临近年末,又正逢考绩之时,想来即便是真青天在任,又有几位敢拿自己的仕途前程,放手一搏的?”

闻听此言,皇甫靖也不由哂笑道:“确实不能。而且据那两个日间前来的军士言道,那片焦土之上还有发现了两具尸首,均是被人乘势推入火场之中身亡的。”

“当日,我等一行也只是围着院落残骸,略略巡了一遍,却是不曾仔细搜寻过有无尸首。但据那两位口中所言,此案十有**正是为寻仇而来。”说着已是起身往书案边,拿过几本书稿并两支干净的笔,又坐回桌旁,演示了起来。

先见书稿铺开桌面之上,边讲道:“但凡在屋中有人,若在大火燃起时,因不及逃脱而出,尸首自是被掩埋在茅瓦之下。反之,若是发觉尸首却是在茅瓦之上,且此案中死者头脚所向的方位,又是极符合乘势推人进火场的,想必这两家的仇怨定是不小!”

“先绞杀后,又将其面容毁去,最后再吊与大树之上,更是前所未闻的残忍手段!”想到当日,好在自己闻到了异味,早早便昏厥过去却是幸运。若是再多待一刻,只怕也得被眼前那一具具血肉模糊不清的颜面,吓得连发噩梦不可!

见妻子一脸的后怕,这旁的皇甫靖也是感同身受道:“莫说是从未上过战场之人了,那等惨不忍睹的景象,即便是方才日间前来的那两位。演说起来亦是满面的惊恐之色,显露无遗。”

“刚好又是在数年前,那海盗最是猖獗的时节举家迁来此处,更是能与那知县所言及的疑点。贯串起来却也是全无可能。如今将这种种迹象。便刚好与海盗散走他方,颇为吻合。也难怪他们不担忧朝廷派遣之人的查访、核实。”

应声颔首,皇甫靖也不免接了一句道:“此案,与其说是借了海盗之名,推了个干净,倒不如说是正好应了一个‘巧’字。那家被灭门的人家,又偏巧是由东南地界转辗而至的,却是将年份、地界都合得严实,更是叫人不信服也不成啊。”

“漫说是普通人。就是常年审理案件的官员们,也是难以判断其间疑点,又怎么不认定此案。就是因海盗报复酿成的灭门惨案。如此一来,有了驻军把守往,这段时日里邻近的百姓们,倒是不必再担忧自家的安危了。”

看了一眼自家庄外的方向,皇甫靖不紧不慢应了一声道:“以我看不但是邻近之地的百姓了,就是整个京畿之境内,只怕都得安稳上好长一段时日才是!”

能在距离京城皇都不足两日路程的京畿腹地,做下这等大案,还让官府无从查起的凶犯,又怎能不叫当今肯下如此大力。牢牢收紧通往帝都方向的各条通路。

“当日我就曾与那县官言道,此案难点颇多,若要尽快查明真凶只怕是痴心妄想。如今又得了这些新线索,势必要往那户人家的原籍查访一二不可。这般一来,但是来回奔忙已非容易。何况已是数年前的旧事。也不知还有那熟知之人尚在原处否。难啊!”

的确看似疑点颇多,但若要仅凭案发所在查明真相。定是万万不能。所以就在驻军守卫一月后,便由府衙出面寻了人来,将那处焦土残骸收拾了妥当,若是此刻再有途经之人,也只会觉得那处地界不过是曾遭场大火罢了。就连原本的院落痕迹,也已变得模糊不清了,更别提还有旁的异样了。

车马便道也是随即恢复了通行,只有知情的本地之人,但凡要经过那段时,必会加快速度,不敢多耽误一刻时辰的。

而在经历了此桩凶案后,县衙倒是再不敢对这条便道不闻不问,一味只晓得在两头道口设立收费所在,却是每隔上半日之时,便会由两头出发,在道中汇合互通路上情形,以保途中车马及其道旁房舍中百姓们的安危了。

此等安全巡查之法,不但是在本县定了下来,就连整个烨州全境内,相继扩展开来,继而更是有朝廷下令,直接在各地的车马快速便道上实行了起来。

于是乎,那最先以为自己前程担忧的刘知县,却是因而彻底脱了身。虽说后来的这桩被别处竞相效仿之事,也曾让其动了心思,想要借此搏上一搏,却被师爷的一声提醒,再不敢多提半句。

仔细一思量,确实不该动这份心思,好容易才将这件糟心事,引向那户人家的原籍去。这会儿愣是要提醒世人,案发所在就离我这县郊不远,不就等同于又牵扯上了干系,实在是万万不敢之事哦!

想通了此点后,不仅对自己这位师爷,更是器重不已。自从后县衙内也就又恢复了往常的安宁,而皇甫靖家的山庄上,却是显得格外的热闹非常。

先是诸葛家的老太太得了信,领着孙儿一家便直奔山庄而来;后有玥娘师傅一家大小,亦是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就朝京畿方向赶;最令人意外的是,皇甫靖家的表外甥,那位小公爷也已带着自家的胞弟两人,悠哉游哉一路缓缓而至。

好在当年初修山庄时,皇甫靖就与玥娘两人用心商议多时,最终定下的三进大院,看似寻常。实则,早已将此等亲友齐聚一堂的特殊状况,也一并考虑在内了。

就连第一个作为花园而建的西偏院,此刻也足以容下师傅一家老少整整十余口人。至于府中长辈诸葛家的老太君,自是请了往内院厢房安置,又将与正院想通的圆洞门闭了,开启一旁夹道上的门道,那后面第三进中楼阁,便成了舅兄一家的暂居之所。

倒是小公爷兄弟二人,住得最是宽阔,前后两进的东偏院中已然成了他们两人的天下。看得皇甫家的长子,都不由直撇嘴道:“亏得是咱们家庄子大,要是真比照着郦县衙门里的样子来修,这会儿两位表兄,就得住库房了。”

“什么库房?”听得这个才到自己腰间的小表弟,一句童言无忌脱口而出,对面的兄弟俩已是满脸惊讶的对视了两眼。

“怎么能,好歹也是个官府的衙门所在,至少也得是个二进的大宅子才对。小侄虽不曾亲眼去瞧过县衙的官员们,所居的内衙是个怎样的情形,但京中顺天府里的内衙,我却是去过一回的。”听得长兄这般开言,那旁今年年初时,才得封侯爵的小侯爷,也是一脸认同的连连点头,附和着。

却见,皇甫靖已是摆手反问道:“你也说去过的是那京中顺天府的内衙了,我且来问你,可是曾见过每年仅用六两纹银,便能养活一家五口的普通人家?”

“六两……过一年,还是一家五口人,这绝不可行!即便是自家本就有田地可耕作糊口,那身上所着的衣衫又当如何?对了,还是日常的柴米油盐,也是一笔要花上不少银两,难不成……?”看着对面表舅眼中的笑意,再观那旁表舅母脸上的无奈,便就此住了口。

但此时开口的却不是皇甫靖,而是才刚进门来的诸葛皓,刚才领自家的三个儿女,一并送到了老祖母跟前,便转道来东院中散步。听得妹婿夫妻俩正与这小兄弟俩,讲起昔日任期内诸事后,也不由迈了进了厅堂中来。

请了兄长落座,那旁的小丫鬟又沏了好茶端上。才听得这旁与皇甫靖并座一起的诸葛皓,颔首言道:“我等久居京城,又是在内城之中却是难得瞧见这等贫苦人家。远的不提,就是这京城郊外便有不少人家,度日颇为艰难,只是比其你表舅父当日所治理管辖的,那等偏僻小县城来,尚算不错罢了。”

得了这位户部的诸葛大人的提点之言后,兄弟二人又是不禁一怔,看来还是自己所知甚少,民间疾苦却是平常之事,只是两人皆难得出京寻访,又能从何处得知一二哟!

双双颔首,一脸受教的继续听两位大人接着讲述起来。饶是诸葛皓早年间,自别院被族中长老下毒入药时起,便已算得是受过不少苦楚之人。但比起皇甫靖口中,初到郦县的那段往事来,却也是频频摇头,直呼难以置信。

“县衙的主簿家中,竟然要自耕农田,才能勉强过活,而那位八品的丞县更是可怜,居然被自己族中之人逼得如此窘境。可见我等能生在京城帝都中,却是大幸,大幸啊!”

听得自家兄长连呼不敢相信,玥娘也是苦笑一声道:“旁的不说,兄长你只需问我家啸哥便知,他所居的东厢中可有如今家中,这般大的地界,更别提内院中丫鬟、婆子们的居所了。”

见母亲提及自己的名字,那旁正吃点心的皇甫啸,已是从容的接过一旁小丫鬟递来的帕子,利落的擦干净手上的饼屑。才起身给舅父回话道:“舅父您如今住着的后院,只要一间厢房,便以能比上啸儿的屋子两间多了。”

“是两间半吧。”一旁的小公爷倒是反应快,忙是补了一句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