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逝,一朵花开。

话说不过是百年,到时游山玩水的阿茶与白歌,便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名曰清娍。

转眼便是万年,清娍比她的母亲幸运的多。自出生便是众人的小公主。

不过,即使是小公主,也是要历万古情劫的。

这不,这一日,清娍便在一众情人挥挥小手绢的泪光中,遁入了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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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娍靠在窗棂上,望着窗外绵绵的春雨,不禁想起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离家月余,庭院里那片杏花该是快要凋零了。

这具身体的娘亲,也就是自己今后要生活的安平侯府的大小姐,于半年前逝世了。

而这个丫头身子自出娘胎便似她家娘亲一般,经不得半点风雨。

恰逢那日母去,那丫头一时间竟是经不住刺激,便随着娘亲去了,而后,也才有了她来。

偏偏她那父亲是个软耳朵的,她母亲才去世,便筹备着要给她爹爹续弦。她祖母不喜欢她娘亲,这是清娍经了这半年的事知道的!

她祖母嫌她娘亲入了季家门十余年未能给她们家延继香火,偏偏她娘亲家世显赫休又休不得!就隔三差五的给往她爹爹身边塞人,偏偏她娘亲性子软和,什么也不说。

清娍曾问过她娘亲身边的妈妈,她外祖母家那般显赫,怎么会允了她娘亲下嫁?

那妈妈是自小服饰她娘亲的,说当年他爹爹去侯府提亲是发誓赌咒说这辈子不纳妾,他外祖冲了这份情意才允了!言语间多是不忿鄙夷。

又是一阵伤感,那位妈妈说怕娘亲独在异乡害怕,要在娘亲墓前结庐。

她外祖母当年就不愿意女儿下嫁,如今女儿逝世更是疼到心肝了,借口清娍年幼家中无人依傍教育,实则是怕她爹爹的继妻将来生了儿子亏待外孙女便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她入京。

清娍收回纷飞的思绪,罢了,这世界已非彼世界!

此去自己便要寄人篱下了,何况京中繁复更胜江南家中……

昨日清娍便遣了丫头碧妆去问过这船上的管事婆子,说是今日便到了。

碧妆和绿绦是自小便于清娍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一般。碧妆比绿绦年长些,也成熟稳重些。

绿绦与清娍一般年岁,最是爱笑闹,行事之中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几许稚气。

清娍自知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太后娘娘的外家岂会平凡,府中的规矩也该是极大的,碧妆也早早吩咐过跟着的丫头、婆子,入了府切不可毛躁,少说多看,莫要轻易行错说错,让人轻看了去!

“小姐!”丫鬟碧妆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清娍额头抵在窗棂上,“您又开窗户了,今个风大。”

说着,便一旁的小几放下热茶,上前去搀她,“快要到京都了,您可要仔细身子,到时候老夫人可是要说您的。”

“无碍,我又不是细瓷的。”端起小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只要按时吃药总是没事的。”

“小姐……”丫鬟绿绦人未到,声音便先到了,只见绿绦急匆匆的闲了帘子进来,“小姐,吴妈妈说船就快要靠岸了,让我告诉小姐一声。”笑眯眯的样子,这大半个月没着地对绿绦倒是没什么影响。

碧妆正打算说绿绦几句,毕竟今后小姐就不似在自家府里那般了,便听见外面小丫鬟拔高了的声音:“吴妈妈,您来了!快,快进去坐!”

清娍笑着站了起来,吩咐二人,“绿绦去给妈妈准备杯热茶,碧妆去迎迎吴妈妈。”毕竟不是自家的家仆,何况又是代外祖母之意来接自己的,客气些总是没错。

两人自是笑眯眯的去了。

吴妈妈也已经进来了,“季姑娘,来请您出去,船靠岸了,一众婆子丫鬟在等着姑娘呢。”

吴妈妈是清娍外祖母身边得力的妈妈,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派了来接亲亲外孙女。吴妈妈在老夫人身边呆了那么多年,自是不会猜不出老太太的心思,对清娍也是礼数周到,带着些亲近讨好。

“劳烦妈妈费心了,刚刚可是与人起了冲突?”清娍与吴妈妈寒暄着,这会儿绿绦也已经端着热茶出来了,“妈妈喝茶!”

“惊动小姐了,方才与荣国公府女眷的船因着靠岸的位置有了些误会。”吴妈妈笑眯眯的道,心中却是觉得这位表小姐不识趣,本来就只是因老夫人态度不明朗而对清娍的客气又是少了几分。

觉得清娍当真把自个当作了府里的正经小姐。也是,与侯府有点关系就嚣张跋扈的主在京里见多了,不免有些轻视。

“那可是让人过去请安了?荣国公府不比一般人家,该让她们的船先过去才是!”清娍望着吴妈妈道。

吴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

清娍随着吴妈妈出了船舱,便见侯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箱笼的车辆久候。

心中提醒自己慎重,不再轻易多说一句话。

清娍自上了轿,轿子一路向侯府行去,众仆妇尾随其后。

“咯吱,咯吱……”行进间,清娍从纱窗往外瞧了一瞧,京中当真是江南小城比不得,如此繁华。

不过多时,侯府便是到了。

清娍扶了吴妈妈的手,碧妆又上前搀着她,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彩绘瓷板的大插屏。

又往前行,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台叽上坐着几个穿着不一般的丫鬟,当先是一个妈妈摸样的仆妇,一身打扮竟是比一般人家的太太夫人还要讲究些许。

众丫鬟仆妇一见他们来了,便笑眯眯的迎上前来,只听那妈妈道“老夫人念叨好几次了,吩咐我来屋外迎迎姑娘,总算把姑娘等到了,姑娘快屋里请……”说着话便接过吴妈妈扶着清娍的手,言辞行动间与清娍极为亲近,却又不失礼仪。

有灵巧的丫鬟早争着给打起了帘子,又听得有丫鬟回话,“季小姐到了!”

清娍方进入房中,就见两个太太摸样的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妇人迎上来。

清娍便知道这是她外祖母,方欲跪下磕头,却是被她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孩子你受苦了……”大哭起来。

边上的人也都跟着抹眼泪,不论是否真的接纳这位表小姐的到来,既然老夫人心疼,样子自是要做足的。

清娍也跟着老夫人流起泪来,只是不知是为祖孙重逢,还是为这早已经断了气的小姑娘。

看这屋子里的人,又有哪个是心中没有沟壑的?不论心中如何作想,个个面上未曾流露出半分。自己虽是两世为人,又如何招架……

“老夫人,您的身子可禁不住这么掉眼泪啊!”只听刚才到屋外迎清娍的妈妈忙上前顺老夫人的背,“姑娘来了您该高兴才是!”行动间与老夫人亲昵自然,看得出来是个真心心疼老夫人的。

清娍又知道自家外祖母是心疼自己,总不愿拂了妈妈的好意。对着妈妈歉意的笑笑,“外祖母,孙女很好……”边上众人也赶紧上前劝了起来,老夫人这才略止了悲伤。

清娍方拜见了外祖母,老夫人将手边扶着的妇人指与清娍“这是你大舅母,”清娍便拜了下去,又指了另一个妇人,“这是你二舅母”清娍又拜。

老夫人又携了她的手,众人簇拥着在边上的软榻上坐了。

清娍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趁机用眼角余光看两位舅母。

大舅母徐氏,也是如今的安平侯夫人,一头青丝綰的一丝不苟,头上戴了若干珠花,其中一朵红宝石芙蓉的头花极是显眼,身上穿着搂金牡丹大红花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褂,下着撒花洋褶裙,只觉得雍容不凡。

她二舅母则是个面容极为和蔼的妇人,无事三分笑,一眼看去极为亲切,通身的和蔼可亲,见了便让人觉着舒爽,忍不住想亲近,倒是让人容易忽略那一身也是不俗的衣裳打扮。

这会儿二太太却是打量这位表小姐,看上去瘦弱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大碍。端看老夫人对她什么态度,若是个好的,那自是好极,将来让戍哥娶了……

她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又间插着问了些清娍生活的琐事,读的什么书,可有临谁的帖子,平日用什么打发时间,私下喜欢什么消遣……

清娍又都一一作了答。中间她外祖母又说她三舅母带了她表姐去永乐侯府娘家去了,说是老侯爷想外孙女了。又说她表姐与她一般年岁,最是爱玩,待她回来便让她见见……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点心上来,她大舅母,二舅母又与她说了平日她表姐有哪些消遣,这府中都有哪些好玩的去处,清娍也都略笑着听了,言语间不骄不怯,言谈也是不俗,通身气质与京中专门请了教养妈妈的小姐们也是不差。

她大舅母刚嫁到侯府时清娍她娘亲还未出阁,两人本就交好,爱屋及乌心中对清娍本就存了怜惜又添了几分怜爱。

当下撤了茶果点心,老夫人又让清娍随两位妈妈去见见三位母舅。

她大舅母随即起身说是她陪清娍去,清娍辞了她二舅母,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斯拉了青帷小油车候着,清娍对外祖母家下人的训练有素又是暗暗吃惊。

大夫人携了清娍,坐在上面,众婆子放下车帘,方命小斯们抬起,拉至宽处,方架上驯骡,随后去了外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