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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拢香院中,芩如正于宁娥打双陆取乐,三盘下来,倒输了二盘,只得认罚。宁娥让书桐将手中自己的一个头面盒子找开,芩如定睛一瞧,金光辉碧,珠圆玉润,倒都耀眼的很。

芩如细瞧片刻,径自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侧目对宁娥道:“大奶奶这么大方起来?若这样,我可就挑了?”

宁娥听了也笑起来,又道:“拿出来的东西,还能白白收起来不成?姐姐只管伸手,看上哪一件了?”

芩如犹豫一下,果断出手,从盒子里拣了一个出来。宁娥见是它,不由得抬头看了对面芩如身后的书桐一眼。书桐会意,开口道:“芩姑娘好眼光,这满盒子头面里,就这件手艺最好,且那红宝也是用的上品,芩姑娘戴上去,老爷见了一定喜欢。”

芩如见她如何一说,将那首饰放于手中细细把玩一番,却又摆回盒子里,眼睛紧盯着,嘴里说道:“罢了,还是不要吧。这东西,原是大奶奶应当戴的,我哪里配?不过一个。。。。”宁娥不等她话说完,就打断道:“姐姐如何说这话?这满园里谁不知道姐姐的身份?”说着就拈起那首饰,站起身来,亲于芩如鬓于发间。

芩如手摸那冰凉的物件,心里倒有些许安慰,心想,也不是自己强尔的,原是别人都认了的,戴上去,也无妨。

书桐一旁凑趣道:“芩姑娘今儿这身衣服,再配上着头面,罢了,倒活似个诰命太太呢!”

芩如手里扇子一挥,正打在书桐脸上,书桐一惊,忙闪到一边,且不敢开口了。芩如忙道:“打到哪里?真对不住,听了你的话,脸上热起来,准备扇扇风的,不曾想,竟打到你的脸,疼不疼?”

宁娥大度一笑,书桐也忙回道:“芩姑娘哪里话,不过碰到一下,不妨事。”宁娥也接着说道:“姐姐不必如此小心,原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芩如这才缓缓起身道:“也来了这半日了,玩也玩了,乐也乐了,要拿的也拿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娥也笑着起身道:“姐姐果然该走了,也快到老爷用午饭时间了,只怕那里正寻姐姐呢。替我多谢老爷,就说樱桃很好,老爷的话,我也记住了,叫老爷放心就是。”

芩如点头,又叫一声:“绿荇!”

门外丫头应了一声,芩如出来一看,原来正与琴丝坐在台阶上闲聊呢,见叫,便站了起来,琴丝忙也上前扶住宁娥,又笑道:“芩姑娘回去了?”

芩如微笑着扶住绿荇,慢步向前,心里想着,老爷,你的话我替你传到了,只可惜,我的事儿,却没办成,大奶奶果然精明,书桐那丫头更是牙尖嘴利,以后倒要多防着她点才是。想到这里,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宁娥正与琴丝廊下站着,书桐立于二人身后,同时微笑对她摆手,于是也一笑,用手中纨扇轻摆一下,再回过身去。

宁娥目送芩如远去,心里暗自好笑,书桐身后低语道:“奶奶,芩姑娘今日气可不小,我脸上这会儿还疼着呢。”

琴丝好奇,正待发问,宁娥开口道:“琴丝,去寻那活血止疼的药膏来。”琴丝听了只得打住不发一言,甩手而去。

这里宁娥又道:“今日委屈你,为我得罪了芩姑娘,过来我瞧瞧,脸上肿不肿?”

书桐忙上前,将脸凑上,却又笑道:“我不过一个丫头,这点小疼怕什么,奶奶不必挂怀。倒是芩姑娘,料不到她竟有这般心思,竟想管这园子不成?”

宁娥用手轻拂书桐脸颊,见一红色条痕贯穿整个右边脸颊,可想见当时芩如手里使劲,必是不小。她收手回来,安慰书桐道:“倒不妨事,待会抹上那药就好了。你才说芩姑娘心大,这是带眼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别的不说,你见她刚才挑的那件头面就知道了。”

书桐附和道:“大奶奶说的可不是!那可是件凤钗,金累丝嵌红宝的,哪里是她一个丫头戴得的?”

宁娥冷笑道:“满园里小辈儿主子,见面都叫她一声姐姐,那就还当她是老爷屋里的丫头罢了。她倒是心心念念,想再往上爬一爬,可惜,老爷那里就是不发话,可见她不过是白废了气力。”

书桐想了下,悄悄问道:“大奶奶,那凤钗,就这么让她戴回去?”

宁娥更是冷笑:“是福是祸,总得亲自试过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不撞南墙不会死心的。”

芩如戴着那凤钗,高高兴兴回到元平院,绿荇看看她头上,想说什么,终没说出口,见回到这里,便快步上前打起帘子,又对芩如道:“我去小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

芩如点点头,轻手轻脚进了屋子,见安怀阳正于里屋窗前树影下坐着,手中握着本《墨池编卷二》,一旁黑漆描金梅花式香几上,一只小小梅子青炉,正冉冉冒起香烟,更衬得屋内沉静穆人。

芩如且不说话,自去穿衣镜前搔首弄姿,半日,怀阳开口:“回来了?”依旧头也不抬一下,也不看她一眼,捧着书,似专注于其中。

芩如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他身边,娇声道:“你让我过去,给大奶奶传的话,我可传到了,一字不少,她听了,可高兴坏了。”

怀阳点头,又道:“儒荣回来,只怕还是老样子,见她现在忙成这样,不先安慰她几句,若她也跟老二媳妇一样闹起来,如何收拾。”

芩如点头道:“我去到拢香院里,果见她把一切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拣大爷的爱好摆置,可算费尽心力,也够难为她的了。大爷回来,老爷也该说他几句才是,若还不给个好脸子,大奶奶面上,如何过得去?”

怀阳听了,却不吭声,过了会儿,才又开口道:“今儿你倒高兴,话也多起来了,倒用你来教训起我来了?”

芩如吐吐舌头,走到怀阳面前,靠在他背上轻声道:“老爷恕罪呀,小女子知错了!”

怀阳一笑,这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案上,回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瞧,原本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色开口道:“你这支钗是哪里来的?”

芩如见他面色有变,便嘻嘻笑道:“大奶奶给的,我原不要,说我不配,大奶奶硬戴在我头上,说是。。。。”

怀阳一把将那钗拔了下来,扔在面前书案上,又回过身去背对芩如,抓起才放下的书,一时屋内气氛凝固住了,芩如愣在当地,动也动不得。

半晌,芩如由背后转至怀阳面前,用手猛拽开怀阳的书,怀阳措不及防,且不料她竟有这个胆子,那本墨池编一下被甩出老远,怀阳发怒,由椅子上站起身来,一下将芩如推倒在地。

芩如倒于床前,泪眼婆娑,嘴里狠道:“打吧,反正你是主子,我不过是个丫鬟,心里烦了,就赶我出园子去得了,再挑好的上来使,也是一样。”说着,那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珠链,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怀阳见她说出这话来,心又软了一半,却不扶她,只将脸朝向窗外,缓缓开口道:“你也闹够了,快起来吧,若叫丫头们瞧了,看你今后脸还往哪搁?”

一言说中芩如心事,她如此苦苦挣扎,处处算计,不就是为了个脸面?芩如再也忍不住,于是俯在地上,嘤嘤哭出声来。

怀阳心下暗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又劝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可你现在除了个名号,不跟姨娘一样?我一直当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事上就这么糊涂起来?我眼前不过就你一人,已是这把年龄,又无子嗣之忧,再无继弦纳妾可能,你还争什么呢?”

芩如见他肯回哄自己,已是软了三分,再听他语气诚恳,且说得正是自己担心之事,可当作是承诺之意,便渐渐收住哭声,只是,依然俯首地上,不肯就起。

怀阳见如此,知其大势已去,不过逞余威罢了,于是走到她跟前,再次开口道:“见好就收吧,也就是你,这园子里,还有谁敢扔我的书?”说着,伸出手去,将她由地上拉了起来。

芩如就势而起,却不看怀阳,也不接刚才的话,只低头道:“你才说只得我一人,我看却不一定,你那花花肠子我知道,前儿还想收大厨房那丫头呢。”

怀阳见她歪派自己,知已无事,重又坐回书案前,笑着答道:“我可没要,原是老大媳妇要给的,当时人也让你挡回去了,再说,她过来也不过是小厨房伺候,哪里到得这屋里?你比铁将军把门把得还严呢!”

芩如险些笑出来,咬牙忍着,故意板起脸道:“那可不一定,想钻进来的人可不少,我看得住一个,看不住许多。”

怀阳见她泪后脸色粉光润滑,且又穿得娇艳,心里难免动情,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对着脸说:“上次有一个,不也让你赶出去了,现在还在大厨房打杂呢。当我不知道?我不管罢了,这还不是宠你?只怕宠坏了,才这般要强,竟要到我头上来了!”说着就捏紧芩如软若无骨的细手。

芩如扭过身子,哼了一声。怀阳贴近她耳朵,密语几句,芩如笑了起来,却推了他一把,反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