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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如含笑,看琴丝将绿荇带得不见了影儿,才开口对宁娥道:“我哪里要吩咐你,我有好消息带给你呢。”

宁娥心里一跳,头低了下来:“姐姐且别开玩笑,这里人多。”

芩如笑道:“哪里有人,丫头们都让你支走了,小厮那地下站着,每人长八个耳朵也听不见。也罢,你过来,我告诉你。。。”说着,将宁娥拉近自己身边,二人细细耳语了一番。

宁娥听得面红耳赤,用手中的销金帕子紧按住胸口,嘴也开不得,就怕自己的心,一不留神,就要跳出身体去。芩如说完,笑着拍了她一下道:“看你,过门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跟新嫁娘一样?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奶奶哪去了?亏得这里没人,不然一时瞧见了,看你以后众人面前,还怎么发号使令?!”

宁娥羞涩不已,半日才开口道:“姐姐,老爷,真说大爷要回来住一个月?”

芩如身子一歪道:“那还有假?你还怕我骗你不成?”说着,身体又倾向宁娥,低语道:“老爷说了,这次大爷回来,一是为了棋姿肚子里的孩子,二来,到底是新婚就出门,对不住媳妇儿,回来看看,也属人之常情。若大房能再添一喜,岂不就全了?”

宁娥听到最后一句,脸都红遍了,再无一句话好说,只望着自己衣服上的牡丹花出神,那大朵大朵的丽云,衬在纱上,喜气应景的样子。

芩如偷眼看她,见是一付元神出窍神情,心下暗自好笑,嘴上却突然大声说道:“那边那盆,对,说你,那盆,放歪了!”

宁娥被她的叫声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见说松柏位置不对,立刻站起,向院内看去,却见并无一人,小厮们早已将东西放好,走了个干净。这才回来味儿来,对芩如嗔道:“姐姐今日好兴致,倒拿我取笑起来了!”说完又坐下在芩如身边。

芩如正待开口,见一双粉蝶正由西边墙角萦萦绕绕地飞了过来,便示意宁娥也看。二人皆不出声,见那一双霞影上下翻飞,不过顷刻,又绕过东边的粉墙,出院而去了。

宁娥幽然道:“想是我这里,与它平日里惯来时,不一样了,才不过些须片刻,停也不停一下,就飞走了。”

芩如环顾四周,点头道:“也亏你,为了大爷真是心思用尽。”

宁娥叹一口气道:“所以女子是无用的,汉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哄得他高兴时,自己才可得些愉悦,人生不过如此罢了。”

芩如被其一语触动心怀,一时感慨道:“到底你是有学问的,一句话将我心底说出,可不是尽如你刚才所说。我们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哄汉子高兴罢了。他们高兴,才有咱们几天清静日子,他们若闹起来,咱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二人皆静默下来,一时院里森然,鸦雀无声。

书桐手中端着个剔红双凤穿花纹圆盘从房里出来,一见二人廊下发愣,便犹豫立住脚,不敢往前。

宁娥一时抬头,正见那丫头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笑道:“说了半天话,姐姐口渴了吧?来得正好,书桐过来。”

书桐这才向前,将盘上两盏茶送上,芩如接过茶盏来,且并不饮,只手中细细把玩,见那甜白细釉,润泽细腻,芩如点头笑道:“这必也是大爷的爱物了,平日里只不见你拿出来过。”

宁娥不好意思道:“原是一套六个,大爷在家时用的。我见那细幼模样,怕磕碰坏了,便都叫收起来了,今儿头一回拿出来。”又对书桐道:“且好生放着,别弄坏了。”

芩如一听,故意将手中所托放回书桐盘中,口中只道:“罢了,书桐快收回去,别我一不留神砸了,倒坏了你们大奶奶的贤良名声。”

宁娥又羞又急,想想原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得拉住芩如衣袖道:“姐姐这话如何说起,我竟不敢当了!”

芩如这才收回手,又笑道:“平日里那个处处小心,说话滴水不漏的大奶奶哪儿去了?想是大爷要回来了,你就准备撂挑子了!去跟老爷说一声,找个人替你这一个月差事吧!”说完不看宁娥,笑着朝院内地下那一排排松柏看去。

宁娥本自害羞,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心中一动,遂抬头看了芩如一眼,见她并不看自己,便又瞥了书桐一眼,书桐正望着自己,眼中全是话。宁娥定了定神,也笑道:“得了,也不用费事,就请姐姐代我一个月辛苦吧。”

芩如这才回过脸来,口中却连连推脱:“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且不说我本事不中用,不得当这个差,就是老爷那儿,只怕也。。。。”说着斜瞥宁娥脸色。

宁娥面上只作不知,正要说话,却见书桐将手中红盘抱于怀中,笑着插话道:“芩姑娘今日打扮得这样整齐,我才出来见着,只当是哪位奶奶来了呢。说起来,芩姑娘这样貌,满园里人冷眼瞧了,谁不当是位主子?才听绿荇对琴丝姐姐说,姑娘今日也有喜事。我这里想着,既是喜事,姑娘何不说出来,奶奶和我听了,也高兴高兴不是?”

芩如见自己半日工夫,竟被这丫头几句话轻轻拨开,打得干干净净,再瞧宁娥,正一脸询问神情望住自己,也再无重提将差事交付之意,心下暗气,面上却一派喜气道:“我哪里来的喜事,不过老爷今日说了,巡抚查大人几次来访,多番好意,近日定要亲去查府回访道谢,叫我将东西准备齐全,跟着一道去罢了。”

书桐一听,并不待宁娥开口,自己先跪下来对芩如道:“姑娘果然大喜了!”

芩如脸红道:“不过跟着出一趟门罢了,何来大喜之说?”

宁娥笑着接道:“老爷出门,向是不带外人的,芩姑娘这次跟去,只怕回来更有大喜呢!”

这下轮到芩如不好意思说话了,只得点着书桐道:“都是你这丫头几句话引出来的,我只打你!”说着当真扬起手来,书桐笑嘻嘻地下跪着,并不起身,也无回退之意,竟是要任由芩如处置的样子。

芩如余光扫过宁娥脸色,宁娥却对书桐道:“还不快给芩姑娘赔个不是,就说看大奶奶面上,担待你这丫头多嘴,不知理吧。”

芩如见宁娥如此说,只得将手收回,又将书桐由地上拉起来道:“跟你玩笑呢,别当了真,大奶奶房里的丫头,我哪里下得去手?”

宁娥也笑道:“姐姐当真是心慈仁厚的,也不枉当日太太在时,特别疼你了。”

芩如也浅笑一声,当下二人并无他话,只得又闷坐廊下。书桐起身后,对宁娥道:“大奶奶,这日头也近当午了,游廊里也热起来了,不如回屋吧,屋里放下帘子来,倒凉快。”

宁娥点头,又对芩如道:“姐姐跟我来,咱两个打几回双陆可好?”

芩如见再无重提前事之可能,只得笑道:“倒好,只是,赌些什么?”

宁娥与其携手,又道:“也不用赌,姐姐要出门去,自然头面是少不了的。知道你箱子里也不少了,只是我这儿有几支新鲜花样的,你来瞧瞧可中意?若喜欢,就拿了去。”

书桐将虾须细竹帘打起,宁娥与芩如进屋,果觉比外面凉快好些。芩如听了宁娥的话,笑道:“那可不行,拿了你的心头爱物,你的丫头们只怕不依呢。”说着,故意看了正背对自己,忙着去拿棋盘的书桐。

宁娥知道,对方的如意算盘,被刚刚书桐的几句话轻轻打落,心中仍有怨气与不甘,于是陪着笑道:“她们有几个胆子,怕不依芩姑娘?不看芩姑娘平日对她们千万般好处,也要顾及老爷的面子不是?”说着拉过芩如的手道:“快坐下,看我如何取胜于你。”

芩如见宁娥话说得圆满,再无泄愤之理,又见书桐一旁殷勤伺候,只得罢了,安坐于宁娥对面,二人对弈。

半日,芩如突然醒过悟来,抬脸细嗅后对宁娥诧异道:“怎么?你屋里的香也收起来了?大爷回来还有几日呢,现在收只怕早了些吧?”

宁娥只看面前棋盘,淡淡道:“这屋里平日里只是熏香不住,怕一时散不干净,便叫早早收起来了。”

芩如点头,又叹道:“你也真真是用尽心力,花尽心思了,只盼大爷体量才好。”

宁娥见她话中有话,只作不知,却道:“才不是说了?谁让咱们是女子呢?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大事也用不着咱们,原是把爷们伺候好了,家里的事管好了,也就罢了。”

芩如再无话可答,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对付棋局。一会儿工夫,三盘已毕,芩如倒输了二盘,只得将骰子一扔,口中道:“罢了罢了,原是我输了,认罚吧。”

早已于宁娥身后候着的书桐,笑着递过来一个朱地描黑漆双凤纹长方盒,宁娥顺手接过,打开对芩如道:“姐姐看看,有哪几件中意?原是大爷托人捎回来的,宫中花样,外头倒不多见,姐姐戴出去,管自惹眼。”

芩如见她如此说来,倒也好奇,便朝盒子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