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子规被少岚拉出柳清院,顺着笛声去寻苏云东的身影,终于在玉液池对面,一座小山丘上,看到了他的身影。[~]

“沙雸!你倒清闲,一大早就在这儿练上了?今日如何?有什么新鲜笑话说来听听?”少岚兴高采烈地箭步上前,亲热地拍了拍苏云东的肩膀。

沙雸?子规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所谓沙雸者,杀安也,好,好名字。

“岚少爷!”苏云东放低手中玉笛,转身笑而问候一句,不料掉脸就见子规正站在少岚身后,一惊之下,玉笛由手中松落,少岚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捞在手中,玉笛方不至跌落泥地土面上,受污着染。

“怎么你也有这么慌张的时候?沙雸,我一向见你是镇定自如,说句狠话,那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看才慌的,差点毁了这东西清白了。”少岚将玉笛交还到苏云东手中,笑嘻嘻地问道。

“多谢岚少爷,因见这位姑娘在岚少爷身后,沙雸一时不妨,方才晃神手松了。”苏云东强作镇静,微笑回少岚道。

“哈哈,怎么你也有看姑娘看忘神的时候?你那个清音小班里,姑娘还不够多?说起来,你觉得哪一个最好?不妨事,你只告诉我,我必不说于别人,说不定,还能给你作个小媒什么的。”少岚嘻皮笑脸地凑到苏云东面前来问。

子规心里自然也是紧张得翻江倒海。好在她不像苏云东,来时路上已是心里做好了准备,可就算如此,真在这儿见到对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少岚是看不出来的,子规在心里这样一遍遍安慰自己,他是个空心大老倌罢了,最是有口无心,一定看不出来。

苏云东显见得也想到了这一层,子规见他面上神色已逐渐平常自如起来。口中亦配合少岚笑道:“我们那里的姑娘个个出色,我是没有特别爱好的,不过怎样?岚少爷想见哪一个?不如我给你作个大媒如何?”

少岚将手一挥,大大咧咧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见到这丫头就吃那好大一惊?她长得好过那班里所有姑娘不成?”

子规心里一震,没想到这少岚面上粗不经意,心思倒真有几分细腻,还在追着这事不放。当下有些心慌,只看苏云东如何应付。

苏云东淡淡一笑。不急不缓地应道:“岚少爷第一回来见沙雸时,身边交无一人相随,沙雸好奇,也曾问过为何。岚少爷还记得当时如何说得?”

少岚一愣,过后自己笑起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的,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说,身边丫头个个烦人。但见我行事,不是劝就是阻,没一个有趣的,所以才不想叫她们跟来。”

苏云东也呵呵一笑,接着说道:“这不就是了?岚少爷自己说的话,自己倒忘了不成?上回既如此说,这回怎么倒又带上位姑娘跟随呢?想是,这位姑娘行事不俗。方才入得岚少爷青眼?”说到这里,苏云东将眼皮轻轻抬起,微瞥了子规一眼。

子规赶紧上前行礼,低头慢道:“这位想是岚少爷的朋友了?”

少岚正待开口,苏云东浅浅一笑回道:“姑娘说笑了,我哪里人等?就敢跟祁家二少爷称起朋友来了?我原是这府里二少爷带回来的,也算清。也算乐师,总之是来安家附食的一个闲人罢了。姑娘刚才所说,沙雸万万不敢当。”

少岚不乐意了。开口对苏云东道:“沙雸你又来了?我上回不是说了,做朋友分什么三六九等?若依你说,我曾有过许多朋友,不都是假的了?对了,我还曾经跟过个花子做朋友呢!他也是个有趣之人,最是肚子里笑话说也说不尽,可惜我只见了他二日,后来再去寻他,他竟不见了,倒是首尾不全,落了个无趣。[.]”

子规听了好笑:“是了,想是这花子骗够了少爷的钱,怕被人揭穿,就逃跑了呗,还管你什么首尾的。”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少岚自是大不甘愿,可唯有子规,现在她说什么,他都是不气不恼的,当下听过之后也笑了,点头嗯道:“也是,早知道他后来会跑,我当初见他时,就不给他那么多银子了。”

苏云东听后哈哈一笑:“岚少爷心胸果然异于常人,我辈自愧不如,虽则沙某江湖上行走亦有几个年头,只达不到岚少爷这般境界,佩服,佩服!”

子规听出话中揄揶之意,忍不住也抿嘴而笑,苏云东只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眼里亦都是笑意。

少岚自然听不出其他意思来,只当苏云东是真心赞叹自己,也乐不可支,当下三人齐齐发笑,清风由三张年轻面上拂过,微温的阳光洒在身上,头顶是天朗气清,身边看秋色宜人,耳边只闻雁过留声,少岚看看子规,又看看苏云东,心里只是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刻了。

苏云东这便开口道:“岚少爷一早来寻沙某,有何事指教?”

少岚也不怕污了身上新穿的月白色银丝梅竹纹团花长袍,当下边在那泥地上坐下,边对苏云东道:“昨儿听了你的笑话,我只说很好,妙极了,回去对她们一说,别人也罢了,倒惹得这丫头哭了一场。今儿我想,必要带她来见你,你有好笑话,再说一个来,也当是给她陪罪。”

苏云东哦了一声,赶紧就对子规回了一揖,口上诚恳道:“不知何故,沙某的故事竟惹起姑娘伤心来,沙某惶恐,姑娘恕罪!”

子规从不曾见苏云东如此作态过,心里直是想笑,一时玩心大起,也因四周除少岚之外再无旁人,遂将脸板起,正经八百道:“这位爷想是外头混话说惯了,什么话都告诉我家少爷,昨儿那个听过了,很不像样,想来也再难有什么好的,我看只是罢了,别再提起。”

苏云东听后一愣,我家少爷?他本来见少岚带子规便心里有疑,见子规自己也这样说出来,更是大惑不解,我家少爷?祁家二少爷怎么成了子规的少爷了?莫非?不!不会!不可能?!

当下苏云东心里盘算片刻,微笑回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这里细看姑娘,倒觉有几分面熟,想起那日跟安二少爷到这府里来时,原是见过姑娘的,那么姑娘该是安府的丫头。只是不知,怎么今日,又跟随祁二少爷了?”

子规一听便知,自己刚才的话让东哥哥生疑了,这便有点着急,正要开口回答,少岚这时偏来帮腔了:“这是有个缘故。这丫头叫作子规,原正是安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想来上次安大奶奶跟安二爷在那湖边见你时,她也在身边伺候,你就看见她了。不过如今我来了,我见这丫头甚好,就求了我荣嫂子,也就是安大奶奶,叫她来伺候我了。

这腔帮得太不是时候,少岚的话一出口,子规便觉苏云东眼中大起警意,他并不朝自己看来,却笑意盎然地对少岚道:“怎么?岚少爷敢是看上这。。。”

话刚说到这里,三人耳边都只听见一声叫唤:“岚少爷!”

苏云东立刻回头一瞧,原来玉液池那边,一个红衣丫头正在向这里招手,口中只是急喊:“岚少爷!”一声高过一声,声声不歇。

“是朱槿!”子规马上反应过来,也就对她招手,又推地下少岚:“岚少爷,快起来,朱槿姐姐叫你呢!”

少岚看也不朝那边看,反而仰面朝天,直接向后倒在地上,口中厌烦道:“她又来了,有什么事这样了不得?”

子规见其如此,只得蹲下身来死活拉他起来,少岚少爷脾气上来,偏就不理,子规忙出一头汗来,只是拉他不起。

朱槿这时已赶过池来,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刚立住脚就来帮子规拉少岚起来,少岚再倔,此时也是无奈了,只好满心不愿地被从地上拽起来,口中直抱怨:“好姐姐,又是怎么了?”

朱槿喘着气道:“看你这一身的泥!好小爷,快回去换件新鲜衣裳,赶去安大奶奶院里给她道个喜!”

子规与苏云东一听此话,身上毛孔毕立,道喜?莫非?!

少岚正要说不,朱槿赶着又道:“岚少爷想还不知道?安大爷,你荣哥哥,现已升任吏部尚,响当当的是当朝一品大官了呢!”

少岚一听这话,身子又软了下来,子规手正无力,朱槿一人之力如何能拉得住他,这便又向后倒了下去,口中只道:“哎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等我听过沙雸的笑话再去不迟!我跑了一路来,一个字还没听着呢!”

朱槿不满地看了子规一眼,口中急道:“好小爷,这还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什么笑话就这么等不了?你快起来,再不去就迟了,你没见,那几个院里都去了,你筝姐姐也在那儿呢!你再去迟了,我就告诉她你又淘气了,只叫她来说你!”

子规反应过来,遂又出力,与朱槿联手,这方又拉起少岚来,少岚听见其筝已到,无法可想,只得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还没立稳脚步,就被住进拽着就走,一句告别的话也来不及对苏云东说,口中哎呀几声,人已到了山下。

朱槿一路拉住少岚快跑,一边对子规叫道:“我先回去,你后头慢慢的!”

子规知道她是防着自己跟少岚太过亲密的意思,当下也正合了自己心意,也就站住,回头看了苏云东一眼。(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