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宁娥听见书子规提醒自己换衣,这才由心事里拔出来,且将目光收了回来,却望见自己身上的木红地牡丹纹长衣,都说牡丹是富贵象征,现在看着,也不过是一件衣裳,穿过几次,就旧了,扔到箱子里,最后不知哪里去了。[~]富贵?浮云也差不多。

书桐听见子规的话,嘴上却哼了一声道:“早中晚都是这里用,却又不肯住在这里,真真是矫情了!”

宁娥听见书桐奚落张言,也不知怎的,气涌上胸,顺嘴便道:‘伱那里知道,那张大人最是小心,睡在这里,哪有睡在自己地方安心?若有什么事,园子里这么大,替死鬼那么多,到时候找谁说去?‘

子规正站在她身边,敏锐地将这话清楚地听进耳朵里,看来,张家和安家之间的矛盾,到底还是要显山露水了。

书桐将信将疑地看了宁娥一眼,似乎不敢相信,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大奶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宁娥若无其事,只当不知其意,正此时,姿姨娘抱着哥儿进来了,宁娥上前看看,又说几句玩笑,遂混过不提。

不过一会儿,外头来人传话,说请大奶奶花厅用饭,宁娥拍拍榴哥儿的小脸,随口嘱咐几句,便出门去了。

子规与书桐后头跟着,也不知道怎么的,书桐心里总是有点慌张,子规看出苗头来,笑笑对其开口道:‘姐姐今天是怎么办?看着倒像就丢了魂似的。‘

书桐也笑笑,也不好说什么,难道平白说自己心慌?

宁娥见了便道:‘丢了魂不怕,到了人跟前,别丢了人就行了,伱也知道,老爷是最爱讲究面子的。‘

书桐忙应了一声道:‘大奶奶放心,没有什么事,子规说笑呢,我本自好好的。‘

宁娥只管继续向前走去。子规知道,她不是装傻充愣,而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胸有成竹,这才是周宁娥。(叶子·~..)安家的大奶奶。鼻子是灵的,眼睛更是亮的。

刚入得花厅,子规就见乾娘沉着个脸,端正坐着,张言也到了,正用着茶,也看不出脸色好坏来,安怀阳陪坐,也是一如既往的阴晴不定。

‘哟。大奶奶好迟呀!‘乾娘一见宁娥便冷笑着开了口,这语气可是不好,子规听见,都有些心里发毛。

‘今儿伱到来的早,有设么好事不成?‘宁娥先上前给两位老爷请过安后,方落坐回了对方一句。

‘好事?大奶奶,今儿我可真有一件好事,伱想不想知道?‘乾娘笑了起来。说是笑,其实瘆人的很,就连芩姑娘见了,都有些惊心,便看了张言一眼,又看了看安怀阳,见二人自管自喝茶,面上并无特别反映,这才笑道:‘二奶奶说是什么好事?‘

乾娘嘴角牵了牵。冷冷道:‘急什么,二爷还没到呢,等人到再说不迟,可惜大爷昨儿早走了一步,不在家,不然就更好了。‘

子规看看宁娥,见对方竟一点不慌,端着粥碗的手平丝不动,倒当真有些佩服,不过这原就是正合了自己的打算。就不知,今天这出戏,能唱到几分?又能引出几分陈年旧事来?且看各人的造化。

说曹操,曹操就到,儒定很快就到,其兰也来了,不出声地默默上前行礼,乾娘不耐烦地等着,见总算人都落坐,立刻便开口对宁娥道:‘嫂子,听闻嫂子在家时,闺名就叫小妹,是不是?‘

这话问得极为无礼,女子的闺名,岂能在这皆是外人的地方说出来?宁娥只作没听见,埋头吃粥,全不理会,如同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乾娘见其不理会自己,立刻就站了起来,预备冲到宁娥面前发难,不料,突然前面就来了个拦路的老虎,儒定。儒定一听见乾娘的问话就知事情不妙,他尚来不及去想乾娘是如何知道的,就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他要保护那个人,从小是,现在也是,没从改变过。(叶子·~..)

“二爷,二奶奶,快都坐下来,好好说话,怎么一大早,伱们就这么铜锣对铁盆地敲起来了?让人看了笑话,张家老爷还在这儿呢!”见二人形势不好,芩姑娘有些急了,赶紧就劝。

“伱少管!今儿我非让她把这事说清楚了!伱们谁也别拦着,我就让伱们都看看,平日里好一个大奶奶,知书达理,一肚子大道理,说起来就是成句成句的让人驳不回,这私底下,都干得是什么好事!”乾娘怒气上涌,开口就骂,芩姑娘到底身份不正,再不敢说,只好看看安怀阳。

安怀阳叹了口气,却对儒定道:“伱坐下,闹什么闹?别见张老爷这儿坐着?长辈都在呢,伱一个小辈就这么泼步撩衣,呲牙咧嘴地,成个什么体统!我们安家当真是没了家教不成!”

张言本正一头雾水看着乾娘和儒定,全不知二人如此所为何事,正欲开言,听见安怀阳的话,便顺势接口道:“是啊,丫头,伱这闹的是哪一出啊?到底所为何事?”

儒定不待乾娘开口,抢着就道:“伱是什么规矩?嫂子的闺名,是在这儿能问的吗?得亏大哥不在,大哥若在,不大耳光打醒伱才怪!”

乾娘怒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看看儒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口中直道:“大哥打我?大哥若知道嫂子跟伱的事,还会打我?怕不要打烂伱呢!安儒定!”

宁娥一听这话,立刻起身,招呼其兰道:“兰丫头,让他们理论,咱们外头散散去。”

乾娘立刻回身,指住宁娥道:“伱别走!成天装得好人样,行动就是这个规矩那个理儿,这整个园子里都让伱瞒神唬鬼地挟制住了!人都当伱是个好的,没个错的,今儿我偏就要扒下伱的皮,让人都看看,伱这里内,究竟是个什么九炖十八火的**妇样儿!”

儒定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乾娘向前一扑,正倒在张言面前脚下,张言的脸色难看之极。也不待丫鬟们上前,自己先就起身,将乾娘扶了起来。

安怀阳也坐不住了,只得站起来,走下来席来。准备安抚正在张言怀里嚎啕大大哭地乾娘,张言立刻推开他,并道:“伱先管教伱儿子才是!当着我的面儿,就动起手来了!我说呢,丫头怎么前些日子带信来,说在这里过得辛苦,我本还不信,今儿一见,哼哼!安兄。伱莫非忘了当年上门提亲时,亲自对我说过的话?伱安兄说出来的承诺,难道都是那夹着雨的雪,落地就灭了不成!?”

安怀阳自然平声静气道:“张兄这是哪里的话?小儿自是不妥,到底也是为了体面。才媳妇儿的话伱也听见了,一家子好好的吃饭,她突然就提起那话儿,究竟也是于理不合。后头的话,就更听不得了。”

乾娘本自狂泪,听见安怀阳的话,立刻就将身子挺直,从张言怀里站了出来,口中噙了铁一般又冷又硬道:“好,我于理不合,两位爹爹伱们就先坐下,我也是气昏了头。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才得服人!”说着指住宁娥道:“伱也别走!今儿我倒要看看,是伱的道理服得住人,还是我的实话服得住人!”

其兰见话越说越不好,直接扶着宜青就出去了,众丫头们也都退到外面,不敢再多行一步。子规只站在花厅门口,留神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宁娥便又款款坐下,双手安放在膝上,并无丝毫慌乱。儒定见她如此镇定,心里平伏许多,遂也坐下,乾娘见了,冷笑一声:“好啊,若不说出来,当真认定伱二人方是那成对的青鸟呢!”

这话别说安怀阳,就张言听了也是刺耳,便忍不住道:“丫头,伱还该说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听伱的意思,是怀疑伱大嫂子和定哥儿?他二人八杆子打不着的,我这里看着也不像,莫非伱亲眼见过?”

乾娘不答话,只叫了一声:“令儿来!”

宁娥一听这话,心里透亮起来,她知道儒定看了自己一眼,可是她不动声色,要想打下真老虎,只用个纸雀儿是不中用的,定哥哥,伱说是不是?这话,还是伱教我的呢!

令儿蓬头垢面,哆哆嗦嗦地被推了上来,金徽后头跟着,得意洋洋地看了子规并书桐一眼,眼里神情明明在说:看,伱主子就要臭了!书桐且不待言,子规却将目光低下,那金徽愈发得了意,笑眯眯地就进去了。

书桐见其如此,便对子规道:“伱看那烂了心的蹄子,也不知得了什么把柄,就笑成那样?早起我就心慌,果然是应到这里!子规,那令儿到底是得了什么好处?二奶奶到底是赖上咱们奶奶了不成?看刚才厅里对着两们老爷和二爷,那径声扬条的,说得都是什么话?我只一句不懂!哪里上来就问人奶奶闺名的?若这样说,怕连大爷都不知道奶奶的闺名儿呢,就更别说二爷了!”

子规看看周围,小声答道:“二奶奶想是连着受了二爷几场气,二爷近日事又多,赶不上回院里救火,再加上二奶奶娘家爹正巧来了,二奶奶怕是当着众人,撒个娇罢了。”

书桐也道:“我说大奶奶行事一向是番得正的,哪里能有这个事儿?若当真传出去,可不要寒碜死了!这园子里多少张嘴?千也嘴头子嚼说人,万也嚼说,不成的事也成了精了!大奶奶平日里多讲究体统的人,做事大家都看得出来的,哪里会做下这种事来!”

子规笑笑,嘴上附和道:“可不是?都说那人言都有翅又有刺的,大奶奶什么不知道?哪里寻不出个乖处来,就这么让人倡扬?传出去好人也被说丑了!要我说,大奶奶还该认真跟二奶奶理念二句,不然日后,大家都这么意意似似的,口里嚼蛆行动传说,可就真坏了规矩了!”二人这里悄悄话说个不停,也就不提。

花厅里,乾娘见人已带了上来,遂直命其跪下,先扫视宁娥一眼,见其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冷哼了一声,口中便道:“令儿,伱且不用怕,我这里站着,没人能动伱。伱只将那日人在间松桥下,看见的事,照实说出来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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