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乾娘命金徽拿出一座金佛来,送到令儿面前,见令儿目露艳羡之意,知道其动了心,便说:“你只管收了,若顺了我的意,好处多着呢!”

令儿还不敢接,金徽性子上来,直将金佛塞进令儿的怀里,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方转身,又回到里间,兮兮索索,不知又干什么去了。(叶子·~..)

乾娘见令儿手捂住那金佛所在的位置,脸上似笑似哭,好一付丑陋模样,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作和顺态道:“令儿,明儿我叫你,你就依刚才的话直说,横竖你说得是实话,有什么好怕的!若大奶奶她凶你,有我呢,我庇护你,你只管说你的。不过,”话到这里,乾娘将脸色一变,语气大转:“若你得了我的好处,到时又编个谎话来搪塞我,我可就没那么好性儿了!你当你是在大奶奶院里,我手够不着是不是?也对,一时我也难奈何你,不过你父母家兄,可都在外头街上卖肉呢,我寻不着你,还能寻不着他们?你只细想!”

令儿吓得立刻便磕头下去,口中哀声求道:“二奶奶行行好,饶过我们一家!”

乾娘这便又是一声怒斥:“放屁!饶谁的命?我说了要你命了吗?明儿你只管照实说,就依刚才跟我说的一样,你瞧那边,”

令儿泪眼朦胧,回头一看,金徽正端个盘子立在自己身后,里面白花花的整锭细纹银元宝,圆溜溜,光滑滑,耀得自己眼睛都花了。才收了金的,这又来银的?令儿的心,越来越受不住了。

“过了明儿,这些都是你的。你放心,我还将你拨来我这院里使唤,到时候我疼你,等过两年。二门外的小厮,我必寻个好的,配你作夫,你看如何?这好处,当真是天上掉下来。正落在你令儿身上,再也没处去寻了?”乾娘边笑边说,自为是诱惑至深,对方再无可避了。[.]

令儿还是犹豫,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话一出口,落在园内众人耳里,再不敢相信的,怕都得成了事实。本来那天。她见了那事,自己根本不曾多想,经乾娘今儿一问,她心里细掂量斟酌,才发觉果有蹊跷,可当真就如乾娘怀疑的那样?她不知道,更不敢妄加揣测。再看看面前那堆银子,实在爱人。若得了手,自己先不说,外头的家人就先要乐死了。

乾娘见令儿还在犹豫不敢接,那爆碳脾气又上来,赶着就当头骂道:“烂了嘴的死蹄子!敢是心里不向着那个贱人不成?实告诉你,你就想想自己,别再行那八百里外的,自己够不着的事了!你今儿若不依,我立刻就叫你架你出去。乱杖打死,这园子里别的没有,看园子的狗还是有几条的,都饿了几日没好生吃饭了,只等你身上的肉去添饥呢!”

这话一出口,令儿吓得不成了人样,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神,口中只道:“就依奶奶。都依奶奶!”

乾娘见其如此,方才消了气,只是心中还有不忿,又接着斥道:“你还真当了自己是个角儿了?不过赖着你一句话,架着火唱台戏,你也就是听见了两个字,说出来给我借个路,就吓得魂都丢了,我呸!就这胆子,还想在这园子里混下去?”

金徽一旁冷冷接话道:“二奶奶别跟她认真计较,这原是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才竟出来的小鬼呢!白放出来,与人家现眼!也不够丢人的!”说着,又将那银子端回了里屋。

令儿地下呆着,被骂得一字吐不出,心里早已是一大盆浆糊,见那银子走了,人也软了一半。

乾娘便道:“行了就是这么办!你今晚就跟着锦笙歇一晚,一会儿上夜的来了,我让她们去那边说一声,就说雨大了,夜也深了,也不便回去,就在我这里凑和一晚。[~]你只管睡你的,明儿话说出来就完了,银子也是你的,金子也是你的,一样也跑不掉!”

令儿除了点头唯唯诺诺,再无他言,事到如今,哪还有她选择的份?上面那罗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了,只求自己能活过这一关,就是福大运通,菩萨面前烧了高香了。

乾娘见此,叫来锦笙,吩咐几句,便带人下去,叫看好了,再不许生出别事来,金徽这方从里间出来,凑过乾娘耳边道:“二奶奶,这事能成吗?究竟那丫头也没听到什么别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咱们也不知道大奶奶的闺名,就这么硬说出来,若不是,自己面上就难看了。”

乾娘狠狠摇头道:“怕什么?破开了脸闹一场,反正爹爹明日也在,料想她也不敢怎么样,再说,我心里就敢赌,那冤家叫得就是那贱人的小名!这园子里,谁叫小妹?平白无事的,两人在那桥下说什么体已话?怎么一见人来就像兔子见了鹰似的,撒开来就走?不是躲人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最后一句,她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他,还是她?

金徽望了望乾娘,烧得火亮的烛光下,对方的脸涨得通红,说是爆炭,一点不过,知道是发起心火了,再劝不得,只得又道:“奶奶说得极是,说起来也巧,今儿本该是子规来,却换了这丫头,路上我还想着,这无用的东西,来了也是白搪塞的货!谁知竟碰了个准的,原就该是她,只有她,那天在间松桥下方见着了,”话正到这里,见乾娘眼里放出凶光来,吓得赶紧又将后半截收了回去。

行啊!周宁娥,先是将当家的权势轻轻拿了过去,这会子,连我的男人也要抢过去,当真你是下了凡的神仙,想什么就是什么,我这等凡人,就要自觉给你让路不成!想到这里,乾娘放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把攥紧,手筋碧绿地爆了出来,你这业作得也够了,也该是时候腾挪个位置了。

子规屋里久坐,待上夜的来过后,她收了话,关上院门,进到宁娥那边,见书桐正靠着作针线,便将那话对书桐说了。

书桐先张了张宁娥床前的帷幔,见里面安安静静,一丝不动,方小声对子规道:“这事可不寻常,二奶奶向来不理会咱们这边的人,更别说这半夜的带人去说话,还将人留下了。令儿平日从不跟那边来往,我也没见那边对她有什么招看,你见过没有?”

子规自然是摇头,面上只作一无所知。

其实那日间松桥见令儿在廊下呆立,她便知对方一定听到了什么,方才不敢上前打扰,今日打门声一起,她就推令儿去开门,也是这个原故,依张乾娘的性子,不审出点什么来,是必不会甘心。论起来,张家和周家,也该是时候,锣对锣,鼓对鼓地敲一敲,响一响了。

“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歇歇去!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呢!”书桐推了子规一把,子规方才醒过神来,听见她问,只得笑着回道:“本打算去睡,因想着令儿回来无人开门,打得声音大了,又怕惊着大奶奶,这才等着没睡,谁知令儿没等着,倒将上夜的等来了。”

书桐听见这话,下死眼看了看子规,这方开口道:“怪道都说你心细,果然不错,若这样伺候,过不多日,大奶奶必要重待重视于你了。”

子规一听便闻出酸味醋意,情知金徽刚才那话已在书桐心中发酵了,便赶着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好姐姐!怎么这样说起来了?玩笑是玩笑,该当真的时候,可不能糊涂,我再怎么笨拙不开眼,也知道是谁一直手把手教导我,提携我,当日若不是姐姐,我怎么能到这里,还能这般穿红还绿地站在这屋里?姐姐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忘记!到什么时候,姐姐也都是站在我头里!瞒天欺地的事,我子规可不敢干!”

书桐见其说得认真,心里服了气,也就罢了,口中小声笑道:“这有什么?服侍得好不是该当的?你看你急得,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子规也凑近上前,小声应道:“我知道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我白说说罢了。”说完二人对视一笑,将其混过不提。

子规因见书桐夜深还不曾睡,只管手中拿着件活计忙乱,便接过手来灯下细看,原来是件香草边栏,鲤鱼跳龙门富贵纹样红缎子荷包,宫样锦缎,上面的花样正绣了一半,那鱼活灵活现的,正跃到半空中,尾巴甩处,水珠子一滴滴地下来,真如活的一样。

子规见了便由不得赞了声好,又笑道:“姐姐这就急起来赶嫁妆了?离放出去还好些日子呢!”

书桐因宁娥那里睡着,不敢动静太大,只在子规身上掐了一把,方才罢了,口中只道:“我把你这怪嘴蹄子肉打烂了!敢是你想汉子了,就混说起人来了?好好的,我就不能给自己绣个荷包了?就非得是给人的不成?”

子规边偏过身子来,让过对方的手,边小声笑道:“说得也是,有哪个小厮能配得上这好手工?要我说呀,就非得是个老爷才得!”

这话一出口,书桐脸就红了一大片,手也软了,掐不下去似的,便伸起来掩饰般地将自己耳边冒出来的一撮头发重新塞回去,口中喃喃道:“又乱说话了,老爷哪里是我们这样人想得的?”

子规这方突然想起,原来书桐是在老爷房里的,怎么自己就忘了这一岔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